下午，计生委王副主任来到李校长办公室时，黑而粗壮的李校长正坐在套间床上剪脚指甲，高高卷起的腿上，黑毛厚密。

王副主任是个女的，也许她还没见过腿上如此多毛的男人吧，她竟然好奇地一眼盯住李校长的腿不放。李校长当然感觉到了年轻美貌的王副主任的眼神抚摸着他，所以，他给了她足够抚摸的时间。

王副主任收回自己的眼神笑了，李校长嘿嘿笑着说：我这个人从不穿线裤。

王副主任笑得腰肢乱颤，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李校长看出了她的心思，开玩笑地说：裤头我可是穿着的。

王副主任脸一红，说：骚情，谁想知道这个！

李校长邀请王副主任到外间，递了一瓶“农夫山泉”，一左一右地坐在茶几两侧，李校长问王副主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王副主任说：同来的小刘家里水管漏水回去了，只好我亲自操办。这里有些相关计划生育的表，要你校女教师马上填写，而后速去县医院做孕检。她说话的音质沙沙的，让李校长听得心里痒痒的，不由地亮起暗黄的眸子看了她一眼。王副主任那光洁柔滑的酥胸自然感觉到了李校长那原生态般眼神的扫描，会心一笑。

李校长起身用粗壮的手指戳固定电话的按钮，王副主任想象着丛林里一黑猩猩的摸样，听深山里传出的“噔噔”声。电话拨通，他问办公室杨主任现在是第几节课，杨主任说最后一节马上结束。

李校长说：广播提前紧急通知全体女教师到阶梯教室开会。

杨主任问：现在吗？

李校长说：是！眉头一皱“啪！”笨重地磕下话筒。

王副主任说等下课了吧，这些表可以分发下去填写，事情也可以通知女教师自行到医院孕检。不必开会。李校长瞪着浓眉大眼说你的事情我岂能马虎！

其实，李校长这个人刚刚当上校长不久，很多高高在上的感觉还没有找够，尤其是在一校女教师面前。

学校的大喇叭里传出了杨主任那蹩脚的普通话：全体女教师请注意，全体女教师请注意，听到通知后马上到阶梯教室开会！

如此，重复了三遍。离下课还有几分钟，学校的通知都等不及，一定是有重大事情！顿时整个教学大楼师生管涌，一片哗然。

杨主任看到师生们水一般涌出了教室，泼到楼前广场，拿起话筒又更大声音地紧急通知：

全体女教师请注意，全体女教师请注意，听到通知后马上到阶梯教室开会！

那声音像从楼上滚落的石磙，在校园里轰鸣如雷。楼下的女教师用指尖塞着耳朵，抬头望着播音室喊：行啦，行啦，垃圾都能听到啦！
    按理这最后一节课后是课外活动时间，扯心家务的女教师一般都会千万百计逃脱回家。可今天相关到紧急，所以都急急忙忙拎着各式各样的包进了阶梯教室。陆续在离主席台尽量远的地方花花拉拉地坐下等。
    这女人就是耐不住寂寞。刚坐下时，以为领导会马上进来，说话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可是等了四五分钟，不见领导的影子，就开始出声说话，逐渐成了喧哗：
    啥事啊，听通知紧急得都要尿裤子了！
    就是啊，啥便急的事情啊，非得把我们女教师紧急到这里！
    哈哈，是要选美吧！
    要选美也轮不上你啊，要我说咱姐们儿最美的要属杨主人的心上人白菊了！
    胡说啥呢，谁希罕他姓杨的。再说，我白菊丑得拿起镜子都翻过来看呢！
    哈哈哈……你家镜子八成儿是两面派吧！
    嗨，要我说咱学校最美要属李兰呢！
    去去去，我要是美，我那老公还见天地网上下载明模啊！
    哎呀，这领导的屁股就是沉，咋还不见毛个子（影子）啊，我家孩子在幼儿园等接呢！
    就是，我家孩子也……

听听，这女人要是喧哗起来，一般无非就是两个主题：一是比美，一是孩子。

女教师越喧哗声音越高，阶梯教室里好象飞来了一群百灵鸟儿，或花喜雀。
    校长办公室，李校长和王副主任伸直了腿，一个多毛粗壮，一个细皮嫩肉，近乎平躺在沙发上惬意地交谈。而且是越谈越开心，越谈越投缘。他们谈到了爱好、工作、收入、旅游、家庭……直至情人。
    李校长说自己没有情人，王副主任说：“你们学校女教师这么多，可谓美女如云，你就没有收拾一两个？”
    李校长哈哈大笑，露出满嘴的焦牙：“据我所知，每年大专院校招生，眉目清秀的都被非教育专业录走了，剩下的都沉淀在师范院校了。”
    一句话，把王副主任逗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笑够了，她突然说：“给我入个免费学生吧，高一，是乡下的。”

李校长搔着满头黑而密的毛发，有点犯难。要知道，现在乡下往城里转高中生，那是要教育股批准才行的，再说这黄瓜打驴半学期都过了。

王副主任见李校长不痛快，扭身贴近李校长，拍了拍他粗短多毛的手背笑着说：“哟，还怕我请不起你一顿饭呀！”

一股幽香，袅袅地飘进了李校长的长毛丛生的鼻腔，晕进了他的灵空，他答应了。

“就是嘛，这多爽啊，今晚，金叶子，我单陪！”王副主任说着，掏出手机一看，距通知都过了近小时了，再说下去，医院都要下班了，赶紧起身与李校长往阶梯教室走去。

楼下的一棵花朵繁盛的花槐下，急得团团的转其他领导心想，通知十万火急，可是头儿迟迟不见！

李校长下去手一挥，腆着肚皮，杈八着粗短的腿，走在长发飘飘、短裙飒飒、身板直挺的王副主任侧后，其他领导有分寸地随后。
    那个叫白菊的女教师扳住阶梯教室的门框一看，见领导门来了，返身做了个猩猩走路的动作，扮了个鬼脸儿，飞奔到自己的座位上。所有的女教师顿时鸦雀无声，真可谓一鸟入林百鸟惊。

李校长和王副主任肩并肩坐在主席台中央，一白一黑，一粗一细，一高一矮，叫人看上去觉得搭配得有点滑稽。望着台下百十号花花绿绿的女教师，李校长霎时找到了自己的高大感觉。他咧开嘴得意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王副主任，王副主任轻轻一笑。

李校长黑猩猩砸坚果般，拍了拍话筒，说明了今天会议的主要内容，一是填有关计划生育的表，二是填完后速去县医院做孕检，并让杨主任和其他几个主任当场把表分发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咽下一口浓痰，准备讲几句诸如计划生育是国家大事的话，可是台下的女教师开始炸锅，女人的厉害就是吵：

就这呀！告诉我们一声就行了，还紧急通知呢！

就是嘛，那表让我拿到教室里去，发动一班的学生，三下五除二就填好了，开什么会啊！

结了婚的孕检还有一说，那这些没结婚的也要孕检吗？

马老师都老太一个了，也孕检啊，这也太一刀切了吧！

哎哟，早知道是这，我豁出你扣我的工资，都得去幼儿园接我的小宝贝！
    ……
    其实，此时最不吵的就是那些没有结婚的女教师和台上的其他领导。没结婚的女教师一个个低下头，恨不得地下突然地裂开一条缝隙钻了进去。台上的其他领导表情里浮着一种说不清的轻蔑，甚至阴影！
    白菊老师牙齿深深地咬着嘴唇，面色紧张，心嗵嗵地跳，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肚皮。她一眼盯死了分发表格的杨主任。杨主任是他的未婚夫，也时不时地盯着她……其中的玄机，有且只有他二人知道。
    李校长真像一只遇到了十分的坚果的黑猩猩，粗厚多毛的手拼命、笨拙地拍打话筒，渐渐地阶梯教室静了下来。

李校长问杨主任：没有结婚的女教师你也通知了？

杨主任说：是啊，你也没有说不通知啊！

恰在此时，王副主任的手机响了，是计生委办公室的电话，说是县委通知副科级以上干部速去政府二楼会议室参加反腐倡廉紧急扩大开会。于此同时，李校长的电话也响了，是教体局办公室的，通话内容一致。
    李校长和王副主任交换了意见，留下学校其他领导负责女教师把表填了，孕检的事情另行通知。随与王副主任一前一后，一个挺着腰板咯噔咯噔，一个腆着肚皮杈杈八八，急匆匆走了。

全体女教师几乎同时把手中的表格扬了起来，白花花在阶梯教室飘，恰似天女散花。并用愤怒的眼神目送领导。在她们眼里，一个是猩猩，一个是妖精！

其中，愤怒杨主任的眼神只有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