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苦菜，乡下人无人不晓。苦菜也叫苦苣菜或败酱草，一年生草本。属菊科植物，春夏两季开花，全部为黄色舌状花。苦菜，生在野外，长在野外，我国大部地区均有分布。它的故乡，遍及中国北部，东部和南部。

    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自打小时候起，我就认识了苦菜，可以说我们农村人对苦菜有一种不解之缘。尤其是在粮食欠收的年代，苦菜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常常成为我们餐桌上的宾客。苦菜虽苦，但我们对它却是倍加珍爱，因为当人们食不果腹的时候，苦菜也可以填饱肚子，它成了我们的救命稻草。从这个意义来讲，苦菜对人类的贡献是功不可没的。

    苦菜的采摘季节是春夏两季，春天的苦菜鲜嫩肥厚，绿油油的叶片，着实可爱，夏季的苦菜在口感上似乎要比春天的稍逊一筹。

    记得小时候，每逢这两个季节，我们大人小孩在农闲时，就会三三俩俩走出家门，到野外去采摘苦菜。田边，路边，山边，甚至房前屋后，都可以见到它的身影。信手采撷，稍稍忙一会儿，就能有一小篮子的收获。如果想需求量大些，就得到更远的山里去，只要足够勤劳，大半天下来，也是满载而归。

    采摘苦菜的意义不仅是收获苦菜，更为重要的是，行走在山野里，你能充分感受到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种种的无私厚爱。新鲜的空气，徐徐的山风，婀娜的植物，美丽的山花，清脆的鸟鸣，翩翩的彩蝶，嗡嗡的蜜蜂，叮咚的山泉，还有偶尔从身边闯过的小动物们。所有这一切都会让人感受到，大自然具有无限的生命力。在这个绿色王国里，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动物与动物之间的和谐是如此的完美，不禁让人感叹。

    如果累了，随便寻一个地方，或坐，或躺，或卧，或趴，你可以以任何你自己喜欢的方式，来放松自己。这期间，你可以闭目，可以吟唱，可以吼叫，可以大笑，都不会影响到任何人，真可谓怡然自得，逍遥自在。

    我们小孩子可调皮了，往往是趁大人不备时，偷偷溜走，干起我们的老本行---“打野仗”和“捉迷藏”，这两种游戏最适合在灌木丛生的林子里进行。男孩子玩“打野仗”，女孩子玩“捉迷藏”。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个个胆大包天，野性十足。

    游戏开始前，大家各自把自己伪装起来，头上戴个藤蔓或长条杂草编织成的帽子，身上披些叶子茂密的树枝，腰上扎一根草绳，手里握根小木棍当枪使。然后吆喝着各自散开，潜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瞪着双眼，注视着“敌人”的动静，那场景就跟真似的。反正，一场“战斗”结束后，不管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该“死”的就得“死”，该“流血”的就得“流血”，该“受伤”的就得“受伤”该“投降”的就得“投降”，该当“俘虏”的就得当“俘虏”，哪一样都不能少。最后，大家都是开心得手舞足蹈，那可真够带劲的。

    女孩子们玩“捉迷藏”也是过足了瘾，她们猫着腰，轻手轻脚，匍匐在密林深处，发出轻叫，以吸引玩伴的注意，接着就从一个地方摸移到另一个地方，游戏就这样在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过程中悄然进行着。被捉住的受罚是必不可少的：唱歌、跳舞、刮鼻子、往脸上贴纸条等等，五花八门。所有这些“惩罚”，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接受，没有怨言。总之，那开心劲甭提有多惬意了。

    日落西山了，小孩子们一边屁颠屁颠着，跟着各自的父母回家，一边被“骂”得狗血淋头。回家后就等着受罚吧，那就是整理和清洗苦菜，否则，想吃饭，门儿都没有。

    晚饭时，一家人最期待的就是在餐桌上，能够品尝到刚采摘回来的新鲜苦菜。其最简单的家常做法有三种：煲汤，生炒，凉拌。那个年代，农村的做饭燃料主要是柴火，先用旺火把锅烧热，接着往锅底加少许茶籽油，然后把洗净的苦菜放入锅里，用锅铲快速翻炒，在翻炒过程中，整个厨房全都弥漫着苦菜味和着茶油味的清香，劳动收获的喜悦也化作一股幸福的暖流流遍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需要提醒的是，翻炒的时间不宜太长，只要数妙钟，紧接着，往里倒入热开水，等烧开后，添加少许盐和味精，不必添加别的，要的是苦菜的原汁原味。生炒的做法跟煲汤一样，只是不加水而是加些葱姜蒜即可。凉拌的做法也很简单，就是等锅里的水烧开后，推入苦菜，轻轻搅动几下，马上起锅装盘，也是加少许茶油和葱姜蒜，把它搅和均匀便可。这三种做法，都是要起锅后趁热吃，苦菜那苦中带着清香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扩散开来，真是美不胜收。

    另外吃不完的苦菜还可以凉晒成苦菜干，用密封袋把口扎紧，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当年，几乎每家每户都藏有苦菜干。在那个艰苦的年代，苦菜一度受到人们的青睐，人与苦菜在长期的生活和劳动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苦菜也成了我们挥之不去的眷恋。只是苦菜干放得时间长了，会发出一股败酱味，有些人不太习惯，而我闻着它，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因为它会时不时地勾起我对童年的美好回忆。

    在没有新鲜苦菜的日子里，我们就吃苦菜干。苦菜干一般是用来熬汤，熬出的汤有点苦、麻和涩，所以，有条件的“大户人家”会在熬汤时加入几段猪排骨。可别小看几段猪排骨，有了它们，熬出来的汤的味道跟没有加排骨的汤的味道，那是有着天壤之别啊。不管是汤还是菜，吃起来，喝起来，那口感好极了。

    时光匆匆，岁月磋砣，苦菜就这样伴随着我的童年，走过青年，进入中年。

    在人们生活出现好转的那些年里，鸡鸭鱼肉等一些高档的肉类和各种叫得出名或叫不出名的蔬菜，开始进入老百姓的餐桌了，人的思想观念也悄悄地改变着。曾经有一个时期，苦菜渐渐从人们的眼中淡去，一度受到冷落。但是我们家仍然会时不时地煲点苦菜汤喝喝。只是这时的苦菜再也不是餐桌上的主菜了，而是作为清热，凉血，解毒的功效。苦菜性味苦寒，还可治痢疾，黄疸，血淋，疔肿，蛇咬等症。另外苦菜还含有蛋白质，脂肪，维生素及抗肿瘤成分。这些功能和功效老百姓全都了如指掌。与此同时，各家各户收藏苦菜的习惯也慢慢减少。

    有一句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苦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开始崭露头角，重新回到了人们的生活中来。不仅是普通百姓喜欢它，就连那些名门贵族们也对它情有独钟。这种变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来苦菜是一种野生纯天然的野菜，加上它还有各种功效，吃了对健康有一定的促进作用；二来人们吃惯了大鱼大肉，想换换口味，吃野菜慢慢也就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习惯，而苦菜又是野菜家族中最为良好的品种之一。

    近几年，随着城乡交流的拓展，出现了许多新事物和新观念。人们对各种事物的认识和喜好也悄悄地发生变化。譬如，苦菜这东西以前只出现在寻常百姓家的餐桌上，如今它却登上了大雅之堂。

    常言说得好，人有七情六欲。其实任何一种事物也跟人一样，也有七情六欲。苦菜，就是最好的证明。
    苦菜看到别的蔬菜和瓜果往城里跑，也不甘寂寞，于是，就跟随主人，从穷山沟来到了城里。这进城的苦菜跟乡下的苦菜可是大不一样。首先，它在保洁员的纤纤细手的清洗之下，开始变得里外光鲜，如出水芙蓉。又经过美容师的巧妙策划，从里到外面目一新，看上去更加雍容华贵。再经过设计师的精心打理，它瞬间就出落得娉婷玉立，俨然成了时尚一族。它身着华丽而名贵的衣裳，简直就像个血统高贵的人。

    苦菜，经过层层包装后，它的身份和地位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价格也一路飙升,由原来的几毛钱涨到了几块钱。

    一夜间，苦菜，成了时代的宠儿，开始出入并抛头露面于各种场合，如菜市场，饭馆，超市和酒店。它，一下子成了公众人物。如今，住在城里的苦菜，说外表有外表，洋气。说身份有身份，城里上等人。说身价有身价，明星范儿。

    如今的苦菜似乎有点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了。为了满足市场对苦菜的大量需求，许多菜农开始进行人工栽培。人工栽培的苦菜在营养和口感上与野生的苦菜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是从市场反应的情况来看，这野生的苦菜就是更得宠，这主要是因为，时下在人们的思想观念里，“野生纯天然”这几个字眼已经深入人心了。

    我担心的是，这改头换面的苦菜不知是否记住自己的根？这苦菜天天被人围着团团转，成了别人的偶像，不知是否想起自己在乡下的兄弟姐妹？这苦菜频频出入于各种隆重的场合，不知是否回忆起我们一家子和它在那些年结下的友谊？

    其实，不管是野生的苦菜还是人工栽培的苦菜，苦菜就是苦菜，其苦味不会变。不管苦菜再怎么包装，苦菜的本质不会变。苦菜就算是扒了层皮，苦菜还是苦菜，其血统不会变。不管苦菜出生在哪儿，行走到哪去，苦菜的根不会变。

    虽说苦菜的本性和内在永远改变不了，但有一个现象发生了变化，那就是人们看待苦菜的心理、心态、思想和观念发生了变化。

    时下民间一直流行的一句话：没钱的人在自家吃苦菜，有钱的人在酒家吃苦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