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外出，翻完了橱柜，却找不出一件称心的衣物，往往这件已过时了，那件颜色浅了，或者这里皱了，那又有一个洗不去的小污点。反正，就是难合身。望着一橱的衣物，我又想起以前那些缀满补丁的衣服来。

　　七十年代后的人，都还经历过补丁衣服的年代，乡下的就更不用说了，像我，一身补丁衣服伴随我从小到大，一直走进了九十年代。

　　也不是没有几身新衣服，作为小孩，父母都甚是爱怜，有点钱扯些布往往先给小的做了。好在我父母生有三个，给小孩做衣服不存在浪费的问题，老大穿完老二穿，等小的穿过后基本上已成了烂布一块。

　　我是老大，享有穿新衣的权利自然更大些。还小时，穿新衣无疑是一件值得高兴且炫耀的事，对新衣的期盼大约仅次于过年及宰猪。那时，新衣无外乎无一例外地穿到了我的身上。虽然在弟弟长大后，父母怜及他们，也会做些新的给他们，但经济原因，我的机会还是多过他们，真是可怜了天下父母心！而且还要可怜我两个弟弟，他们也不曾有过怨言，我一直爱他们，也许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新衣虽是去“车缝社”量身定做，但做出来却要比实际身体长些，大些。做好了，一般还穿在里面——避免过早旧掉。这时，或许有点滑稽，外面的短里面长，外面破来里面新，等差不多合身了才穿出来，却也不怎么新了，等它变短变旧了再换到弟弟的身上去。

　　然而，我们身上最多的还是补丁衣服。大补丁，小补丁，补丁挨补丁，一件衣服，两三处补丁那是平常的。没有人羞于穿补丁衣服，因为没有人会去取笑你。那时候，谁没拥有一两件好衣服，然谁又没拥有更多的补丁衣服呢？要是衣服破了，不打上补丁才会被人笑话呢。

　　对于上衣来说，最易破的的肘部和肩背部。作为书童，两肘整天摩挲那些坑洼甚至有木刺的课桌，一两年不破，三年下来估计也会成纱布了，另外，乡下小孩，放学后不是抬水做饭就是挑笼收鸭，星期天更不必说，砍柴扛木那是常事，而衣服肩背部的补丁，则是乡下少年的劳动的见证。对于裤子，易破处就是臀部和膝盖，别处往往还十分硬朗，而这两处就要缀上补丁了。所以，父亲严禁我们兄弟去坐滑梯的。记得，有一段时间，父亲常问我们兄弟，今天去坐了滑梯没？还有一次，他好像亲眼所见一样地动怒起来，我心虚地道，我是蹲着玩的。

　　打补丁也算是一门艺术。不要以为破衣服就破补，小孩衣服上的一个补丁，不但见证母亲的爱心，还见证了母亲的手艺。首要的是朴实。补丁要视衣物而定，一般不可选择新布作补丁布的，一条旧破衣服的补丁若是新布，多少有花俏之嫌。原则上是既避免花俏同时又要藏拙。要选相同颜色的旧布缀在里边，破洞则要剪去毛边及变薄处，然后将边缘向内抿起紧贴里面的补丁布，不可使剪口或破口毛边外露，要不然，看起来就有象反穿衣服的感觉。这个活，对于巧妇也是个挑战，往往要抿好布边，又要抿得细，还要跟补丁布结合得好，再挑针址线，若一点心粗手拙，补出来就会皱巴了。其次，要结实。破口处本已不结实，若补丁缀在上边再不牢靠的话，万一破口突破了或线脚断了，那里就成了一风门，少不了闹笑话。所以，针脚一定要密，还要紧，不可连针，另外，还要多缝几圈。这样补出来的衣服就结实了，也许别外又破了，这地方还挺好的。另外，还要是求美观的，一块补丁，不可呈三角，也不可歪斜着，不但补丁布，连补线颜色都尽相同，用针时，针距亦不能忽长忽短，等等。总而言之，补衣服不难，但着实从手至心考验了一个人。

　　说实话的，我的母亲手不是很巧，一条裤子的两个屁股，往往要挑灯夜战地缝到半夜，但我们兄弟穿得舒适，且经久耐用。当时，我们最喜欢还是姑姑帮我们补的衣服，又好看又美观。嫁在矿山的姑姑一年回一次，她一回来，不但有几件表姐表弟穿剩下款式、料子堪称好的衣服，而且还可抱一大堆破衣服到奶奶家，让姑姑用缝纫机给我们的衣服缀上补丁。1986年，父亲买了一架缝纫机，他试搞了几条裤子后，这台机器最大的用处就是补衣服。不久，我亦学会了使用，特别是补裤子屁股的两个大块补丁，从四个方向来回反复车“Z”字形，缝纫机“咔咔咔咔”地响，渐往里收，最后收成豆粒大的“Z”时，在裤子两臀处形成两个又厚又经看的补巴，不要说坐滑梯，就是坐磨石，大概也不易破了。

　　1992年，我报考警校去参加面试，一起入场的大多是有些实力的学子，看到自己来自三流学校，穿的裤子竟还有补丁，真有陪公子赶考的感觉。特别那条裤子还是姑姑用表姐的所改成，右边裤袋处本是女裤的开口，虽已缝合但扣眼仍在（所以不敢扎腰），要命的是面试刚开始时踢腿踢得过高，裆部从前到后全裂开，露出蓝色内裤，让我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子一下窘住，好在面试老师及时安慰了我，稳下来后也不管别的，继续踢腿，无窄裤束缚动作反而更舒展。就这样，穿着开裆裤完成了所有面试。出来后，已不抱幻想，哪知竟获头名。后来，每想起此事，假设裤不开裆，这头名会不会换作他人？是不是我的穷境和窘境引起老师们共鸣？不得而知。

　　像怀念一盏煤油灯，一场晒黑白电影一样，我怀念补丁衣服。但没有谁再愿意回到从前。怀念补丁衣服，是怀念我们那曾经的青春年少的岁月和那些岁月里曾经拥有的梦想和奋斗。记得一次，在老家的楼阁上，我翻出筺中那一件又一件的补丁衣服时，往昔岁月历历在目。气息犹在，亲情依然，却又物是人非，催人泪落。

　　也许会有一天，真会有一天，我们今天拥有的一切，一样会叫你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