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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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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万成敏 发表时间:2015-11-30 09:34:3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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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母亲的一生充满了辛酸,经历了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对子女、对家庭做出了无私的奉献,恩重如山。就是在目前病痛的折磨煎熬下,她也是没有一句怨言,总是面带微笑,反过来安慰自己的孩子。母亲是普通的母亲,但也是伟大的母亲,她的坚强让我们敬爱崇拜!文字朴实,故事真实,情感真挚,令人感动。

           我的母亲是一位极普通的母亲,和大多数母亲一样,善良、朴素、勤劳。在我眼里她是美丽的,端庄,慈祥的母亲。母亲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传奇故事,也没有什么丰功伟绩,但她在我心中同样是伟大的!
      (一)
      我母亲现在重病在身,已经卧床不起了,但精神却是清醒的,在病榻前母亲跟我们讲述起了她小时候的经历……
      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姥姥就因病去世了,姥爷又找了个后母。从此母亲就从无忧无虑的的童年,一下落入了不幸的深渊。那个后母是个很凶残的女人,对母亲非常不好,看不顺眼就非打既骂,有时烦了随手拿起旁边的物件,劈头盖脸的就打,她打人还不许哭,一哭打的更厉害,母亲的身上,头上留下了许多疤痕。母亲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创伤,以致后来母亲一提起那个后母身体就打冷颤。母亲坚强地忍受着痛苦,咬紧牙关把泪水往肚里咽……
      姥爷家原是地主,在土改后被分去了家产土地,姥爷吃喝玩乐惯了,改不了那好吃懒做的脾气。在后母又生了小舅后的那年,姥爷受不了挨饥受饿被社员批斗的生活,撒手西去。在母亲记忆的长河中,姥爷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对家庭子女一点也不关心,整天喝酒赌博。后来被抄家后,家徒四壁。可姥爷还是吃喝惯了,家里没有就去偷,结果那时本来就对地富分子列为斗争对象的年代,更是把他揪出来,在大队队部搞批斗。姥爷死的那年母亲八岁,小姨五岁,被无情后母赶出来,随讨饭的人群向南部山区艰难徒涉,开始了流浪乞讨的生活。
      在讨饭的路上母亲带着小姨受过很多人的歧视侮辱,但遇到的好人多。在济南的仲宫镇的南边一个小村里,母亲和小姨已经一天没有要到吃的了。因为前面早有很多饥饿的人都过去多少遍了,那里的人家里粮食也不多,他们也都已尽力了。母亲敲开了一家的门,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看到俩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赶紧关上院门,并在里面骂道:“快滚吧!怎么来了这么多臭要饭的!”母亲只好又去敲另一家的门。这次出来一个半大孩子,他说:“俺家的饭都吃光了!你们还是去别家要吧!”
      母亲要了五家都没有要到一口吃的。最后她们走到了村口一座很破很破的,用石头垒起来的小房子前,那小石屋的屋顶都是用树枝和蒲草搭盖的。前面是用树枝和草绳编制的篱笆墙,用木棍捆绑的小门。母亲向里面吆喝了一声:“有人吗?能给口吃的吗?”里面没有动静,母亲又吆喝了几次,屋里传出了狗的嚎叫声,但好久不见有人出来,母亲很失望,正要转身走开时,那石屋的简陋的木板门开了,走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弓着驼背的腰,拄着一根带树杈的棍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一条小花狗摇着尾巴也在门缝里挤了出来,跟在老人脚下,并向母亲和小姨叫着。老人回身用木棍打了那狗一下,小花狗惨叫着夹着尾巴钻进了门缝里,并在里面发出委屈的噪噪声。母亲说:“老奶奶!您行行好吧!俺和妹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能给口吃的吗?”老人好像耳背,低头靠近了母亲,把脸都快凑到母亲的脸前了。母亲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老人这次听清了,老奶奶的头不停的摇着,但掉光了牙齿的嘴里却说:“你们等着!我给你们拿气(去)”老奶奶又拄着棍子颤颤巍巍的走回屋里,过了一会儿老奶奶拿了一只竹篮子,竹篮可能挂房梁上的,都被烟熏的漆黑漆黑的。老人还端着一只粗瓷碗,里面盛着玉米糊糊。老奶奶走到母亲近前说:“饿坏了吧?快接着!拿气(去)喝!”母亲在篮子里拿出来一个地瓜面的窝窝头给了小姨,把碗也递给了小姨。小姨都快饿晕了,小姨啃了口窝窝头,捧起碗大口喝着香甜的玉米糊糊。母亲也拿了个窝窝头啃着,并用另一只手接着掉下来的渣渣,顺手又送到嘴里。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饱饭了,母亲和小姨吃饱后给老奶奶跪下了。老奶奶赶紧扶起她们说:“孩子啊!你们这样小就出来要饭,太不容易了!我一个孤老太太,也养活不了你们,你们把这篮子里的窝窝头带着路上吃,你们气(去)南边吧!南边的人富裕!那里的人也实诚,不会差你们一口吃的!”母亲又拉着妹妹给老奶奶磕了个头,带上老奶奶给的窝窝头,领着妹妹搽泪和老奶奶告别!
      在泰安以南一个叫做瓷窑的地方,母亲和小姨遇到了一个老乡。这个老乡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也是要饭来到这里的,比母亲她们早来几个月,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他保证说能带母亲和小姨要到吃的喝的。远在它乡的母亲和小姨都以为遇到了亲人,都跟着那个人到处去要饭。当地人看到两个孩子都很可怜,就会给很多吃的。那个人只跟在后面,等母亲要回了吃的就拿起来就吃。那个人肚子大,特能吃,有时候会把母亲和小姨的饭都吃光,然后还呼啦着肚子嫌母亲和小姨要的太少。后来母亲想离开那个人,就带小姨继续向南走。可那个人尾随着母亲她们,他追上母亲后说有个地方,不用要饭就可以吃饱。母亲和小姨那时太小,还分辨不出来好人坏人,就跟着那个人走。也不知走了几天,那路越来越崎岖,那山越来越高。母亲和小姨害怕了,想逃跑,但那个人看的紧,一直没有机会。这一天来到了一处村庄,这个村子很小,也就十多户,十多座小石屋错落在山坳里,此时已近中午,母亲和小姨已经饿的前肚贴后肚了。那个人说到了,在这里可以随便吃,这里的人有的是粮食。他去敲一座很低矮的,被烟熏的黑黝黝的门,出来一对中年夫妻,这俩人身上都非常赃,就像从草木灰里钻出来的一样,那男人秃头,眼角耷拉着,几根山羊胡扎在厚厚的嘴唇上。那个女人一头黄黄的头发,上面带着几根麦秸草,俩只眼睛像杏核一样瞪着,眉毛是上挑的,大肉鼻子,像兔子一样露出了大门牙。那个人和那对夫妻嘀咕了半天,最后那对夫妻给了那个人一包东西,被他揣进怀里。那个人过来说进屋吃饭吧!小姨很害怕,拉着母亲的衣襟不肯走。母亲心想反正来了,先吃饱了再说,就拉着小姨走进屋里。
      三间屋子,两边是住房,中间是灶堂和餐厅。灶堂里的火已熄灭了,但还有余烟冒出。餐桌是一面青石板,下面支着几块大石头,四周放了四块平平的石头,算作座位。那座位被常年累月的磨的溜光錚亮。桌上已摆了一只木盆,放了一把勺子,木盆里面是稀粥。四周放了几只盛了粥的,黑黝黝的粗瓷碗,还有一碗咸菜。吃饭的时候那对夫妻问了问母亲的情况。母亲和小姨都低着头吃饭,不敢看那对夫妻的脸,太难看了!那个人吃饭后说出去串门,母亲和小姨想跟着,但被那对夫妻拦住了,说让她们先在旁屋里休息,等那个人回来。但到了晚上那个人也没有回来,母亲和小姨都很害怕,说要走。那个女人烦了,双手叉腰拦在门口说:“你爸爸已经把你们卖给我们家了!以后我们就是你们的爹娘,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跟了我们不会挨饿受冻的!你们再跟着你爸爸会饿死的,别不识好歹啊!”母亲和小姨都吓哭了,都蜷缩在墙角不敢出声。那个女人看到俩个孩子很小胆的样子,立即放松下来,脸上有了可爱的笑容,说话也柔声细语的说:“我们是非常喜欢孩子的,可是我生不出来啊!我有什么办法?村里人都笑话我,我的命咋就这样苦奥!”说着女人拍着自己的大腿哭了起来………
      母亲和小姨在那家待了半月,还是逃了出来,不但是怕那家口子长的凶,更是在那里吃不舒服,那家里太脏了,从来不刷锅,不洗碗。女人出门撸下裤子就尿,男人随地吐痰,屋里薰得人直反胃。在一个黑夜母亲带着小姨跑出了深山,母亲还记得去过的山路。
      母亲和小姨又向南出发了。后来在好心的人们帮助下,一路讨饭来到了一个叫做蒙阴的地方。在这里受到了当滴好心善良人的照顾。有一户姓张的人家,看到俩个孩子这样小就出来要饭,非常心疼,要把她们收留下来。母亲和小姨也真够了,看到那家人挺实在敦厚,就留下了。母亲带着小姨总算有了庇护所,晚上不用在睡在人家的麦秸垛里,在夜里小姨会和姐姐说,我怕!母亲就抱紧了小姨安慰;不怕,不怕!有姐姐在!白天不再担心那些看家狗们的狂叫了。小姨最怕狗了,每次看到那凶猛的狗扑来,都吓得直哭。母亲总是用单薄的身躯护着妹妹,等狗的主人把狗呵斥住,母亲就抱着小姨,俩人哭成一团。
      在张家生活了七年,虽然也给那家干庄稼活,但母亲和小姨还是非常感激那家人。每天担水劈柴,做饭扫院。母亲是个又勤快又心灵的人,每天都闲不住。帮大人烧锅摊煎饼,她在晚上纺线,在白天随大人下地干活,往山上挑土种地瓜。秋后往山下背地瓜,花生等农作物。闲暇时就用玉米皮编制草垫,小篮子,等等。非常的精致,就像是现在的手工艺术品。受到了街坊四邻的夸奖,婶子大娘们都愿来向母亲学习。
      张家有个儿子,是个憨子,张家想让母亲嫁给那个憨子。母亲不善言谈,心里不愿意,但又说不出口。那家人就张罗憨子和母亲的婚事。母亲很害怕,她心里非常不愿意嫁给那个憨子,就在一个有月亮的夜晚,母亲带着小姨逃跑了。为了不被撵回去,她们走的崎岖的山间小路。她们一路的向北,向北。走了一夜,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此时她们都以迷失方向。此时起了大雾,
      母亲和小姨的鞋子都磨烂了,裤子也被灌木丛挂的一条一条的。脚上都流着血,母亲扶着妹妹一瘸一拐的走着。在雾雾罩罩里看到山脚下有户人家,走近了看到那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小姨说:姐姐我饿了!走了一夜,她们已经筋疲力尽了,而且脚上全是血口子,实在走不动了。母亲就去敲那家的门。出来一位老大爷,看到俩个破衣烂衫的孩子站在门口,赶紧让到屋里。善良的老大爷让老伴给母亲端上热汤热水,让俩个孩子吃饱后又端来一盆热水让母亲姊妹俩洗了脚。老大娘说儿子儿媳都在城里,家里也没有什么合适的衣服,这几件衣服是自己穿过的。让母亲和小姨换上。
      在老大爷老大娘家歇了一天一夜后,母亲带着小姨婉拒了老人苦苦的挽留,又踏上了回家的路。那年母亲十五岁,小姨十二岁。
      母亲带着小姨,背着老大爷给的一袋子煎饼向着北方啊走啊,不知走了多少天,过了泰安又过了济南。这一天到了济阳县的垛石桥,母亲不记得回家的路了,正在焦急时,一个小男孩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的走来,穿的破破烂烂的,脸上都是泥巴,一看就是个要饭的。母亲就问那个孩子,去商河县贾庄怎么走。那个孩子说我就是铁匠村的,我带你们回去吧!铁匠村离贾庄不远,母亲是知道的,便与那个小孩一起往北走。

           从逃跑那天起,一路上艰难的走了一个多月,历尽千辛万苦,母亲终于带着小姨回到了家。本想应该非常高兴非常幸福的回到自己的家,但到家后,后母却不让进门。没有办法,母亲只好带着小姨去叔叔的家里。叔叔是个很善良的人,收留了她们,但婶子却非常反感。叔叔也有四个孩子,那时生活虽然有所改善,但还是不能解决那麽多张口。又多了两张嘴,就更加困难了。虽然没有赶走母亲,婶子却整天指桑骂槐,撵狗打鸡的。母亲就忍受着非人的侮辱,干着大人们才干的所有农活。母亲后来跟我们说,那是她最不愿提起的几年,吃最差的饭食,时常吃不饱。干最累的活,有时饿的人站着都打晃,还要推着独轮车去地里送农家粪肥。
      (二)
      十八岁年,母亲嫁给了我的父亲。那时我家是最穷的,母亲没有嫌弃,她觉得只要能脱离那个家庭就是脱离了苦海。正像母亲的心愿一样,结婚后母亲真的很幸福,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更是对母亲疼爱有加知冷知热,母亲很知足。
      后来有了我们姊妹四个,我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妹妹。在生我弟弟那年,母亲得了重病,卧床不起,父亲就背着母亲去了医院,医院让交五十块钱的押金,但父亲只带了十多元。要知道那时一个人一年的工分才五块钱,都穷啊!父亲赶紧跑回家到处借钱,最后借到了二十多元。还不够交押金,就包了十多副草药,把母亲背了回来。母亲这病一躺就是半年,后来虽然好了可落下了哮喘的毛病,一直没有治愈。要是遇到感冒发烧就会胸闷气短,喘的直不起腰来。但母亲很能忍耐,每次都是自己扛过来。
      母亲非常爱我们,我们家孩子多,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只有父亲和母亲俩个人。每年分的粮食都很紧巴,母亲就经常想各种办法给我们做野菜吃。她在地里挖来一篮子野菜,仔细挑净洗净了,烫熟了,再用凉水拔一下,然后切细了用盐巴,酱油,葱断,蒜泥等拌匀了,滴上几滴香油。原来的香油特香,几滴就满屋里香,一瓶香油能吃一年。我们早就等不及了,一顿猛造,最后就剩下汤汤水水了。母亲看我们吃的高兴她也跟着高兴。她用玉米面在大瓷盆里倒上水和,不停的地揉,直到把玉米面团揉的软了,劲道了。然后她就捉一团面,用手团弄团弄成扁的,往锅帮上贴饼子,贴完一圈后,就再捉一团面,团弄成圆的,在中间用大拇指抠个洞,然后在俩个手里转啊转,最后做成了一个上面带尖底下带眼的窝窝头。
      我最爱看母亲做窝窝头的样子了,她是那样玄熟认真,带着慈祥的微笑。她还把野菜剁碎了,拌上佐料当馅,用玉米面擀皮,包成圆圆的奇溜,我最爱吃里面的陷子,每次都把皮给母亲吃,因为我吃够了玉米面。我是最馋的,见啥吃啥,小麦还没有发黄就挫着吃,玉米没有灌浆就掰下来啃,至于那些蚂蚱,蛤蟆等,见到我就算见到了阎王,活到头了!我最爱下河摸鱼,那时鱼特别多,我每次都能抓很多,母亲就给我们做鱼汤,很少放油,就是用水煮,把鱼汤煮成煞白煞白的,再放上盐巴,醋,葱姜蒜,几滴香油,还有母亲用在花椒树上,或者什么树上弄来的树皮,用蚊帐布包了放汤锅里一起煮。但不放酱油,母亲说鱼汤放酱油就不鲜嫩了。那鱼汤的香气四邻都能闻到。
      晚上母亲还要纺线,那时还没有电,照亮用的煤油灯是我们用净了的墨水瓶,用麻绳做灯草,在瓶盖上钻上眼。里面倒入煤油,那油就把麻绳浸透了,点上,屋里顿时亮堂起来。不过着一段时间那光就会黯淡下来,因为煤油燃烧后的杂质都聚集在灯头上,要拿剪刀剪去。母亲就是在这样的煤油灯下纺出了又白又细的线。姊妹四个我最任性,姐姐比我大三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成了弟弟妹妹的保姆,她带着她们在偏房睡,只有我跟着父母在一起睡。我小时候母亲走一步我就跟一步,见不到母亲就嚎啕大哭。母亲每次都哄我,从来没有呵斥过我,我还缠着母亲给我讲故事,不讲我就闹,妈妈知道很多故事,就给我讲,但每次都是没有听完我就睡着了。有时妈妈不想讲故事,又被我纠缠的没有办法,就说不要我了,说我是在甜水井旁捡来的,再不听话就把我再丢回去,吓得我赶紧把头缩进被窝。
      春冬闲暇的时候不出工,母亲就和婶子大娘们合伙牵机。有时牵一上午或一下午,有时会牵一天。这要根据能织多少匹布算。每次牵线我都跟着母亲,母亲怕我把线弄断了就哄我去和姐姐妹妹们去玩,我这时就会趁机打劫,要吃糖木滴(糖葫芦),一般我的要求都会得到满足。后来姐姐,弟妹们都说母亲偏心。
      我们这里织布叫织机。把缠满线的圆木抬到织布机上,还要把线一根一根的从一种竹子皮做的篦子里穿出,每根必须要仔细,分出俩伙,一根都不能错了。这是非常仔细又累人的活。母亲又用线缠了很多线穗子,放进一种木质的表面非常光滑,中间空空的梭里,抽出线头固定在一边,然后用手一送,梭子就到了另一边,那边的手接住,一只脚一登,那让我感到古怪的织布机就上下一动,俩排线夹住了那根横线,母亲的那只手就把篦子往里一拉,哐的一声,线被挤紧了,然后推开篦子,另一只脚一踩,抬起那只脚,那线又交叉着分开了,母亲的窝梭子的手一抖,梭子又到了这只手里……如此反复,那花花绿绿的布就织出来了。那些顺着的线叫经,那横线叫做纬,可根据染的线的颜色用纬线,织出来的布有很多花样,非常鲜艳好看。这纺线,牵机,织布的活是很精巧的女人才能干好的,母亲所织的受到很多人的欢迎,都来预定购买。母亲每天都要织布到深夜,非常的辛苦。
      母亲勤劳持家,精打细算,没有让我们挨饿受罪。分产到户后,我们家的生活逐渐好了起来。母亲把我们辛辛苦苦的都供着上学,毕业都有了各自的工作,都像窝里的小燕子,一个个的飞走了。后来都在城里成家立业落了户,都忙于自己的家庭事业,很少回去看望父母。只有过年时才能相聚一堂,那时母亲和父亲是最高兴的!她们忙前忙后脚不沾地,虽然我们大家都不让他们忙活,都去厨房做过年的菜肴,但母亲总是嘟囔着:盐放少了!那肉应先煮熟了再炒!我是最不愿干活的,总是在外屋看电视,懒得去听母亲叨叨。
      (三)
      我们都有了孩子后,回家过年母亲更高兴了,抱抱这个,亲亲那个,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她也更累了。母亲给每个孩子的小礼物,每年都不一样,都是母亲用麦秸秆,玉米莴,细柳条编制作成的小篮子,小筐子,小兔子,小狗狗等手工艺术品。孩子们最喜欢了,搂着母亲又亲又叫的。我的橱柜里摆了十多个这样的精美编制品,都是母亲送给她的小孙孙的!我同学,朋友们来我家时看到,都爱不释手,我说这是母亲亲手编制的,他们还不信。
      母亲也喜欢喂一些小动物,小狗小猫,鸽子兔子等。每天母亲都去侍候那些动物,打扫鸽子粪兔子粪。还要去给兔子割草,来喂兔子,很辛苦。我们都不支持她再养那么多动物,但母亲却说这些狗啊猫的都通人性,有它们心情好。父亲在旁边苦笑着直摇头,父亲也不大赞成养那么多。但孩子们是喜欢的,每年回家我们的孩子都和姥姥要小狗小猫小兔子。但我们在城里没有地方养,不是饿死就是送人。
      父母住在乡下的老房子里,那房子虽然翻新了几次,但我们却十分的不满意,都想把老人接到自己住的城市里住。大姐在北京,弟弟妹妹都在青岛,就是我离母亲近点,但也要一百多里地。但母亲就是不来,就是在弟弟结婚时去过青岛一次,那也是母亲唯一的一次去城里,母亲回来还病了好几天。母亲的感受是城市里人多的像农村街店上的大集,那车多的像老枣树下蚂蚁窝里出来的蚂蚁,那空气就像灶火里冒出来的烧麦秸的浓烟。母亲的哮喘在那里会让她受不了,她说还是咱家里清静,舒服。
      今年我们都回家过年时,母亲还是非常的高兴,忙前忙后张罗着过年的饭食,虽然我们都带回了很丰盛的年货,但母亲还是坚决做我们小时候爱吃地饭菜。看着母亲佝偻着的背,满头的白发,我觉得在我心中那个健康美丽的母亲真的老了,心中不觉有阵阵疼痛。大年初一起了很早的五更,去给父母磕头。本以为父母还没有起来,却发现母亲却在灶台烧火了。我们给她买的电饭煲,压力锅她一直没用,连商标都是新的。她说那东西太危险,自己也不会,还是大铁锅做的饭好吃。母亲要煮开了水下水饺。母亲的脸被灶堂里的火映的通红,眼睛被烟熏的直流泪。我们叫道:“爹!娘!我们给您磕头了!”这是我们这个地方的民俗习惯。大年初一早晨先给父母磕头,然后再去自己族中的长辈去磕头,最后去全村里给长辈磕头,这叫拜年,有那村大的会拜年拜到中午。
      母亲艰难的抬起头说:“好好好,快去拜年吧,拜完了族里的就回家吃饭,吃了饭再去村里。”我们听母亲说话是很吃力的,好像非常痛苦!我们带着迟疑去拜年了。回家吃饭时,村里很多年轻后生都来拜年了,断断续续的人不断,屋里盛不下,就在院里跪了一片。都喊:“老爷爷,老奶奶!我们给您拜年了!”母亲和父亲就呵呵笑着去扶他们,嘴里还说:“别磕了,别磕了!再磕就真老了!呵呵!”父亲在村里的辈分最高,全村的人都要来拜年。母亲在村里的人缘很好,非常德高望重。谁家有事也要去帮忙,村里有娶媳妇,嫁姑娘的也把母亲叫去主持。后来母亲老了,不能主持了,就把母亲安排在上席上,让她陪主要的客(qie)。
      母亲坚持着送走最后一批拜年的后生,双手捂着肚子蹲下了!我们都害怕了,赶紧把母亲扶进屋里,让母亲躺下。母亲很吃力的喘着,脸都憋的通红。我们都建议把母亲赶紧送医院,但母亲摆着手说:“不用,不用!把小峰叫来,给我打针就好!”父亲也说:“以前就是这样,打上针就没事了!”小峰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们把小峰叫来,给母亲打了一针,母亲果然喘气均匀了,蜷缩着的身体放松的伸展开了,母亲脸上有了轻松的笑容。
      陪母亲又输了几天液,母亲明显精神了许多。看看母亲没有什么大碍,我们都陆续反回城里去了。母亲把我们送到村外很远很远的的地方,直到我们的车开出很远了,母亲还站在那里向我们摆手……
     (四)
      回到城里后,我依然非常惦念母亲,母亲那苍老蜷缩着的身躯,母亲那被病痛折磨的痛苦的样子,让我寝食难安,常常在梦中惊醒。我想我应该多回家看看母亲,我离家最近,开车不过个把小时。但由于工作原因我最近忙的没有喘息的机会,忙碌的我把回家的打算向后推了又推。今年农历三月底,父亲打电话说母亲病的很厉害,我顾不得请假,连夜开车赶回老家。
      母亲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双臂里,胸口放了把椅子,母亲趴在椅子背上,吃力地喘息着。我看到母亲这样痛苦,我的心在疼,我流着泪埋怨道:“娘!你为什么不早说?赶紧去医院吧!”母亲抬起头,看到是我回来了,脸上有了笑容,喘的明显平稳了:“我没有事!这老毛病也不是一天俩天了,打一针就好了!”我给母亲跪下了:“娘!你别再忍着了,我们去医院吧!”母亲还是坚决不去。我实在没有办法,就给大姐,弟弟妹妹都打了电话,叫她们赶紧回来。她们回来后我们商量怎么办,大姐是个急脾气,说:“没有啥好说的!母亲把我们拉扯大太不容易,我们做儿女的没有让母亲享一天福,我们能看着娘在这里受罪吗?”我们没有再犹豫,把母亲强抬上了车。
      我们把母亲送到了县医院,经过拍片,做心电图,验血验尿一番折腾,没有查出什么病,医生说是肺唠病。母亲看起来更难受了,腹部和腿都已浮肿了!我们没有相信那个医生的话,又把母亲接到了齐鲁医院。医院给母亲接上氧气输上液后,母亲平静的睡着了,我们总算松了口气。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陪母亲又是拍片验血做胃镜,又做了全面的检查。医生最后把我们几个叫到了办公室,对我们说:“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你们母亲的病情非常危重!我们经过各科室的专家会诊,你母亲得的是肺癌晚期!”我们都立刻惊呆了,这个结果我们不曾预料。我问:“还有治愈的希望吗?”医生说:“希望非常渺茫,她的癌细胞已经转移扩散到多处,肺里,心脏,胃里,还有膀胱里都检测出了癌细胞,我们做了生物切片实验,证实了我们的结论。你们要好好的陪老人走过最后的时光吧!”我们都哭了起来。大姐问医生母亲还能活多久,医生说:“老人身体太虚弱了,做化疗怕她受不了,也不能根本治愈癌症,我建议她放疗,这样她的心情好的情况下,几个月应该没有问题,幸许会一年也说不定,那要看她的心情好坏了!”我们在医院的停车场上都痛哭失声,为我们的粗心大意而自责,更为我们的没有早关心母亲而后悔。我们商量不让母亲知道她的病情,我们都请假在家陪伴母亲,以尽我们最后的孝心。
      我们在水管上洗去眼角的泪水,强装着微笑回到病房里。母亲问:“没事吧?”我们都说没事,没事!就是哮喘引起的肺部发炎,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母亲笑着说:“我说没事吧,你们还不信!把我拉这来瞎折腾!我们快出院吧!”我扭过头擦眼泪,被姐姐在后面轻轻地踢了一下。我赶紧说:“再过几天吧!医生说要把你肚子里的积水放出来就好了!”母亲不在说话,安静地闭上眼休息了。我们虽然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医生给母亲做了穿刺手术,第一天把母亲肚子里的积水放了一千五百多毫升,第二天放出了五百毫升,第三天就放不出多少了!母亲顿时有了精神,吃饭也行了,还说很多以前她的经历。就是身上没有劲,非常虚弱,在床上躺着不动,我们喂她稀饭吃。看着母亲吃饭的样子,我想起了我小时母亲喂我的情景,眼泪强忍着没有流出来。
      护士又给母亲输入了白蛋白,母亲的身体一天好起一天,每天都闹着回家,还和孩子一样拿不吃饭来威胁我们。我们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可以回去,这病在这里和家里差不多,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们把母亲拉回了老家,看着自己的家,看到我的父亲,看到了前来探望的乡亲们,母亲有说有笑地招呼着,还让我扶着她在院子里慢慢溜达着走。接下来的日子,母亲的病情果然好转,虽然我们不让她干活,但她却非要我们拉着她去地里转悠,看着地里滚滚的麦浪,母亲说:“今年是个丰收年啊!”她又给我们讲起了那过去的艰难岁月“现在割麦一体就完,没有意思!当年我们用手割麦子时,多么热闹啊!………”
      母亲虽然每天还在输液,但身体还是浮肿起来,我们把母亲送到了县医院,医院的医生看了病历后不让住院了。我托了一个同学的关系,总算住进了病房,医生给母亲输消炎沥水的药。母亲还是那样乐观,见到小护士给她输液,那针扎进入找不到血管。母亲还幽默的说:“你扎深点,我的血管都藏进肉里了!别怕疼,又不是扎你的肉呵呵!”护士被她逗乐了!其实母亲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那血管非常细很难找。
      夜里我陪伴着母亲,母亲睡不着,又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她的记忆是那样的好,那时说的什么话都记得。我正沉浸在母亲过去的岁月里,想象母亲那时所受的苦,所受的累,还有难得的一点快乐时。母亲却突然说:“你们把我那身压在箱子底的衣服拿出来准备好了!那是我买了十来年的,是我送死的衣服。那时买了没想到我还能活这些年!”我哽咽着说:“娘你说啥那?你不会有事的!医生说了你这是肺炎,以后会好的!”母亲说:“别再骗我了!我早知道自己的病,这次是挨不过去了!说实在的我很知足了,有你们能陪我这么长时间,我死也可以瞑目了!我死后你们要好好孝顺你爹!他太实在,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心上,但他的心最善良,也最疼你们!”我流着泪频频点头。母亲说到这里不说了,我看见母亲的眼泪流淌到枕头上。我赶紧给母亲搽去眼泪,我跟母亲说:“大姐现在回北京了,她说她的同事那里有专治你这种哮喘的药,可灵了!到时你好了还要给我做窝窝头!”母亲说:“你们四个数你嘴馋,也数你不省心!”说着母亲笑了,我也笑了。
       母亲的一生充满了辛酸,经历了常人无法承受的苦难。就是在病疼的折磨下,她也是没有说一句疼,总是面带微笑,反过来安慰我们。我的母亲是普通的再也不能普通的母亲,但她的坚强让我们敬爱!我们现在就盼着大姐的到来了!大姐回来,母亲看到她女儿,走了也不会有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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