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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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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陕北老农 发表时间:2013-08-04 09:45:25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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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非常动人的爱情故事。小说构思新颖,布局合理,情节曲折,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悬念与惋惜。问好文友创作辛苦并愉快!期待更多佳作问世以食读者。
            矿军和矿梅不是亲姐弟!
      
      上世纪七十年代,矿军和矿梅的父母是邻居。
      
      矿军和矿梅的父亲都是油矿的职工,母亲都是家属。矿军的父亲是一名钻井工人,矿梅的父亲是一名卡车司机,他们都是五十年代进厂的老工人。
      
      矿军和矿梅同在矿上的子弟学校上学,矿梅比矿军大两岁,在学校,矿梅比矿军高一个年级。
      
      矿军是家里的长子,下面有三个弟妹。矿军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军人,所以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矿军”。矿军从小活泼可爱、聪明伶俐,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
      
      矿军除了看书学习以外,没事儿的时候还特别喜欢画画儿。他不知从哪儿弄到了一本薄薄的、发了黄的《绘画基本技巧》,没事儿的时候就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画画儿,引得隔壁的矿梅常常站在他身后默默地看他着作画。
      
      矿军在绘画方面是很有天赋的,他在没有人教授的情况下,凭着一本自己的揣摩和悟性,愣是画出了一幅幅让老师和同学们感到特别惊奇的画儿来。有一次,他在矿梅的坚决要求下还给她画了一幅素描肖像,画得还特别像。
      
      矿梅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把它装在一个精致的镜框里挂在了自己寝室的床头前。
      
      矿军的父亲对聪明好学儿子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希望儿子将来能当一名工程师,做一个人人敬仰和尊崇的知识分子。可是,矿军偏偏却喜欢文学和美术。按照现在的说法,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
      
      矿梅是家里唯一的独生女,因此,她的父母对她是百般疼爱,甚是娇惯,在吃的、穿的、用的诸方面是有求必应、尽量满足。因为溺爱和娇宠,矿梅的学习成绩一直不是很好,为此她还留过级呢!矿军上初中的时候,矿梅已经念初二了。那一年,矿军刚刚十五岁,矿梅已经年满十八岁了。那时候,国家实行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初中只上两年。学校里的师资比较匮乏,因此,给矿军和矿梅两个年级带语文课的老师恰好是同一个人。
      
      矿区的职工住宅大都是一些根据地形而修建的一排排石窑洞和平房,每一排都住着十几户人家。矿军和矿梅他们两家住在同一排相邻的石窑洞里,每家两孔窑洞,一孔住人,一孔是杂物间。
      
      在住宅区里,每到职工下班和孩子们放学的时候,各处的院子里都是非常热闹的。特别是到了夏天的时候,人们喜欢端着饭碗聚集在院子的某一家门口,边吃边聊着一天来的所见所闻、趣闻乐事儿。大家在吃饭聊天的过程中,你夹我一块肉,我捞你一筷子面,你推我让,十分谦和。那时候,邻里之间的关系相处得特别融洽。
      
      一天下午吃饭的时候,矿梅端着饭碗来到了矿军的面前,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往他的碗里拨了一大半儿,然后笑嘻嘻地说:
      
      “快吃吧!可香啦!”
      
      矿军有些惶恐地说:“我……我不吃,你吃吧?”
      
      “快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事儿求你呢!”
      
      “啥事?”
      
      矿梅故意拉大了嗓门说道:
      
      “矿军!你知道吗?周老师今天在的语文课上又把你写的作文拿到我们班上进行讲评了,同学们都夸你写得实在太好啦!真的!”
      
      矿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当是什么呀,那又怎么啦?”
      
      “矿军!我想……你的作文写得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也写一篇呀?我的作文今天又被周老师给打回来了,还要求我明天必须交作业。你知道,我最头痛的就是写作文了。所以,我想请你给我随便写一篇儿,帮我应付一下好吗?”矿梅越说越急,几近哀求了。
      
      “这……”矿军犹豫了。
      
      这时,矿梅的妈妈在一旁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对矿军说:
      
      “矿军!你就帮她写一下嘛!不然的话矿梅明天交不了作业,又该挨老师的训啦!”
      
      这下,矿军不好再拒绝了,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矿梅见矿军答应了,高兴地叫了起来:
      
      “太好啦!晚上我在家等你!”
      
      说完,她把碗里剩余的红烧肉全部倒进矿军的碗里,转身跑开了。
      
      当天晚上,矿军如约来到了矿梅的房间。
      
      那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年月。男女之间(特别是学校里的那些少男少女们),互相之间连话都不敢说,否则,就会有人说你思想和作风都有问题。因此,矿军和矿梅虽然是邻居,并且天天见面,但他们平时还是很少说话的。所以,矿军今天是第一次怀着新奇和忐忑的心情走进了矿梅的闺房。矿梅的闺房就是她们家的储物间。
      
      毕竟是女孩子,即便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屋子还是被矿梅收拾得干净整洁、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一点儿也不失女孩家闺房的整洁和温馨。房间的空气里中散发着女性特的气味儿,这让初进门的矿军感到有些眩晕。
      
      矿军和矿梅面对面地盘腿坐在了炕中间的小方桌前。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挨着对方,矿军也是第一次发现矿梅竟然长得如此美丽漂亮: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特别长;细腻白皙的皮肤光鲜温润、乌黑柔顺的头发梳着两根齐肩的小辫儿,丰腴的躯体浑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把个矿军逼得都不敢正眼看她了。
      
      矿军的心里顿时有些慌乱了。
      
      矿军在给矿梅讲解写作文的要领时,无意中抬头瞟了一眼矿梅的胸前,霎时,矿军的身体犹如过电一般激灵了一下,他竟然一下子愣神了:
      
      矿梅穿着一件碎花的粉色衬衫,白皙的脖子露出了许多,胸前的衬衫被里面那两个很容易让人臆想的东西顶得是鼓鼓囊囊的,把矿军的心一下子给搅乱了。
      
      虽然矿军只有十五岁,但是他已经在书本里谙知了一些男女之事,特别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和袭人初试风雨情的那个章节,矿军不只看了多少遍了,他经常在半夜里暗自揣摩着其中的那般滋味。因为,他的被褥上也曾出现过让袭人脸红的那种垢污。
      
      矿军慌乱地给矿梅讲解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话语,嘴巴顿时有些磕磕绊绊的了。
      
      矿梅忽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矿军的脸,一付很认真的样子。起先,她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就越听越糊涂了,到后来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了。
      
      矿军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见状趁机提出来说:
      
      “要不这样吧,干脆我来给你写好啦!”
      
      矿梅一听喜出望外,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于是,矿军埋下头来专心致志的替矿梅写起了作文。
      
      矿梅坐在矿军的对面,凝视着眼前这个天天见面的大男孩儿,她也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大男孩儿其实还真是一个英俊标致的小伙子:黑黑的头发,浓浓的眉毛,紧闭的嘴角上流露出一些孤傲、自信和刚毅,紧缩的眉宇间透出几分机灵和聪慧,算得上是个美男子。
      
      突然间,矿梅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两腮觉得有些发烫,不由得脸红了……好在她看矿军正聚精会神地埋头写作,并没有发现她异样的表情。
      
      矿梅轻轻的溜下炕,从箱子里取出一罐白沙糖,往缸子里重重地舀了两勺,然后用开水沏了一大缸浓浓的白糖水,端到了矿军的面前。
      
      “来!矿军,喝点儿水再写吧!”矿梅的声音里竟然透着几分柔情。
      
      矿军接过缸子轻轻的呷了一口,方才意识到这是一杯糖水:好甜呀!
      
      对于家境较为贫寒的矿军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如此奢侈的糖水了。上一次喝糖水,还是在他生病后,连续发高烧两天两夜,妈妈才破例给他冲了一杯白糖水,而且,绝对没有这次放的糖多!矿军抬头看了看微笑的矿梅,感激地说了句:
      
      “谢谢……”,声音竟然有些发颤。
      
      “客气啥!一会儿把它都喝了。”
      
      矿军“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矿梅的妈妈推门走了进来,她来到炕前问道:“你俩快写完了没有?”
      
      矿梅回答:“快了!矿军正在给我修改呢?”
      
      妈妈说:“那好!写完了你俩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要上学呢!”
      
      “知道啦!妈妈,你先去睡吧!”花花有些不耐烦了。
      
      妈妈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说道:
      
      “哎!对了,矿军!以后你没事儿的时候,就经常过来帮忙辅导一下矿梅的学习吧!这死女子!脑子不开窍,考试老是不及格,害的我也经常跟着她挨老师的训……”
      
      “哎呀,妈!瞧你——,说什么呢?快睡觉去吧!”
      
      “知道啦,阿姨!”矿军一脸凝重地答道。
      
      矿梅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赶忙把她妈推出了门。
      
      矿军终于把作文写完了。
      
      矿梅匆匆地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厉害!就是比我写得好!以后,你可要经常帮我写哟!”
      
      “没问题!随叫随到。”矿军立刻来了豪气,爽快地答应。
      
      从那以后,矿梅就会隔三差五地邀请矿军到她的卧室帮她写作业。有些时候,矿军被他的伙伴们叫出去玩儿的时候,矿梅找不到矿军以后,心里竟然还会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落和惆怅。
      
      矿军是一个非常活泼、爱好极其广泛的孩子。他喜欢唱歌跳舞,喜欢看书,喜欢画画,还吹得一手好笛子。闲下来的时候,矿军又特别的爱玩儿。奇怪的是,他除了跟男孩子们一起玩那些捉迷藏、打弹弓、溜冰车,打篮球、踢足球等游戏之外,他还常常跟院子里那些比他小许多的女孩儿们一起玩踢毽子、打沙包、跳绳、跳皮筋等游戏。而且玩得特别娴熟。
      
      自从那晚给矿梅写作文之后,不知咋地,矿梅就对矿军关注了许多。每当矿军跟院子里其他女孩儿玩游戏时,矿梅总是远远地站在自家门口,默默注视着矿军的一举一动。有时,望着矿军矫健敏捷的身影,矿梅的心里竟然还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后来,矿梅终于忍不住了。干脆也加入了进来,跟矿军他们一道玩起来了。再后来,这项活动就成了他俩每天放学后必做的游戏了。
      
      很快,矿军和矿梅就成了这个大院里关系最为密切的伙伴了。当然,这也只能是在放学回到家以后了。有的时候,矿军放学后会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自家门口的石桌前,双手捧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些厚厚的、发黄的古书,低着头聚精会神地阅读,任凭院子里人来人往,大人小孩儿们跑来跑去,他都会全神贯注地、旁若无人地沉溺于手捧的书中。每每这个时候,矿梅就会远远地躲在一边,呆呆地望着他出神!
      
      有一阵子,矿上的露天电影院第一次放映一部反映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的影片:《英雄儿女》。当矿军看到电影里的女主人翁王芳时,他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那个“阿芳”长得太像矿梅了。
      
      从那以后,每次电影院放映这部片子,矿军都会前去观看,而且,每次他都迫切地等着那个“阿芳”的出现,生怕了漏掉她的每个镜头。看的次数多了,矿军就觉得这个“阿芳”跟矿梅长得越来越像,甚至她俩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一模一样,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矿军有些迷恋那个“阿芳”了。
      
      自从有了这个想法,矿军再次来到矿梅的寝室与她面对面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显得极其不自在了,多了几分拘谨、几分羞涩。他时常会偷偷地盯着低头写作业的矿梅发呆,心里边按捺不住“咚咚”直跳。更可怕的是,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矿梅和电影里的那个“阿芳”彻底的混淆了。很显然,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懵懂的青春已经开始躁动了,心中那种原始的冲动也渐渐地萌生了!
      
      这是一个周末的晚上,矿上的露天影院放映样板戏《龙江颂》,这是矿军最不喜欢看的一部电影,用他的话来说:戏里的那个女主角硬邦邦的,一点儿也没个女人味儿。矿梅也和矿军一样,对这部电影毫不感兴趣。所以,当全家人都去看电影的时候,她把矿军约到自己屋里来一起做作业。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去看电影了,似乎只剩下了矿军和矿梅两个人。
      
      矿军进屋的时候,矿梅跟往常一样,早早地给他冲好了一大缸子白糖水。
      
      矿军和矿梅摊开书本,埋头写起了作业。
      
      此刻,白日里纷繁嘈杂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的寂静。墙角的草棵里,蛐蛐儿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远处的山坳里,隐约传来顿钻钻井机那极富节奏而沉闷的声音。
      
      窑洞里,昏暗的灯光下,矿军和矿梅的身影伏在炕桌前,两颗脑袋几乎顶在了一起,仿佛定格成了一幅恬静的剪影。
      
      屋子里安静极了!
      
      然而,矿军和矿梅的内心里其实根本就不能平静,如同两堆燃烧着的火焰,一阵比一阵火热;又似乎像一潭清水被掀起了层层涟漪,碧波荡漾,波澜不已……
      
      矿梅攥在手里的钢笔其实连一个字都没有写下,她只是低着头望着书中的插画呆呆地出神;矿军则是在作业本上用铅笔画了一幅干支梅,然后在旁边的空白处不停地写着“矿梅”两个字,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了。
      
      突然,眼前“刷”的一黑,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听矿梅夸张地叫了一声:
      
      “呀!停电了!咋办呀?”
      
      “有蜡烛吗?”矿军颤津津的问道。
      
      “没有,有也在那边屋子里。”矿梅答道。
      
      “哦!那就算了!等等看吧!”矿军说道。
      
      俩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黑暗中,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快要凝固了,矿军和矿梅两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了。
      
      此时,矿军感到一股血液冲上了头顶,按奈不住一阵激烈冲动,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一把搂住了矿梅的脖子,使劲儿把她往自己怀里拉,嘴里喃喃地:
      
      “梅梅!我想……亲你……亲亲你……”
      
      矿梅先是被矿军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避着、推搡着,渐渐地放弃了抵抗,随后,便瘫软地倒在了矿军的怀中。
      
      矿军捧起矿梅的脸,将嘴唇轻轻地贴在了她的唇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霎时,一股炙热的电流在两个唇间碰撞,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动迅速传遍了俩人的全身。
      
      矿梅感到一阵眩晕,浑身麻酥酥地,四肢瘫软、昏昏沉沉;矿军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口干舌燥,但是,俩人的嘴唇却贴得更紧了,久久不肯分开……
      
      电灯突然亮了!
      
      矿军和矿梅下意识地像触电似的猛地推开了对方,然后,四目对视了片刻,很快,羞涩使得俩人深深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对方一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矿梅才怯生生地问道:
      
      “你咋……还晓得……这个?”
      
      “我是……从书上……看来的……”矿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啦!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会骂你是流氓的!啊?”矿梅有些嗔怪地说。
      
      “知道啦!”矿军有些惶愧地回答道。
      
      那一夜过后,矿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找过矿军。
      
      有时在院子里或是路上碰面,矿梅也只是诡谐地低着头抿嘴一笑,匆匆从他身边走过,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矿梅的举动让这些天本来心里就特别忐忑的矿军更加不安了。
      
      那段日子,矿军整天萎靡不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课堂上,他的脑子开始开小差了,眼前时不时就会浮现出矿梅的影子。有时,他会长时间地眺望着对面初二年级的教室,渴望能够透过那扇窗户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矿军的日子好难熬呀!
      
      二十多天过去了,一天晚上,矿军独自一个人躺在自家的炕上看书,矿梅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了到炕前,一抬腿斜坐在了炕沿上。
      
      矿军吃惊地一咕噜爬了起来。
      
      矿梅对矿军嫣然一笑,问道:
      
      “这些日子你还好吗吧?”
      
      矿军有些委屈地说:“好什么呀?你咋啦……”
      
      矿梅打断了他,说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今天退学了!”
      
      “啥?退学?为什么呀?你不是很快就要毕业了吗?这点儿日子你也等不了了吗?”矿军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切的追问道。
      
      矿梅有些苦涩地笑了笑,说:
      
      “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子。再说,现如今这个社会即使是毕业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去农村劳动锻炼吗?”
      
      矿军无语了。
      
      矿梅说得不无道理啊,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命运哪!
      
      “那……你以后打算咋办?”矿军问道。
      
      矿梅说:“我爸已经给老家的大队支书说好了,让我回村当民办教师。听说明年咱们矿可能要内部招收子弟,所以,我得提前做好准备呀!”
      
      矿军明白了:在那个年代,无论你是上大学、参军、当工人,都必须要有在农村劳动锻炼两年以上的经历,否则,你连报名的资格也没有!
      
      矿军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
      
      “那我就提前祝你早日找到工作!”
      
      矿梅没有笑,她表情严肃地说:
      
      “我要对你说的是:你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中途放弃,一定要考上大学!不管咋样,都不要让我失望。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
      
      矿军动情地握住矿梅的手说:“放心吧!我会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只是……你这一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矿梅嗔怪地说:“瞧你!老家离这儿才二十里路,每个周末我都会回来的,还怕见不着面儿?呵呵!”
      
      矿军笑了,一把搂住了矿梅,俩人热情地亲吻了起来……
      
      没过几天,矿梅就在父母的护送下,回到了农村老家当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
      
      自从矿梅回乡当教师以后,矿军和矿梅就很少有机会见面了。虽然每个周末矿梅都会回家来,但是他俩却没有什么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即使是见了面也只能是简短地聊上几句,打个招呼,互相问候一下,至于俩人心底里蕴藏的那份情感和秘密,也只能通过书信的往来或是递纸条的方式来继续。
      
      就这样,两个年轻人在暗中持续着他们单纯而又火热的情感。一年后,矿军考入了县城的高中,住校读书去了。
      
      又过了两年,矿军高中毕业了。这一年,矿军年满十八岁,矿梅也整整二十岁了。
      
      只是,毕业后的矿军也即将面临着跟矿梅当初一样的选择:那就是回农村老家去当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因为这是那个年代所谓“知识青年”最好的选择了。
      
      值得庆贺的是,矿梅在矿军毕业前的那段时间参加工作了。
      
      也许是姣好的容貌和甜美的嗓音成就了矿梅吧,她被安排在矿宣传部播音室当了一名播音员,这在当时,那是多少人羡慕的一份工作呀!
      
      矿军回到了农村老家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这是一个十分偏僻的农村小学,它坐落在两条沟岔交叉形成的一处较为平坦的土坡上,离周围的四个自然村相距差不多都是二里地左右。土坡上依山座落着五孔窑洞,其中两孔是老师的办公室;其余三孔分别是一至五年级的混合教室。五十多位学生分别来自本大队的四个自然村。
      
      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十八岁的矿军开始了他的独立人生。
      
      白天的时间倒是过得很快,只是到了下午放学以后,学生们都陆续回家了,连那三位代课老师也都回到各自的村里去了,空荡荡的学校大院里就只剩下了矿军一个人。
      
      每到这个时候,那便是矿军最难熬的时光。
      
      每天傍晚,矿军就会搬个凳子独自一人坐在硷畔上,眺望落日夕阳和远处的山头,心里头苦苦地想念着心中的那个“阿芳”。
      
      矿军常常盼望着这个星期快点儿过去,周末的时候就可以赶回去见他的矿梅了。有的时候,矿军恨不能连夜动身赶回家去见矿梅一面。
      
      矿军的日子,就这样一点点、一天天地在孤独、寂寞、平淡、乏味中静静地流逝……
      
      这年的五一刚过,公社的教育专干张干事来到了矿军他们学校,说是公社要筹办一个“五·七道路办学成果展览”。听说矿军画儿画得好,所以,教育专干决定临时抽调他去公社筹办这个展览。矿军一听,欣然接受了。
      
      第二天,矿军就跟着张干事来到城关公社大院报到了。
      
      其实,矿军也是第一次单独一个人办展览,没有什么经验。好在张干事提出的标准也不是很高,无非就是把从各个学校搜集上来的一些自制的教具、材料分类整理,以图文的形式做成一个个板块,然后把它们挂在会议室四周的墙壁上就可以了。
      
      在高中的时候,学校的板报都是由矿军来搞的,其实跟这个展览也没多大的区别。矿军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当中,轻车熟路地干了起来。
      
      一天下午,张干事给矿军送来了两张戏票,说是省城某剧团今晚在县城大礼堂演出,让他找个人一起去看。
      
      吃完饭,矿军正捉摸着该找谁一起去看戏呢?公社的通讯员跑来问他:“你是叫矿军吗?”
      
      “是啊!怎么啦?”矿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办公室有你的电话!”
      
      电话?矿军纳闷了。他一边跑一边想:自己才来这里两天,有谁就会知道我在这里呢?再说,县城也没有我认识的人啊!他会是谁呢?
      
      拿起电话,对方一开口,矿军愣住了:
      
      是她?矿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矿军诧异地问道。
      
      “呵呵!我昨天在街上碰到你们张干事了,是他告诉我你在那里的。”矿梅笑着说。
      
      “那你现在在哪儿呢?”矿军问道。
      
      “我在县交警队大院呢!他们单位搞了一个交通安全法宣传车,就把我临时借来当广播员。我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
      
      矿军一听喜出望外:城关公社离交警队很近,都在县城的东边。他很快就可以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了。
      
      “你能过来见我吗?”矿梅在电话里急迫地问道。
      
      “当然可以啦!而且,我手里正好有县影剧院今晚的两张戏票,听说是省城来的剧团,咱俩一起去看戏吧?”
      
      “那太好啦!我等着你!”
      
      撂下电话,矿军飞也似的跑出了公社的大门……
      
      走近交警队的大门,矿军远远就看到矿梅站在大门口等他呢!
      
      这里早已下班了,院子里空无一人。矿梅把矿军领进了她住宿的房间。
      
      这是一间不大的套房,外间是办公的地方,里间是寝室,倒是挺干净利落的。
      
      “这是队长的办公室,晚上我就住在这儿。”矿梅一边倒水一边说。
      
      “晚上你一个人不害怕吗?”矿军关切地问。
      
      矿梅诙谐地一笑:“害怕呀!所以才叫你过来陪我啊!”
      
      “那我就好好陪陪你……!”
      
      矿军一激动,转身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俩紧紧地搂作一团,激烈的拥抱,炙热的亲吻,几乎让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个空寂无人的环境里,他俩尽情地享受着这个难得属于他们自己的时刻,倾诉着数月来的相思之苦和离别之情,沉溺在了爱的热流之中……
      
      心情稍稍平复下来以后,矿军和矿梅并肩坐在床边,相互询问起了双方这几个月的生活和工作。他们聊得非常开心,房间里时不时地响起矿梅那清脆的笑声和矿军爽朗的声音。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一个无拘无束的环境里谈情说爱,所以就多了几分恣意和放纵。——他俩太开心了!
      
      晚上,矿梅和矿军来到了大礼堂。
      
      从走进剧院的的那一刻起,矿梅和矿军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就始终没有松开过。
      
      台上,生末净丑声嘶力竭的折腾和吹啦敲打的喧闹,丝毫也没有影响他们喋喋不休的窃窃私语。也许是他们分离太久的缘故吧,他们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讲不完的故事。至于台上呼天喊地唱的什么内容,对他俩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矿军和矿梅完全沉溺于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当中,对于眼前的一切都不管不顾了……
      
      三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戏散场了!
      
      矿梅挽着矿军的胳膊,随着退场的人群缓缓地走出了戏院。
      
      矿军把矿梅送回到交警队大院门口,矿梅突然意识到:分手的时间到了!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不由的紧了一下,隐隐地有点儿作痛,她下意识地把矿军的胳膊攥得更紧了。
      
      矿军依依不舍地对矿梅说:
      
      “梅!回去洗洗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下乡呢!”
      
      矿梅没吱声儿,她把头靠在矿军的肩上,眼里不由得流下了难舍的泪水。
      
      矿军慌了神:“梅!你咋啦?”
      
      “我不想让你走嘛……别离开我……”矿梅哽咽地说道。
      
      矿军沉默了。
      
      说实话,他也不想就这样匆匆离开,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今晚,你就你留下来陪陪我吧!我好害怕……!”矿梅抽搐着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道。
      
      矿军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说道:
      
      “好吧!那我今晚就陪你吧!”
      
      矿梅破涕而笑,拉着矿军就走进了大门……
      
      那一夜,矿军和矿梅就在那间简陋的寝室里,相拥着躺在那张拥挤的单人木板床上彻夜未眠……
      
      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矿梅把她最宝贵的第一次给了矿军;矿军也在那个浪漫激情的夜晚第一次真正地拥有了矿梅的全部。
      
      整个晚上,矿军和矿梅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两具浑身炙热的躯体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一刻也没有分开过。他俩相拥着、抚摸着。亲吻着、翻腾着,恨不能得把自己完全融化在对方的身体里。
      
      就这样,他俩沉浸在幸福的爱河里,像两条自由的鱼儿,尽情地、不知疲倦地遨游着……天蒙蒙亮的时候,矿军匆匆离开了。
      
      时间过得飞快!
      
      那一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经过几个月玩命的复习,矿军考上了省城的美术学院,终于美梦成真了!
      
      当矿军把这一消息告诉给矿梅的时候,矿梅高兴地哭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矿梅把矿军约到了她的住处,拿出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礼物:一对枕巾,一双皮鞋,一条皮带,还有牙膏牙刷香皂之类的洗簌用品。
      
      然而,更让矿军看中的则是那条当时的男人们都非常喜欢的一种用白线钩成的花衬领。那可是矿梅用钩针一针一针织出来的衬领,上面真正凝聚了矿梅的汗水和心血啊!
      
      矿军清楚地记得:那天,矿梅靠在床上的被子上为他钩衬领,当她爬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长长的钩针扎进了她的手掌,手心都穿透了,疼得矿梅直哭。矿军赶紧抱起矿梅就往医院跑。到了医院,医生最终用钢钳把钩针拦腰剪断后才取了出来。伤口还没完全愈合,矿梅就用缠着纱布的手继续一针一针地织好了这条衬领。
      
      所以,这条衬领对于矿军来说,那是何其弥足珍贵呀!
      
      明天,矿军矿梅就要分别了,离别的日子总是让人肝肠寸断哪!
      
      也就在那个晚上,矿军和矿梅约定了终身。
      
      矿军发誓:非矿梅不娶!矿梅发誓:等矿军毕业回来之后就跟他结婚!
      
      那一夜,他俩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看不够、亲不够、诉不够、爱不够地在爱河里浸泡了一夜……
      
      矿军在上大学的四年当中总共只回了三趟家。
      
      第一次是在他上大学的第一个假期。
      
      矿军离开家虽然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但是,那位让他牵肠挂肚的心上人早已把他的魂钩回了家乡。省城离家乡四百公里的路程,做长途车需要十几个小时。所以,放假的那一天凌晨三点多钟,矿军就顶着凛冽的寒风,登上了发往家乡的第一趟长途客车,踏上了遥远的归乡之路。
      
      几个月来,矿军对矿梅的思念与日俱增。他除了一边熟悉大学的生活一边上课以外,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就是惦念着他的那个“梅梅”了。在他眼里,她就是一只乖巧、怯懦、温顺、柔弱的小兔子,是一只需要他精心呵护的小鸟。他时常在睡梦里看见他的梅梅一副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样子。特别是她每次信中表露的那种怨妇般的哭诉,总是紧紧地揪着矿军疼痛欲碎的心……
      
      回到家的当晚,矿军就带着为矿梅精心准备的各种礼物来到了她在单位的住所。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恋人见面,自然是悲喜交集,如胶似漆,卿卿我我,难割难舍了。
      
      整个寒假,矿军都是在与矿梅的甜蜜约会中度过的。特别是那个大雪弥漫的除夕之夜,俩人陪父母吃过年夜饭以后,相约来到冰雪覆盖的河面上,踩着没过脚面的皑皑积雪,相互依偎着、拥抱着,搀扶着,行走在白雪茫茫的河道上。
      
      平展展的河面上,留下了两行一直平行着的脚印……
      
      矿军的第二次回家是在大二结束的那年夏天。
      
      暑假结束了,矿军回到阔别一年多的故乡,也就是说,矿军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到矿梅了。虽然这样,但是他对矿梅的感情丝毫也没有改变。
      
      在这期间,虽然矿军也曾结识了不少的女孩子,也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大学生美女向他示过爱,但是,矿军从来不为所动。因为,在他的心里,矿梅俨然已经是那个注定要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了。
      
      此次回家以后,矿军私下里多次跟矿梅提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可是矿军发现,每到这个时候,矿梅总是闪烁其辞、躲躲闪闪的,不置可否。
      
      矿军觉得期间必有隐情。
      
      在他的再三追问下,矿梅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原来,矿梅的父母知道了他俩的事情以后,表示了坚决的反对。理由主要有三个:
      
      一是矿梅的年龄比矿军大了三岁,不符合常理。这在当时那个年代,是有悖人们的伦理观念的,是被别人笑话的;
      
      二是因为矿军他们家人口多,姊妹多,家庭并不富裕,矿梅的母亲害怕矿梅嫁过去以后会吃苦的;三是因为矿军是大学生,而矿梅连初中都还没毕业,害怕两个人文化差异太大,性格合不来,以后不会幸福的。
      
      还有就是矿军毕业后的去向还是个未知数。倘若矿军毕业后不能分配回来,假如矿梅跟了他,那女儿以后就要远离他们了。
      
      因为这些理由,矿梅的父母坚决反对她跟矿军交往。而且在这一年期间,他们已经逼着矿梅去相过好几次亲了。
      
      矿军突然明白了:难怪他这次见到矿梅母亲的时候,她对他就表现得越来越冷漠了,当时矿军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呢!
      
      听完这些,矿军陷入了沉思!
      
      过了很久,矿军握着矿梅的手,郑重地对她说道:
      
      “梅!你父母提的这几条理由,我认为都不是问题!它不应该成为把我们分开的理由。第一,我俩是真心相爱的,年龄根本就不是问题;第二,我家的条件是比你家差一些,但是,我俩以后的日子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的,我相信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将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幸福美满的生活;第三,毕业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咱们矿上工作,哪怕是到子弟学校当小学一个美术老师,我也一定要和你在一起!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取决于你自己。告诉我:你愿意跟我生活一辈子吗?”
      
      矿军的铮铮表白,把矿梅感动得泪流满面。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喃喃地重复着:
      
      “我愿意……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矿军用手指轻轻拭去矿梅眼角的泪水,温情地对她说道:
      
      “好啦!别哭了。梅!回头你把我的态度告诉给你妈妈,就说我毕业后回来就去你家提亲。我一定要娶你!”
      
      “军!我等你回来!一定等你……”矿梅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四年的大学生涯终于结束了。
      
      好不容易完成了毕业考试和答辩论文,等不到毕业分配方案下来,矿军就急急忙忙地买好回家的车票,匆匆赶回了老家。因为这些日子,矿军隐约感觉到矿梅可能是出事儿了!
      
      矿军见罢矿梅已经有一年多了。
      
      去年春节回家,当矿军怀着急切、渴望和幻想的心情匆匆去见他日夜牵挂的矿梅时,矿梅的妈妈告诉他:她到北京探望一个远方亲戚去了,春节也可能不回来了。
      
      矿梅是有一位本家爷爷在很早就参加了革命,解放后留在了北京工作,听说还是一位副部级干部。她的这个爷爷“文革”期间还回来过一趟,矿军也见过,当时还送给他一本秀珍版的《毛主席语录》呢?
      
      虽然这个假期见不到矿梅了,但是矿军当时并没有多想,只觉得见不到矿梅,这个假期就会过得特别没意思。所以,春节过后还没几天,矿军就找了个借口提前回了学校。
      
      矿军和矿梅的书信往来一直还算正常,可是,自打去年秋天开始,矿梅的来信就变得少了。矿梅在信里告诉矿军,说她最近工作很忙,身体又很虚弱,所以懒得写信,矿军相信了他的话。
      
      可是最近这段日子以来,矿梅几乎就没怎么来信了,矿军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头了。
      
      进入最后一年,矿军的学业特别紧张:去云南采风了一个多月,搞毕业作品,写毕业论文,假期还得勤工俭学,还要忙着搞创作等等,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所以,矿军也就没有顾得上细细想过这件事儿。
      
      国画系的老主任找过矿军,告诉他学校正准备从他们系的应届毕业生中间选拔两位优秀的毕业生留校任教,矿军是系里极力推荐的一个候选人。老主任语重心长地劝说矿军,希望他能够留下来,这样对他以后的事业和专业发展都有很大的好处。
      
      矿军以父母体弱多病需要照顾为由,婉言谢绝了老主任的好心。这让钟爱矿军的老主任扼腕痛惜、感慨不已!
      
      自打这学期开始,矿军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矿梅的来信了。他写信询问妈妈,妈妈来信告诉他:矿梅今年春节又去了北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这下子矿军慌了神,所以,还没等分配方案下来,他就以母亲生病为由向系里请了假,急急忙忙地赶回了老家。
      
      回到家以后,妈妈才告诉他:其实,矿梅早在春节前就已经跟矿上工作的一位北京知青结婚了!而且,那个北京知青已经辞了职,带着矿梅双双回了北京,再也不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矿军犹如五雷轰顶,顿时瘫软了。
      
      他嘴里喃喃地:“这是咋啦?怎么会这样呢……”
      
      矿军在炕上整整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也不喝。
      
      三天里,他想了很多很多……
      
      三天后,矿军强打起精神乘车返回了学校。
      
      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矿军向学校郑重地递交了一份要求留校的“申请书”。
      
      矿军留校之后,便开始了自己全新的生活,他一心扑在教学和潜心作画上,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的性格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变得孤僻了很多。以往那个活泼好动、爱说爱笑的样子不见了,只是整天腋下夹着书本,匆匆忙忙地来往于宿舍、教室和画室之间。他平时也很少参加学校的公开聚会和活动,也很少与人交往。没多久,他便学会了抽烟喝酒,藉此来打发那些孤苦寂寥的日子。
      
      每当闲暇的时候,矿军会常常一个人坐在凌乱的画室里,摊开一包花生米或是烧鸡,面对着对面墙上那幅他亲手为矿梅画的肖像画,独自一个人举杯独酌,直到烂醉。
      
      那幅肖像画是矿军凭着脑海中深刻的记忆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画出来的:画中的矿梅梳着两条小辫,微微侧着脑袋看着你,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隐隐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这幅画无论从外形还是神韵都跟矿梅十分相像,而且还十分酷似电影《英雄儿女》里面的那个“王芳”。以至于他的同事和学生都以为他画得就是那位演员了,背后都说他对那个“阿芳”一定是产生了暗恋之情。矿军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正好藉此以掩盖他内心真实的秘密。
      
      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大学留校任教当老师,那可是多少青年人神往和羡慕的职业啊!再加上矿军高挑的身材,刚毅俊秀的面容和横溢的才华,多少年轻的女大学生对他是爱慕不已、倾心暗恋着他。
      
      尽管在他的身边缠绕着许多美丽多情的女子,其中也不乏主动投怀送抱者,然而,矿军对此一概装聋作哑、不予理睬,似乎他就是一个不谙世事、不解风情的书呆子,甚至表现得有些木讷,有些迟钝,以至于他的女同事和女学生们暗地里都怀疑他是否具有一个正常男人的性功能。
      
      为了拒绝女性,矿军甚至在自己寝室的墙上挂起了一幅亲笔书写的自撰诗句:
      
      “金叶已随秋风去,此生不复看红花”。
      
      时间一长,在姑娘们的眼中,矿军就成了一个不懂感情、不懂恋爱、不懂女色的“怪人”。渐渐地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女人会主动接近他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转眼十年多年过去了,矿军生活在自己单调、孤独的圈子里,把全部的激情和爱恋倾注在了自己钟爱的绘画当中,潜心研究和创作了大量的优秀作品。三十多岁的他就在省城乃至全国的书画界名声大噪。他的书画作品成了收藏家和书画爱好者的抢手货。当然,矿军的身价也就与日俱增,财富也滚滚而来。
      
      数年后,年届四十岁的矿军经人介绍,跟学校里一位和三十多岁的离异女教工草草地结了婚,算是在省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婚后,妻子对矿军十分体贴和照顾,把他当日常生活打理得井然有条、十分舒适。矿军也一改往日单身时候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的邋遢形象,整天穿戴得光鲜亮丽、干干净净,很有了几分大学教授和学者的派头。
      
      婚后的三年内,妻子就给矿军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孩子。
      
      数年后,矿军在省城专门买了一处大套房,专程赶回老家把退休后的父母接到了省城来享清福,一家人团团圆圆过起了欢乐祥和、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
      
      自从矿军那年上大学走了以后,母亲就经常在矿梅跟前没完没了地唠叨起她的婚事来了,矿梅都以“没有合适的人选”为借口胡乱搪塞着。为此,母女俩还经常闹别扭呢!
      
      由于母亲一直以来就对矿军和他的家庭存有偏见,所以,矿梅一直都没敢把她和矿军的关系告诉她。那段日子,母亲忙着到处给她张罗着物色对象。碍于情面,矿梅勉强去了几次,但都以看不上为理由而拒绝了,把母亲气得够呛!
      
      等到矿军上大二的那一年,矿梅被母亲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才终于鼓起勇气,把她和矿军的事儿向母亲摊了牌。
      
      母亲听了以后,生平第一次把矿梅骂了个狗血喷头,她态度非常坚决地对矿梅说:
      
      “你要是真的敢跟了那个猴儿精,以后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啦!我会死在你面前给你看!”
      
      矿梅跟母亲大吵了一顿!从此,母女俩之间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了。
      
      于是,这件事儿也就暂时被搁置起来了。
      
      矿梅的广播室隶属于矿政治处管辖,而真正具体负责这项业务的是一位政治处的宣传干事,也就是那个叫做那文杰的北京知青。
      
      那文杰毕竟是在北京长大的,见多识广,能说会道,写得一手好字儿。凭着这点儿特长,他从刚进矿时的一名钻井工被调到了政治处当了宣传干事。由于工作的缘故,那文杰经常到广播室来送稿件,或是来帮助矿梅编排、修改每天的广播稿件。来往的时间长了,两人就彼此非常熟悉了。
      
      其实,那文杰在三年前为了回能够调回北京,就在其父母的撮合下,跟京城一位高管的女儿结了婚,等待着岳父大人给他创造回京的最佳时机。
      
      那文杰跟矿梅熟悉了以后,就经常在晚饭后到矿梅的宿舍串门儿,坐在矿梅的床沿上跟她天南海北地侃了起来。
      
      那文杰见多识广、伶牙俐齿,用北京话来说,就是很能“掰扯”!面对涉世未深、没去过大城市的矿梅,那文杰口若悬河地给她讲起了他所熟悉的北京文化、历史、人物、典故、人文等传闻轶事和民间演义,把个矿梅听得是五迷三道、神魂颠倒。
      
      在矿梅的眼里,那文杰是一个知识渊博、见多识广的人。久而久之,矿梅就对他产生了由衷的敬佩和崇拜。因此,当她遇到一些问题或是难事儿的时候,便自然而然地去求助于他了。那文杰乘机在工作和生活上对矿梅是百般的呵护和悉心的照料,更让矿梅觉得那文杰是一个完全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跟他在一起,让她觉得非常轻松也非常愉快!
      
      渐渐地,矿梅就会把那文杰和矿军搁在一块儿比较起来。
      
      当把一个人的缺点和另一个人的优势相对比的时候,其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因此,矿梅写给矿军的信自然就越来越少了。渐渐地,那文杰就在矿梅的心目中终于取代了矿军的位置。
      
      没过多久,整个矿区就传出了那文杰和矿梅各种各样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样一来,那文杰的妻子在北京也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于是她赶到了千里之外的油矿,当面质问那文杰此事的真伪。
      
      此时的那文杰早已被淳朴善良、美丽温顺的矿梅给迷住了,他丝毫也没有对妻子隐瞒他和矿梅的关系。
      
      妻子撂下了一句:“那你就赶紧回北京来跟我把离婚手续办了!”当天下午就搭车离开了矿区。
      
      那文杰回北京花了近半年的时间,费尽周折才与他的妻子离了婚。当然,靠岳父回北京的幻想自然也就彻底破灭了。
      
      就在那年的春节前,那文杰带着矿梅回北京结了婚。临走前,那文杰和矿梅双双向单位正式提出了辞职。二人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
      
      矿梅自从那年跟那文杰结婚回北京以后,一直生活在那座城市。
      
      丈夫那文杰回京以后没多久,就接管了他父亲私人创办的一家小型玻璃制造厂。在他的精心经营下,几年下来,厂子的规模逐渐扩大,效益也不断增加。没几年,那文杰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北京买了大房子,买了豪华轿车,日子过得越来越富裕了。当然,矿梅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名阔太太,过上了贵妇人的生活。
      
      唯一遗憾的是:矿梅和那文杰结婚好多年了,一直没有怀孕。遍访名医,得出的结论是矿梅没有生育能力,不可能生孩子了。这件事儿成了矿梅夫妻之间的一个隐痛。渐渐地,那文杰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后来竟发展到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们鬼混。据说那文杰在外面已经有了另外的女人了。
      
      矿梅听说了这件事儿以后,反而显得很平静。她认为都是自己命不好,不能为那文杰生养孩子,他之所以能这样做都是因为自己有过错。所以,矿梅对那文杰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似的。
      
      后来,矿梅实在忍受不了那文杰经常夜不归宿、把自己一个人抛在家里独守空房的孤独和寂寞,她自作主张,托朋友给她抱回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女婴。
      
      自从有了这个女孩,矿梅把自己全部的身心和母爱都给了这个孩子。对那文杰的事情更加不闻不问了。那文杰倒也乐得自在清净,定期付给矿梅母女足够的生活费用,顾自在外面过着色声犬马、花天酒地的快活日子。
      
      就这样,矿梅和那文杰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
      
      二零零八年八月,北京即将举办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奥运盛会。
      
      几十年未曾回过老家的矿梅,执意带着十几岁的女儿回到了阔别三十年的老家,准备把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父母接到北京城去看看奥运会这个举国盛事。
      
      在跟父母的闲聊中,矿梅意外地知道了关于矿军的可怕消息:
      
      在当年五月份的汶川大地震发生以后,矿军用他拍卖作品得来的巨额资金,购买了大批的救灾物资,并且亲自带队送往地震灾区支援灾区人民。不料途中出了车祸,连人带车翻下了深渊……
      
      年仅五十岁的矿军不幸遇难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颗晴天炸雷从矿梅的头顶恨恨地劈了下来,一下子把她砸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矿梅才慢慢地缓过神来,他突然意识到:今生今世,她再也见不到那个让她牵肠挂肚了几十年但又无颜面对的初恋情人——矿军了!
      
      霎时,矿梅最后的幻想被彻底击碎了。她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军啊……矿军……”
      
      矿梅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地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矿梅的父母发现矿梅失踪了。
      
      当天傍晚,人们在距离二十多里地外的矿军老家祖坟里发现了矿梅的尸体,她身边扔着一只空的矿泉水瓶和半瓶子农药。
      
      矿军的新坟头上用石块儿压着一张纸,那是几十年前矿军亲手为矿梅画的那张画像画儿。
      
      只是纸张早已皱巴巴的有些发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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