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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暖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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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若初 发表时间:2014-01-11 14:31:24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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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文接前续。作者用二十四节气歌做引子,说明大寒已经过去,开始春耕了。外公既可亲又可爱,待“我”如掌上,“我”却有点淘气。在路上赶牛车,在田里犁地,玩掏石子和骑狗的游戏,掏鹌鹑蛋和打豌豆镰吃无不描写细腻,用手量太阳下山的距离更显得天真。小说用了散文和小说结合的手法,文笔流畅,轻松活泼,体现了外公和“我”的亲情。

           春雨惊春清谷天
           夏满芒夏暑相连
           秋处露秋寒霜降
           冬雪雪冬小大寒

     

          小寒大寒一年过完。这过完的一年里,有苦有乐,有辛酸也有幸福。不管怎样,日子对于上帝来说都是一样的,总会有明天的出现。对于农人们,辞去旧的一年,新一年的春天即在眼前,农事又将开始。清新湿润的空气和迎面而来的清凉的风,不仅预示着农人的忙碌,同时带来新的希望和幻想。黑红的脸庞印露出丝丝细线,鲜明的唇线禁不住地向外端延伸,洁白的牙齿经过阳光的反射更加明艳动人。淳朴善良的劳动人民,感受着春的气息,似乎就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生命的全部。我从不忍细瞧这真真儿的美,在这上面,有岁月深深的刻痕,有阳光过度的爱,还有风沙日久嵌入的暗沉。心总是被千万缕绒丝纠缠着,纠缠着那一抹最辛红的柔软。

           下过几场春雨 ,人们陆陆续续出门来,拽出牛圈里歇息了一冬的泱泱的牛儿,吆吆喝喝套上牛鞍,拉上重重的木头车,一摇一晃地到地里耕田去。我是个懒的掉渣儿的人,却极喜欢坐牛车。每每这时,我总屁颠儿屁颠儿在外公后面当跟屁虫,他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外公从不嫌我烦,不生我的气。里手外手拿铁犁,有我在旁边站着,他总会格外小心绕开我,费好大的力气才台上牛车。犁铧锋利的很,木头的犁把儿僵硬又粗糙。怕伤到我,外公会在紧挨着驾车位置的地方留一块儿地方,铺上大大厚厚的黑皮袄给我坐。这个位置是很舒服的,想懒的时候可以靠着外公的胳膊,伸直腿搭到外公翘起的膝盖上。最主要的是这个位置很安全,外公随时都可以用大手护着我。该拿的拿上,该带的带上,一切准备就绪,外公抄起鞭子,拉着牛儿嘴上的缰绳朝大门口走去。黑白花的小牛犊子嘚嘚地紧跟在牛车右面,不时地弹弹后腿,成堆的土灰被抛出去,高的还能溅到我的脸上。这个时候的我总是不高兴的,咧了嘴骂它:“哪里来的臭花牛,你爹肯定是个黑白花的丑家伙,野的没了边儿,看我哪天打你嘴!”所谓的打牛嘴就是在它的毛茸茸的脸上扇它两耳光——左一个右一个,然后使劲儿摸牛儿下巴到前腿的地方耷拉的肉肉,特别恨它的时候就拽着那肉肉荡秋千。外公听到我骂小牛犊就笑了问我:“小牛犊爱弹蹄儿,你爱做什么?”听了这话我很生气,外公总爱揭的我短,提醒我生气的时候和那牛崽子一个样。我不接外公的话,两手摸着皮袄的白色长毛毛仰躺下来,比眸子还要干净的蓝天让我爱极了,即便一天下来总看着也嫌不够。外公坐上了驾车沿儿,左手缰绳右手鞭子,嘴里吆吆喝喝,节奏快了许多。牛儿听懂了它的语言,走的越发带劲,拉车的速度快了起来,积攒了一冬的力气开始有了发挥的地方。这是上了去地里的大路,说是大路,也就一个半牛车的宽度,地上的沙子被人们和牛马车压的特别瓷实,下了雨也是硬硬的,不会和泥。一路摇摇晃晃,半道,拉车的老黄牛还翘起尾巴拉了粑粑尿了尿,亏得我及时发现,否则牛粑粑弄鞋上、牛尿被风吹脸上我都哭不出来。见我郁闷要踹牛屁股,外公抓着我的脚脖子给我搓腿。我一时舒服,忘了老牛的讨厌行为。

           外公家的地在一个山坡上,离家有三四里的路程,闭起眼睛眯一会儿就到了。抱我下车,外公卸掉牛车,又套了铁犁在老黄牛身上。这是一块儿麦子田,大概有五六亩的样子,田身子随着地势的高低上下弯曲,从地头看去,像一块土黄色的条纹布被提高了重重地抖了一下子。外公并没有多想,拿起鞭子扶了犁吆喝着老黄牛就开工了。先从最右边的一行犁起,到了另一头再拐回来犁最左边的一行。来来回回一上午,这早春的太阳虽不是很热,外公也早已汗流浃背,解开了蓝色中山装的颈前扣子,又摘了蓝色的带沿儿帽,额头的汗水顺着侧脸流进了胸口。小牛犊在地头寻觅着干干的能吃的东西,我在不远处的地皮上刨土玩掏窑窑。掏两排,每排三个,掏好了就捡来眼睛大小的石子放窑里,每个里面放五个。这个游戏本来是两个人玩的,但这里只有我和小牛犊,它不会玩儿,只有我自己。我在这排抓起一窝挨个点进去,又转去另一排算好了石子再点进去,就这样一来一转,我玩的乐此不疲,不管是哪个自己赢的石子多,我都高兴。

           中午是不回去的,外公带了五斤的塑料卡子装的水和一布兜子馍片儿。老黄牛真是老了,一休息就卧在地上吃口袋里的干草,小牛犊吃不上奶,急得围着老牛转圈圈。我和外公坐在牛儿的旁边,脸对脸吃起来。小牛犊寻不着奶,凑过脑袋像是想吃膜,被外公打了一巴掌,喘着粗气甩着脑袋跳到远处去了。看见小牛生气的像个孩子,我笑的前仰后合。简单的休息,外公又赶着老黄牛去犁地,我泱泱地跟了两遭,腿腕子发酸,累的不得了。一屁股坐进皮袄里,再也不想起来。出来多半天,我想回家了,想念热热的炕头。外公明白我的心思,对我说:“你看天上是什么?”随着外公指的方向,我看到了北回的大雁。在平原地区早就能看到的,到了高原却要迟几十天一个月的,都是冷的缘故。瞅着大雁出神的功夫,外公耕完了最后一行地,喓喓喁喁的声音终于不再一遍又一遍地由远及近响个没完。外公套上牛车放上犁,抱我到棉袄上。老远望见车子要走,小牛犊狂奔而至,深怕老牛丢下它再也不要了。鞭子抽到牛屁股上,终于可以回家了,我的心情大好,忘了多半天的疲惫。半躺在皮袄里,翘起二郎腿,手指交叉地兜着摇晃的脑袋,撅嘴吹起了外公教的不明调调的歌……..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耕地是农民希望的前奏,那播种便是希望的开始。气温转暖,草木萌动,天气清澈明朗,万物欣欣向荣。胡萝卜、土豆、小麦、莜麦、黍子、胡麻、菜籽、大豆、豌豆、水萝卜、芥菜、甜菜,根据各自的冷暖习性,一一被种进土地,期待着它们生根发芽。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农事活动不间断地进行着。锄地是必修课。家里能劳动的都出动,需要仔细锄地松土的用小锄,大概锄个草的用大锄。我,就是那个大锄小锄都不拿的吃干粮的人。等外公套牛车的功夫,我悄悄跑到堂屋里,从柳条编的篮子里偷偷抓了一个和我手一样大小的焖好的山药。快速逃出堂屋直奔牛圈门口,大黄狗早就摇着尾巴欢迎我。把山药掰成不规则的小块儿一点点喂给大黄狗,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沉浸在狗儿快乐的幸福中,我忘记了它仅仅是一只狗,抬腿骑上去,左手抓住狗耳朵,右手打着狗屁股,驾驾地驭狗。大黄狗脾气极好,驮着我在绳子可及的范围转圈圈。我高兴,咯咯地笑个没完,几乎要背过气去。外公看见了也是笑,比我还开心。狗儿是忠心的看门人,家里没人的时候少不了它的照看。外婆怕我欺负死它就对我说:“快下来,把狗腰压断了,你就再也见不到它了。”

           我玩的兴起,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话语,继续我的骑狗游戏。外婆没辙,又说:“骑狗是要烂裤裆的,过年新做的棉仸子,明儿屁股那就得破一个大窟窿。”这话对我管用,没有想过我穿的棉秋裤是开裆的,偶尔才会坐在棉仸子上。心甘情愿被外公抱上牛车,大锄小锄也放上去,外婆紧挨我坐下,一声吆喝,出发了。

           “天上的鸟儿飞呀飞,地上的人儿追呀追,青山山高来绿水水长,过了一梁又一梁”。牛车摇摇晃晃,我就哼哼呀呀,外婆见我流哈喇子,掏手绢给我擦。“嫩嫩的脸儿,豆豆眼儿”外婆调侃我。我不高兴的,眼睛朝上一翻,白了她一眼。见我会白人,外婆亲一口在我脸上:“这小人人,会发狠了!”小牛犊似乎也在笑我,弹出两堆土在空中,呛的我直咳嗽。

            过了树林,一块儿绿油油的麦田映入眼帘,垄垄麦苗像没有训练好的士兵,脑袋被风吹的左摇右晃。外公外婆卸了牛车觅了牛,拿起锄子跟土地较上了劲。不远处的地棱上有一棵红红乍乍的酸柳柳树,我跑过去,撇一枝下来,嫩嫩的。从中间轻轻掰开,扯掉那层薄薄红红的皮,一管绿绿的嫩心儿就出来了。慢慢放进嘴里,嫩嫩酸酸的甚是好吃。蹲在酸柳柳边上,我一条接一条地吃,一棵嫩小的酸柳柳也就四五个枝,不一会儿就被我吃完了。用袖头擦去口水,我还没有尽兴,站起来望望远处,看到一棵更大的。兴冲冲跑去,发现它长的比我还高。朝着小指头粗的柳枝一撇,弯下去了,抓着折断骨头连着茎的酸柳柳条儿使劲拧,终于断开,露出了白茬子。还是舍不得扔,放嘴里,全是草味儿。无奈到受不了,近瞅瞅远瞭瞭,再没发现一棵酸柳柳。跑到外公跟前捣乱,扯着裤腿让他陪我玩耍。外公抬头看了眼太阳,用手绢擦掉脸上的汗,牵着我走去树林的边上,嘴里还念叨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艰辛苦。”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抬着头眯着眼唧唧歪歪,就是不跟着他读。见我佯装,外公说:“我有鹌鹑蛋,你念好了就给你吃。”“鹌鹑蛋?在哪里?”我来了精神。“你先跟我念。”外公的眼神很坚定,没有耍赖的余地。“好吧。”我说。“锄禾日当午”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 “谁知盘中餐”“粒粒艰辛苦” “粒粒艰辛苦”,我重复地紧随外公念诗。“亲蛋念的真好!”外公夸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下意识用袖头去擦脸上外公的口水,他笑我:“你就瞎干净。”我没接他话。“鹌鹑蛋在哪里?”我问。“在那里。”外公指着不远处的一堆石头。突然想起,外公原来带我掏鹌鹑蛋的时候也是在一堆小石头里。我大乐,抓起外公的食指就要跑。被外公拽我了:“你慢点儿,小心把鹌鹑吓跑就吃不上鹌鹑肉了。”我立马弯下腰屏住呼吸,像鬼子进村儿一样跟在外公后面。一步…两步…三步…最后一步接近鹌鹑窝的时候,我都没敢呼吸,一颗心在胸口跳的砰砰的。外公弯腰轻轻走到鹌鹑窝边儿,低头一瞅,看见三个小脑袋,红红的没长毛的小家伙,看了就叫人恶心。鹌鹑妈妈没在,鹌鹑蛋没有,小鹌鹑恶心,我“哇”地一声哭了。“别哭别哭!”外公哄我,双手叉住我的两腋抱我起来,红红的脸颊上,两行盈盈的泪怎么也流不完。外公不停地擦,哄的急切,我越发哭的难过,嘴巴张的老大,委屈极了。“你别哭了,你看那边有块儿豌豆地,咱们去打豌豆镰儿吃?”外公问我。我早已哭红了双眼,向豌豆地望去,就是绿朦朦一片,连个豆角都看不出来。大声的嚎哭变成了嗡嗡的吟哭,有停的意思。“我背你去?”外公又问。揉着右眼,外公把我放到地上,又蹲下去。我扶着外公的背轻轻一抬腿就上去了。外公的背好结实,磨的泛了白的中山装软软的,我不由得又将脸贴了上去,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脸上。外公稳稳地站起来,抬腿走的空当把我往上一颠就给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大手拍打着我的屁股,给我哼唱他自己编的那首老的快要掉了牙的调调。趴在外公的背上,我听到了心脏砰砰的跳动和外公微重的喘息。“我是不是很沉?”我问外公。“不沉,再多吃点也行。”我的心放到了肚子里,闭眼对着太阳公公的脸,我看到了红色的眼帘中间有一个金黄色的光球。外公的黄胶鞋踩在蓬松的土地上,每一脚从地表踩到地底的下沉过程,都不会让我感到莫名的紧张。“下来吧,这么多的嫩豌豆角,正是打镰儿吃的时候。”外公说着就放我下来,伸手掐一个扁扁的家伙到手里。豌豆长的东倒西歪,五六株七八株地缠绕在一起,仿佛在打永远都拉不开的架。我快速跳到豌豆地空出来的一小块儿地方,蹲下去,不敢抬头。“你做什么?”外公问我。“赶紧低头,让人看见就该骂咱们了。”我边望望远处是否有人来,边急得直拉外公的衣襟。“没事,只是吃几个,又不是大把地偷人家的,咱村儿的人没那么小气。”外公安慰我。我心里踏实,接过外公打好嫩皮的豌豆角往嘴里塞:“皮儿嫩嫩的,绿豆豆里的水好甜!”我不由得赞叹。吃了两三个觉得不解恨,自己动手打。掐一个弯弯扁扁的豌豆角,对着太阳一个一个地数绿皮里面的黑色圆影。空着的地方被太阳照过,有雨洗过后的翠绿沁心,像翡翠。这豌豆角太漂亮,我喜欢的不得了。拿到嘴边亲它一下,心里甜甜的,它在对我笑。立起豌豆角的脊背,放大拇指在上面,和放在弯里的食指对着使劲,再有左手拇指和食指的帮忙,本来完好的豌豆角就被我挤开一个小口子。轻轻地将它扯成两半,没有发育完全的小绿豆豆还乖乖地躺在豆角皮上,每半儿上面三四个,睡的十分踏实。凑上我小小的嘴巴,用嘴唇绷豆豆到嘴里,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舌头搅来搅去地数,豆豆被从一边搅到另一边,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嘴里的豆豆似乎从来和我对着太阳数的数不一样。噌噌地咬碎咽下去,咂一咂甜甜的豆汁,从豆角皮的腰部将其折断,食指撵着皮肉往上一抹,半个去了像塑料薄膜一样的豆角外皮的皮肉就出来了。放进嘴里,上下腮牙一锉,有清新的植物香不说,更是嚼劲十足。

           坐在豌豆地里的我吃的不亦乐乎,早已忘了外公的存在。当我想起要打一个豌豆角给外公尝尝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的踪影。急急忙忙站起身跑到小麦地,外公他们已经锄到了很远的地方,只有对着我的消瘦的背影和身后翻新了的蓬松的土地在对我笑。“咱们什么时候回家?”我跑去问外公。“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外公答。太阳已经西斜,我伸出指头衡量太阳和山的距离:“只有小指头那么长的时间了!”外公外婆笑我,手里的活却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透过排排的大树林,村里的土屋上冒起了袅袅炊烟,沄沄弯弯地上升,消失在水蓝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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