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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望祁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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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半城寺 发表时间:2015-10-28 07:44:1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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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作者对于祁连山北麓裕固族地区的风土人情、风俗习惯非常熟悉,以当地朴实厚重的方言土语娓娓道来,更显故事的真实自然。裕固族姑娘玛尔俭那优美、凄凉的歌声中的画面,形象逼真地反映了旧中国穷苦大众的苦难生活,他们向往、期盼着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红军早日革命成功,解放全中国。

                                为掩护玛尔俭打岔,挖虫草邻家妇唱歌

    自从王连长到凯之布尔家后,万一有人盘问该怎么应对,凯之布尔、班前麦道和王连长早就商量过多次,见道古鲁问他,王连长装出一副傻傻呆呆半聋半哑的样子,咦咦呀呀的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指自己的耳朵,那意思是说他既聋又哑,即听不明白道古鲁的问话,也给他说不清楚,道古鲁见状只好转头对着躺在床上的凯之布尔:“他是什么人,是从哪里来的?!”

    凯之布尔久卧病床,一副气息怏怏的样子,见道古鲁问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脸上做出一副恭敬的表情后答道:“道古鲁老爷,他是我安答。”

    “安答?!从哪里来的安答,我怎么从没听说过?!”道古鲁把目光从凯之布尔有气无力的脸上移回到王连长身上,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是这样的,”玛尔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弯腰向道古鲁鞠上一躬,轻声道:“道古鲁老爷,他是班前麦道的远房表弟,也是…”

    听玛尔俭介绍了王连长和凯之布尔一家人的关系,道古鲁又向王连长走进两步,从头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面前这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虽说右腿微瘸,五尺多高的身材倒还结实,国字脸上结着一层泥垢,一双大眼目光混浊,破烂的衣服里冒出阵阵酸臭气。

    道古鲁捂着鼻子退后两步问道:“该不是被打散的红汉人跑到这里的吧?!”说着向跟来的两人扬扬脸,“给我看看,是不是背过枪的。”

    两人走过去,顾不得王连长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汗臭味道,先拉过双手看看,然后再掀开王连长右肩上的衣服往他的肩膀上瞅。

    那两人是看王连长手上、肩膀上有无握枪和扛枪磨下的痕迹。但凡军人长期与枪为伍,少不得会在手上和右肩上磨下茧子。王连长到凯之布尔家已经四个多月,原来那些茧子已经模糊。

    两人正在犹豫,玛尔俭跨前一步,“道古鲁老爷,别看这人半聋半哑,干活倒是有把子力气呢,这两天背粪,我家宙佬只背半筐,他可是整整一筐呢。”

    玛尔俭家也是道古鲁佃户,听她插嘴,道古鲁斜她一眼,“要你多嘴!”

    玛尔俭听道古鲁呵斥,忙躬身退后一步,“是,老爷。”

    那两人看一眼门外那个羊粪堆,皱起鼻子退后一步,对道古鲁道:“老爷,没有。”

    道古鲁看看炕上的凯之布尔和旁边的玛尔俭,“回来告诉你们当家的,有几个被打散的红汉人,可能流落到我们草原上来了,上面官府说了,如果发现红汉人报告有奖,如果藏匿不报,视同通匪,抄家坐牢!”

    玛尔俭忙躬身道:“是,老爷,如果发现,一定报告。”

    一年多后王连长已经能说一口标准的裕固族话,穿一身裕固族服装,看起来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汉人的痕迹,成一个地道的裕固族汉子凯尔吉斯了。

    三月是牧民最忙的季节,这个时候母羊集中产羔,牧民家家昼夜守候在羊群旁,守候着一个个新的生命的降生,那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一年的柴米油盐、吃穿花用。

    羊羔多数生在晚上,“雅尔吉斯”不会接羔,就由他白天赶着羊群放牧,晚上照看凯之布尔,腾出班前麦道守在羊圈里。

    一大清早,“雅尔吉斯”打开羊圈,把羊儿赶到后山的草地上,看着羊儿吃草的同时,双眼时刻盯着天空,防止苍鹰对那些刚出生的小羊羔偷袭,再顺便拾些柴火,背回家让班前麦道做饭和晚上供全家人取暖,班前麦道则在家照顾凯之布尔和孩子们并操持家务,晚上班前麦道守在羊圈接羔,“雅尔吉斯”一边照顾凯之布尔,一边用白天班前麦道挤的牛奶打些酥油给凯之布尔和孩子们补养身体,他和班前麦道则从来不吃。

    这一个月忙过后,没有地的人家相对轻闲,利用这段时间做些家务,像凯之布尔这样有几亩薄地的人家就又该准备种地了,山区气候寒冷,只能种些青稞,但作为裕固族人主食炒面的原料,那三四亩山地的收获几乎就是一家人大半年的口粮,不足的部份只能靠出售部份牛羊弥补。“雅尔吉斯”是南方人,在家帮父亲种过水稻,却没见过青稞,好在当地青稞是粗放式耕种,收成怎样基本是靠天说话,听班前麦道讲过,再看过别家怎样耕作后,三亩多地的青稞从耕种、管理到秋收从第二年起,就有“雅尔吉斯”全部承包了下来。

    在毗邻藏民的草原,距小兀嘛几十里的老鸦山,半山腰与雪线接壤的地方有一块山坡,那里生长着虫草。那是佛爷为救济穷苦牧民的生计而赐于的一块福地,每年到了五月底,虫草长出来的时候,周围的牧民给那块地的牧主交过草皮费后都去那里挖虫草,贴补家用,当地头人在周周围设了卡子,挖完虫草的牧民回程出来时,再被挨个搜身交税。

    小兀嘛村一带只要能走出去的青壮男女,这个时候也都会带上几天的干粮,水和小铁铲,用驮牛驮上行李、锅灶结队前往老鸦山,驻守在那里挖虫草。每天一大清早,当天光发亮,能看清地面的时候,大家横向排成一排,四肢着地爬在草地上,从山腰向山上一边慢慢的移动,一边小心的用手拨开草丛,从里面细心的辨认着那些地上长着的像小青稞穗儿,地下连体长着像小毛虫样的虫草,发现后赶快用左手小心的捏住地面的部份,用右手的药铲轻轻的将它挖出来,擦去泥土后再小心的放入随身的口袋中。

     宙佬家是玛尔俭去挖虫草,宙佬留在家里放羊和照顾孩子们,班前麦道要在家照顾凯尔布和孩子们,“雅尔吉斯”和宙佬商量好,把自己家的羊做了记号,由宙佬带着凯尔布那个大些的孩子,把两家的羊伙到一起放牧,自己和村里人一同去挖虫草补贴家用。

    太阳落山,当山影罩在草地之上,隐藏在草丛中的虫草已难以辨认,累了一天的人们,收起工具回到架在山坡的简易帐篷中,分成几拨,拾些柴火,架起锅灶,把各自带来的饭食简单加工后,围坐在篝火周围,边吃边享受着劳累之余后的短暂闲暇,“雅尔吉斯”和村里的另两家人聚在一个火堆旁,边吃边聊着家常,夜色之中,从另一个火堆上传来玛尔俭优美之中又略带些凄凉的歌声:

        人生在天底下,磨难就实在大

        我拉家带口的没办法,只好把虫草挖

        虫草草皮费贵,一路上卡子多

        我家里没有点盘缠拿,只好向老财家借

        康乐的山场大,一眼望不下

        太阳才到那山边边,草地上已经是黑压压

        虫草看不见,急得我两眼花

        翻山越岭腿发麻,才挖了虫草十几个

        想起了孩儿爹,还有那尕娃多

        我手握着药铲把,望着那草滩也是没奈何

        老鸦山腰上,且把这帐房扎

        三块石头支起个锅,烧锅滚水拌着炒面喝

        面稀不抗饿,半夜嗻睡不着

        翻来覆去心事多,抬头和星星嗻说回儿话

        想起了我的爹娘,黑发少来嗻白发多

        想起了我的儿女,天凉嗻可睡着

        只为了穷光阴,来到嗻山场把虫草挖

        风吹日晒嗻,又怕那天阴把雨下

        一日三餐的水拌面,吃得我眼发花

        虫草哈没挖上,着急着想回家

        手儿里没钱没办法,求上个藏民让他那马儿带回个家

        见了个亲人的面呀,勾头着泪刷刷

        孩儿爹呀,来年开点儿荒咱再不把虫草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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