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窗外已是滴答的雨声了。清明后的第一场春雨，洒落一地的欣喜。走进幽静，绿树即将成荫的小路，弥漫着春天绿叶被敲落掉的馨香，也唤出一路的鸟鸣，“啾啾”、“叽喳”。装在包包里的伞，不取出。我愿，沐浴在春雨里。穿着彩色帽衫，行走在寂静小路，一条通往单位，悠长的小路。雨，纤细如丝，飘然落在我的手心，吻不出痕迹，唯有渗进掌心里的柔软，还有，我心里的甜蜜。

绕道而行。单位后院有一排被人认领的小菜园。每一片菜园不大，也就两平方米的样子。开辟出这样一块园地，不是为了种菜吃菜，而是我们这些不懂得播种的人，享受田园的乐趣。今年，春暖花开后，工作间隙，大家忙着翻土、浇地。懂行的朋友，买了种子浸泡，有的在家中培育出幼苗，栽进了泥土。

不知今年的菜园长势可好？

去年，第一次开辟出这样一片土地，长出的萝卜不水灵，不苗条；黄瓜不顶尖带刺；西红柿歪歪斜斜……我们怨起土地的贫瘠，也愿树上的鸟儿啄伤了庄稼。今年接受教训，锄地时深挖进去，挖出好些石子、坚硬的泥块、废弃的玻璃。据说，这样的土质，是盖楼时填进去的废土。单位的前身，曾经是一片绿汪汪的菜地，供养着城市里的人，一日三餐的蔬菜。城市建设的发展，摧毁了肥沃的土壤，现在恢复起来，实属不易。有人说，松土半米，筛除残渣，施肥，对土质有所缓解。也有的说，去年种了一季，今年可能会好一些……如今，在高楼林立的市区，寻一片可以播种的土地，种一畦绿色蔬菜，难上加难。

念起去年的萝卜，小柿子，豆角……一副不讨喜的样子。我时常想，倒不如那一墙，被一双残忍的手，拔掉的爬山虎美。

怀念消逝的爬山虎。

菜园开垦前，爬山虎从西一直绿到东边。惊蛰后，干枯的枝条返了青，过不了几天，一片片小叶子，零零散散飞了出来。夏天一到，绿绿的一墙，煞是好看。我深深地爱着爬山虎。站在我的落地窗前，足不出户，满眼都是绿色。工作间隙，我时常站在窗前，欣赏爬山虎春天的稚嫩，夏天的葱郁，秋天的火红，感受它深藏叶尖，蓬勃的生命。在这里工作八年，爬山虎爬了八年。当柔软的绿色墙体消失后，我适应了好多日子。想起去年菜园惨兮兮的收成，更加念及爬山虎的好。同样的土质，爬山虎郁郁葱葱，种下去的蔬菜，却惨不忍睹。

爬山虎。独活。

我把这样的词给它。不用播种、浇水、间苗、收成。它自顾自地完成生命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没有比爬山虎更顽强的绿色。只要有落脚的地方，无论墙有多高，它勇往直前，毫不退缩。我爱春花。绿叶，恐怕就是爬山虎了。我喜欢被爬山虎包裹的楼房，除了玻璃，满是爬山虎的叶。风儿一吹，叶子忽闪忽闪，荡漾一层一层的绿波，美极了！沿途，营养研究院，教育学院……那一幢幢被爬山虎包裹的墙体，在冰冷，交错，高低起伏城市建筑里，的确是一道绿色风景。

我在后院缓慢行走。“啪嗒”，“啪嗒”……轻微的声响。春雨落进绿叶声？梧桐花开声？哦，都不是。春天了，那是看不见的爬山虎，在我心里一点一点生长的声音。它，俨然生长在我的记忆里。

春雨依然在下，我的长发湿漉漉的。上周播种下去的种子，有的迫不及待发了芽，一排排，密密麻麻，手指一样高矮。那是小萝卜的幼苗。它们像一个个新生的婴儿，仰着娇嫩的小脸，沐浴在如丝的细雨中。我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倾听，我听到了绿，一点一点在土里膨胀，生长……生长……生长……也听见了钻出来的绿，一滴……一滴……滴落的声音。

认领的菜园，都被起了名字，印刷成一块块牌子，钉在曾经长满爬山虎的墙壁。一路看过去：开心农场、爱心小菜园、草莓园、金果梅园、青青菜园、闻雨园……望着一个个张扬的名字，低头看着一块块等待发芽的菜园，我想，种下去的何止是种子呢？种下的，分明是快乐、善良、希望、浪漫的情怀。

友，央求我，为她的菜园起个名字。我一直犹豫不定。特别是一块块贫瘠的土地。你叫它什么好呢？

听绿。对，这块菜地的名字取名为“听绿”。我为突发的灵感欣喜不已。绿是可以听到的。它在柳色如烟的三月里，在种子的孕育里，在幼苗的成长中，也在我们的心里。只要有心，你，一定可以听见。

突然，一只黑白相间的喜鹊飞进东边的菜园。有意思的是，喜鹊蹦蹦跳跳地跑到菜园中间，仰起脑袋，看着墙壁上的认领牌，停顿后，一路向西，又蹦跳到第二块菜园，仰起头再看着认领牌。然后蹦跳到第三块菜园……喜鹊，简直像个调皮的小孩子，无视我的存在，蹦到一排幼苗前，低下光滑的黑色小脑袋，听绿。

    菜园长不好萝卜、香菜、黄瓜、扁豆……又有何妨？没有比听到绿色的声音，更令人激动，兴奋的了。只要有绿，就有希望，有未来。只要有绿，人生何处无风景。

听绿。我默念。

开门。清扫深夜落在桌面看不见的灰尘。我急忙铺开一张素笺，轻轻写下：听绿。

我的眼前，是即将破土而出的绿芽，是漾起绿波的爬山虎，是充满希望的小菜园。抬头，东面窗前的那棵银杏树叶，不知不觉，幼小的嫩叶，猛然间，已是婴儿手一般大小。我看见一窗的绿色，也听见银杏树，叶脉间绿色流动，窸窣的声响。

你，听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