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那以前，我不曾看过像姬桓一般好看的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是，爱了就是爱了，无论如何欺骗自己，都是不可变更的。

那时，我年岁尚小，只因喜欢，便折下了一截桃花。孰料桃树竟有知觉，我以为，那是妖精，我以为她会吃了我。

大哥向来不是个懂事的人，因而我也能理解那样的结局。

若是有一日，你愿把我放诸心中，便是死了，我也不会再有遗憾。

等你入了轮回，我会好好待你。

一、我本桃花仙

我是一株花，一株桃花。

我已在仙界存活了十三万年，这万年间，从不曾有人来打搅过我。

可他就那样偶然地出现了，这是我未料想到的，毕竟我这个老太婆喜欢清净。

他立在我身旁，身子尚不及我一半高，或许是哪家不懂事的小童子偷跑出来了罢。

他踮起脚尖，伸出手作势要摘下我的枝叶。我当然不能任人欺负，虽说这是个孩子。我还是引了一阵风，然后他便被沙子迷了眼。

那童子抬起小手睨了睨眼，还是不死心地踮脚。我也只好叹叹气，这样执着的孩子，我已许久没有见过了。他清秀的眉眼，不难让我联想起那个人。

我觉得他有些好玩，便幻成一个人来吓唬他。

他显然是被吓到了，我还不曾说什么，他便被吓到了，我变出面镜子仔细照照，这面相也不算吓人啊……

他伸出手指着我，眼里满是惊恐，妖……妖怪！

我觉得好笑，别说我隐居的这十万年，便是过去我在尘世过活的时候，也有仙友尊称我一声“神女”，这妖怪的称呼，我还真是头一回听。我带着笑意靠近他，嗯……没错，我是妖怪，那么妖怪现在要干坏事了。

他这回更加绝望，瘫在地上哭，我不该不听话的，遇到妖怪了，呜呜呜……

头一回遇上会哭的小娃娃，我也不知怎么办，是不是这么些年把心都锁上了？

兴许是良心未泯，我竟上前搀起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本姑娘今日好心，便送你回去。

他漂亮的眼睛瞬时瞪大，似是不敢相信，你不是妖怪吗？

我叉起腰，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妖怪吗！

他说，见过啊，你就是。

我被气得说不出话，还好这是好话，不然我非剥了他的皮。

他说，他叫姬桓。

我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他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明了，他已经不在了。鼻子还是有些酸酸的，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想起他的时候，还是会很不开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作的诗？

不是，书上翻到的。

我就说，姬育从不读书，这样好的句子，才不会是你作的。

你是小看我吗？

怎么敢？

明日，我便去尘世了。

渡劫？

嗯，此去凡间，也不知何时能回，待我回来，便向你提亲。

我没有告诉他，我不能等他了。无论多少个轮回过去，我与他终究不能一起。我只是一株桃花，族内训言，异族不得通婚。我也没有告诉他，即便我提前知晓了他的宿命，我亦不能将他救赎出来。我能做的，仅仅是在这里，做我的桃花树，等待着，等待着他轮回的一日。

二、灼华曾相守

我遇过一个男子。

他是那样的好看，好看到我不知用怎样的话语来描述他。我念的书不多，非要找出一句的话，我觉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勉强能说说。

我出世时，母亲便亡故了，父亲亦追随她而去。我眉间缀着一尾妖艳的桃花，好看吗？我觉得这是祸端，它注定了我此生天煞孤星。

一万岁时，族长要为我作主招亲。我是不愿的，但族长年纪大了，我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场面很大，各大世家的公子都有出席，可我根本没那个心思。我是天煞孤星，难道还要去害别人？我做不到，当真做不到。

我逃跑了，在族长定下我与鸢尾族的大公子云起的亲事后。

那时候天很晚了，夜色中，我看不清路。明明知道自己有惧夜症，我还是义无反顾。那时，我尚不清楚自己是神女，也不知道自己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并没有想过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只能……唔，得过且过吧。

我寻到了这里，我觉得用世外桃源来形容比较对，虽然这儿只有桃花。

一万岁前，我叫桃夭。这个名字自出生起便一直伴着我，从不曾变更。

可他对我说，女孩子叫这名未免太艳了些。

我说，那你给我题个名字吧。

他低头沉思一会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灼华，此名如何？

你随兴作的诗？

不是，书上翻到的。

我“扑哧”一笑，我就说，姬育从不读书，这样好的句子，才不会是你作的。

他挥了挥拳头，你是小看我吗？

我抬手要挡，怎么敢？

与姬育的相识，以我来看，应是偶然。我偶然逃婚，他偶然在树上小憩；我偶然心绞发作，他偶然惊醒；我偶然晕倒，他偶然救下我。

我住在桃源，仍是偶然。我是一株桃花，他是一只灵猫。他不是寻常的灵猫，他喜欢桃花，莫名的喜欢，我还曾为此嘲笑过他。他则怒驳，你不觉得映着白云的桃花很美吗？

姬育怕我一人无聊，总是稍稍温过书便来陪我。

我敲敲他的头，喂，你不好好念书怎么继承你父君的家业？

他只是笑，笑得那么迷人。

我无奈地摇摇头，你可离我远点啊……我本来就够笨了，现在你也不读书不聪明，那我岂不是要更笨？

他好像有些生气，我可不笨，只是跟你久了，就不喜欢表现太聪明啊。再说，家业那事儿我不还有个妹妹嘛，轮不到我啦。

我干笑几声，这家伙……说的什么话啊，我耳根儿不会红了吧……

我没有好好地夸过姬育。

和他在一起的那么多时光里，我始终是不待见他的。姬育这个人着实不要脸，着实是个无赖。

那日，我不过是见他睡脸可爱，不过是起了小小的色心，不过就用手小小地蹂躏了一下他的脸。可他……他实在太过分！

他说在灵猫一族，只要某个女子爱恋上哪个男子，用手触碰对方的脸，便是示爱。

我反驳，我又不是猫！

他起身，悠闲地吹着哨，那又怎么样？反正你就是喜欢我，哈哈。这也正常，我长成这样，不怪你，不怪你……

我顿时怒了，很怒！我活了这么些年，怎么就没见过这样自恋的人！虽然他确实……确实很、很俊美。

我很少见他忧郁的样子，兴许是他不大愿意表现在我面前。

一日，他遍身是血地躺在我的门前，我霎时被惊到。我从不知道他也会受伤，而且伤得这么重。

他的眸子里没有常日的戏谑，只是静静地望着我。我从他空洞的眼神里，丝毫读不出什么。

我没有多问，默默地为他包扎。

突然从他沉默多时的口中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我杀掉他了。”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毕竟这是他的事，我这个外人是不好插手的。

他站起身，伸出手猛烈地摇着我的双肩，“我杀掉他了……我杀掉他了！我杀掉他了！”既而他眸光黯淡下来，“我终于……终于杀了他了。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呢？”我能感觉到，他在隐隐抽泣。

“灼华。”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唤我的名字。

“你知道吗？我多恨那个人。他明明不爱我娘，可又让她怀上我，为的却是所谓的权势！我娘是那样美好的人，却被他毁了。她本来可以好好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龙女，因为遇到他……娘现今又有孕了，你知道孩子是哪来的吗？是他把娘推到火坑里，我当时就在帘子后面，我看着我最亲的娘被糟蹋，可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灼华，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把头深埋在我怀里，我轻轻地抚摸着他，像母亲那样。“不，姬育是这个世上，最有本事的人。”

“我杀了他。灼华，明日，我便去尘世了。”

“渡劫？”我知道，他要永远离开了。

“嗯，此去凡间，也不知何时能回，待我回来，便向你提亲。”我觉得，这或许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话语。

我没有告诉他，他是无法再回来的。我也没有告诉他，那日我偷偷潜入注缘宫，找到了他的缘。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他只是将我做了个替代品，他母亲的替代品。那时其实我觉得恶心，他对自己的母亲竟然有着不伦的心思，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注缘宫里，我遇到了那个女子。她看起来十分憔悴，但依旧美丽。我看见了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她朝我笑着，“想看自己的缘分吗？”

她笑得那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