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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雾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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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陈松山 发表时间:2014-08-20 19:17:36 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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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峨眉山,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中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AAAAA级旅游景区。位于四川省乐山市峨眉山市境内,景区面积154平方公里,最高峰万佛顶海拔3099米。地势陡峭,风景秀丽,有“秀甲天下”之美誉。气候多样,植被丰富,共有3000多种植物,其中包括世界上稀有的树种。山路沿途有较多猴群,常结队向游人讨食,为峨眉一大特色。峨眉山作为中国四大佛教名山,曾为普贤菩萨的道场,主要崇奉普贤大士,有寺庙约26座,重要的有八大寺庙,佛事频繁。1996年12月6日,峨眉山—乐山大佛作为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著名学者华轩居士曾感叹道:“天下秀色尽于此,履止其间岂思还”。本文作者携妻子、女儿和侄子一家四口于“五一”节日期间旅游峨眉山。集诗情画意、人文景观、宗教历史和民间故事于一身。文笔细腻,叙述流畅,洋洋万言一气呵成。引用经典名句贴切到位,带读者如身临其境。体味深刻,不枉此行,正如作者所说:“不经历风雨,怎见得彩虹!?不经过攀援,如何到高峰?!人生之路,哪能都是坦途?!更何况,最美的风景,就在那旅行之中!旅行本身就是一种美,包括那一点点疼!”荐读分享,问好作者!

      天下名山寺占多,佛教名山数峨眉!峨眉,单听名字,使人联想起绝色的女子,心里便有一片柔情。在蜀中,在国内,峨眉早已赫赫有名,慕名拜访者可谓不绝于途。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山立千峰,岂有相同?!有人用“雄,秀,险,奇”来形容峨眉的特色,也有人用“秀绝天下”来提炼它的精神。秀,已不平凡了,秀绝,则更胜一筹,秀绝天下,就简直无以复加了!所以峨眉胜景,于我,算是入梦已久,早就有心去看看,去领略。今年夏初,终于挣脱俗事,于五一之假日,圆了这峨眉之梦。


      优微,致家的夜
      从乐山去峨眉,一路坦途,从车窗外望,几乎都是无垠的平原,"峨眉高出西极天”,一望无垠的平地,怎么会有‘高出西极天’的大山呢?这太白是不是斗酒之后的胡话?我正在疑虑,车窗外平原尽处,影影绰绰地横亘着巨大的山状物,是山?似乎没这么大,没这么高,我只有在傍晚的西方的天空见过,可是那是云山,在天上!我问前座一位陌生的旅客,那是山么?他笑笑,点点头:“是山,那就是峨眉!”原来,峨眉之西,是山地高原;之东,之南,已接近川西平原,故土地平旷。峨眉,就在平原与山地的交接处。
      到峨眉天色已近黄昏,我们坐的私车,司机直接送我们到下榻处——优微。致家,是在淘宝网订的酒店,选它,主要是觉得名字不俗,价格不高,又在报国寺附近,旁边又有购物街。在前台,服务员微笑着查验了手续,即顺利入住。我们在房间放好行李,下楼。服务员又轻言细语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又问我们的日程安排,我们并无经验,此前也无计划,只好如实承认“没有”,她告诉我们明天要上金顶,就要坐清晨四点半的头班旅游车上山,今晚要早休息,养足精神的好登山。这真是一个好服务员!设身处地地为客人着想,对于客人的服务,真是优而细微,使客人有至家之感!
      照她的吩咐,我们先去买好明早的游山票和车票,由于节日,售票窗口延长了工作时间,但依然买票的人极多,排了好久的队,终于买好了票,舒一口气,似乎万事俱备,只待登山了。放下心事,才觉得饥肠辘辘,于是走入“好吃街”。
      “好吃街”满街人头,灯火通明,香,辣,甜,五味纷呈,混合在一起。我们随意拣了一个临街的桌子,点几样菜,慢慢吃,慢慢看,灯火溢彩,人面泛光,一派市井的祥和,太平的景象!
      食毕,随意在街上走,路过卖竹杖的,各买一根在手。回到酒店,洗澡,水洪大,有些烫人。匆匆出浴上床。翻看《汉化佛教与佛寺》,此书才看两天,想到来此佛教名山,遍山梵宇,处处神龛,自己虽非信徒,但也该懂一些关于佛教与佛寺的知识,以免弄出笑话,兼之学以致用,或许容易体悟。
      11点关灯抛书。窗外起风了,有细微的“沙沙”的声音,似乎下雨了。


      振衣直上峨眉巅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传入耳膜。开门,是妻子。她说:“该起来了,你听,外面人声嘈杂,肯定都是上金顶的,我们还是早点去!”,看表,其实才三点四十!既已叫醒,不宜再睡。我叫醒侄儿,穿衣,洗漱,收拾行囊,也随大家朝车站走去。
      车站已堆满了人,队伍从候车室一直排在毛毛细雨的街心。候了半个钟头,上车了。
      车内熄了灯,兀自开着,只有马达的声音。窗外,灯火渐渐稀少,慢慢的变成漆黑一片。我时不时眯一会儿,时不时看看前面,只觉得客车一直在爬坡,一直在转弯,挡风玻璃上的雨刷,也一直不停在来回地赶去滴滴下掉的雨水。
      足足行车两个小时,该下车了,车里人却纷纷打开行囊,套上冬装,再套上雨衣。原来行车至雷洞坪,公路到此为止。开门站定一望,雾蒙蒙不辨西东,只觉得斜风挟雨直扑人面,好冷!俨然置身冬季。原来峨眉山一山有四个气候带,1500米以下属亚热带,1500-2100米属暖湿带,2100-2500米属中湿带,2500米以上则为亚寒带。雷洞坪即属于中湿带,冷暖气流交替,容易打雷下雨,古人不明原因,以为这是主雨水的雷神和龙神居住地,人至此地,禁大声喧哗,否则迅雷惊电,风雨暴作,反之,如遇旱年,则在此求雨。
      我们不识上山之路,只管随着人流拾级而上。山径俱由青石砌成,石阶宽仅容足,长约1.5米,蜿蜒上去,真应了“远上寒山石径斜”的诗意,只是不见白云,也绝少人家。由此至接引殿有三华里左右,由于迂回曲折,被叫做“八十四盘”(南宋范成大的《峨眉山纪行》亦如此称呼)。到接引殿后,要么坐缆车上金顶,要么振衣步行,问缆车价,每人65元,心想反正雨雾蒙蒙,日出,云海,佛光都是无缘看到的,不如索性徒步上去,于己,也是一种锻炼和享受。于是,我们系好鞋带,振奋精神,提腿而上。
      石径愈发曲折陡峭,只得走一二百级便驻足几分钟,仰望前途,一条石阶不似天梯胜似天梯地挂在前面树木葱茏的高山上,哎!还是不看为好,看了总会使人发愁,如何走得完啊!回头看后来者,只见圆圆的头顶和雨汗交流的前额!走累了,停在一边,四顾茫茫,不是云,全是雾!浓雾弥漫,十丈之外唯余茫茫,断崖奇木,若隐若现,分明一幅水墨淋漓的中国画!近旁的树木,树干粗大,高参云天,有的树干中空,又在旁边斜生新枝,有的树冠全无,只剩巨干半截,树干均布满苔藓,苔藓上又生出藤萝,披拂摇缀着。这些树,真不知其年寿几何!停顿稍久,风吹冻雨,打着脸颊和手,冰凉!我们重新振奋精神,又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可是女儿的步伐越来越慢,已经远远地落在后头了,我只得停下来不停地等她,她到了身旁,鼓励她一阵,又走,不多久回头看,她又远远地落在后面,我怕她摔跤,只好停下来牵着她,慢慢一起努力前进。
      到了太子坪,坪者,山间之平地也,有庙宇数间,各闭大门,外面告示云:太子坪正在修葺,暂不开放!吃了闭门羹,移目院中,灼然有锦簇花团,在冻雨淋漓的地方还有这么艳的花!?我纳闷,问一旁卖食品的峨眉人,她说:“这是杜鹃,只有我们峨眉才有的高山杜鹃”,言语间不无一种得意之情。是该他们得意的,我案头的杜鹃花朵好小,而且早就谢了,可这高寒之地树叶俱无,而野杜鹃竟开得如火如荼!套用白居易的诗句,可谓人间五月芳菲尽,山寺杜鹃始盛开!
      终于登顶了!还是雾!还是雨!而且更浓,更冷!苏东坡有峨眉山诗云:“五月行人冻如蚁”,真是写实之语!在雨雾蒙蒙中,金顶十方普贤菩萨像巍然屹立,谓十方,意喻普贤的十大行愿,也象征佛教的十大方位,愿,是理想;行,是实践,可见普贤即是思想者,也是践行者。普贤像通高四十八米,仰之弥高,三层,十个头像,比例匀称,骨肉圆润,神态安详,像由铜铸,外面鎏金,在雨雾之中尚且生辉,若是天朗日晴,该是何等光明!
      十方普贤像对面是华藏寺,创建于东汉,正是佛法西来之初,在全国寺庙中,与洛阳白马寺一样可谓寺中元老,也如其它古建筑一般,屡毁屡建,在明朝万历时在寺内最高处构建铜殿,殿顶鎏金,寺据高山,金鎏殿顶,便是金顶的由来。清光绪年间,铜殿不慎毁于一炬。如今只余其名了。
      上金顶,若非拜佛,便是观光,日出,云海,佛光,雪山,是金顶四绝,然而峨眉多雾,这四绝常年难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两百日都是今天这个样子——雨雾蒙蒙。“高处不胜寒”,何不下人间?!等妻子烧了一炷香,我们在卧云禅院坐了坐,便下山了。
      下山,女儿和侄子坐缆车,我与妻依旧徒步,下山极快,连走带跳,十五里长阶,只花了三十分钟。但下坡得更加小心,俯瞰下面,旁临深渊,有时会眼花腿软,此刻要定一定神,看准落脚点,不然滚落下去可就茫茫难寻了!


      万年寺的琴声
      下山到雷洞坪停车场,女儿说什么都不想再去游山了,问侄子,也有此意,就让他们坐车直接回报国寺去,也好续订房间今夜住宿。我知道万年寺是峨眉古刹,中有三宝:无梁砖殿,宋朝普贤铜像和佛牙。想去看看,况且游山票两日内有效,不去岂不荒废?于是与妻坐车下行到万年寺车站下车,而去万年寺景点,还有爬山约一个小时,“雄心”虽在,惜乎脚已乏力,忍抛纸币,坐缆车径上。
      几分钟便到了,徒步有徒步的乐趣,现代交通有现代交通的便利,若徐霞客当年也坐这玩意,他那《徐霞客游记》不知该如何写?
      万年寺居于山腰,背靠息心岭,下临深壑,前面左右群峰环拱。我们到时,雨霽雾散,白云初晴,人云峨眉“一年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真是言之不虚!人到此处,树草丰茂,环眼青翠,与雷洞坪以上树木只有枝桠,或仅见针叶树种大不相同。
      上长阶,入山门,道旁参天古木,多是合抱大的古楠,这种树,极名贵,古代只有皇家贵胄修建殿宇才能选用。万年寺的寺院布局十分精美,整座寺院坐西朝东,依次为山门、弥勒殿、砖殿、巍峨宝殿、大雄宝殿。全寺除砖殿为砖石穹隆顶外,其余均为木结构。其中之无梁砖殿是万年寺第二殿,又称普贤殿。该殿全以砖块砌就,无一木一柱一瓦,雄伟壮观,颇具古印度建筑风格,与我们常见之庙宇形制迥异,我估计这是寺庙最初的样子。寺,原本是官署,如太常寺,鸿胪寺,初时,西来弘法的僧侣政府大约视之如宾,交由鸿胪寺管理,与之吃喝住宿,后来佛教漫散全国,庙宇的形式也如其思想修持等一并汉化,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中轴对称院落式,名字则用官署的寺字。无梁砖殿是明代旧物,400年来经历了18次地震,却安然无恙,比之教学大楼牢固千倍!
      无梁砖殿内供的普贤菩萨,比无梁殿还古!是北宋太平兴国时所铸的骑白象的普贤铜像,距今有一千多年了。铜像高7米多,重60余吨,体态丰盈,神韵悠远,有飘逸之致,存了一千年,着实不易!不知何故,信徒和游人总爱在绕看白象时摸一摸它的后腿,乃至于踝部凹进去两厘米左右,露出里面的黄铜了。
      看了主殿,从右侧厢房出来,入一庭院,甚宽旷,四围房屋精洁,院中有一方水池,阔十米左右。这就是白水池。相传,大唐开元的某一年,一生好作名山游的李太白来游峨眉,在山中偶听仙乐隐隐,循声至此万年寺,结识了弹琴的广浚禅师,禅心与道骨,一见倾心,遂结为知己,二人在白水池畔,整日吟诗抚琴,不知时日。日久,池中有一只修炼已久的青蛙仰慕太白风流,也整日浮出水面听广浚与太白吟诗抚琴,久之竟通音律,遂在夜黑之时,自弄琴音,便从青蛙变成琴蛙了。后来太白告辞下山,广浚抱琴送别,诗仙馈以诗篇《听蜀僧浚弹琴》:“蜀僧抱绿绮,西下峨眉峰。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客心洗流水,余响入霜钟。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惜别之情,跃然纸上!
      嵇康一死,广陵散绝,广浚圆寂,琴声犹存,继承者便是那白水池的青蛙!寺里僧人说:“你若逢晴朗的早上或傍晚,手携灵犀相通的知己,只要站在池畔轻轻击掌,那灵蛙就会鼓弄起琴音来!清脆悦耳,婉转如同弹奏古琴。”,我看了看池子,粼波之中,有两只石蛙浮出半个满是绿苔的头,我轻轻地击了击掌,倾耳侧听,却只有听得隐隐穿过松林的风声!


      白蛇故居
      自万年寺沿石径右下,佳木成荫,幛天蔽日,其中参天巨木多为古楠,传为明隆庆时别传和尚手植,一边植树,一边诵《法华经》,口诵一字,手植一株,共植了六万九千七百七十七株,时称‘古德林’,惟历代砍伐,今之所存,日渐稀少了。于是国家列为保护的古木,树干悬挂小木牌,我抵近一株大树看,上书:学名-桢楠;科目-樟科;树龄-600年。一算,正是明成祖永乐皇帝年间,彼时,浩浩荡荡地郑和船队大约正远航于印度洋深处。
      下行之路较阔,也不陡,行走不甚吃力。过了一小时许,到白龙洞。
      “白龙洞”听名字倒像是道观,其实也是梵宇,系明朝开建,清初重建。现存前后二殿,前殿供阿弥陀佛,大势至,观世音;后殿供释迦牟尼,文殊,普贤。大雄宝殿院内两边,各有一株“活化石”桫椤树,与我家乡的恐龙同处一个时代。白龙洞位于峨眉山的中轴线上,是全峨眉龙脉的中心。
      相传这里就是白娘子修炼的洞府。很久以前,有一条白蛇,在峨眉山白龙洞修炼已久,已有几分法力,游至天庭,偷吃了王母娘娘蟠桃园的蟠桃,道行大增,又回峨眉山继续修炼,终成蛇仙。青蛇则在黑龙滩修行。青蛇本是雄性,欲与白蛇相配,白蛇好胜,提出比试,取胜方可。青蛇也对天发誓,如果败了,愿变女身,侍候终生。两人随即在清音阁前的宝现溪展开恶斗。只见溪水猛涨,翻波逐浪,昏天蔽日。毕竟白蛇偷过吃王母娘娘的蟠桃,道行功力大过青蛇,青蛇功亏一筹,败落下来。顿时,从雷洞坪发出一道闪电,霹雳一声巨响,青蛇变为青衣秀女,称青儿。白蛇变为一位身着白衣白裙的天仙美女,称白素贞白娘子。人们把白蛇和青蛇相斗的地方称为“斗龙坝”。而白黑二水相传就是白蛇和青蛇的化身。后来蛇仙白娘子,十分眷恋人间美景,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便与青儿结伴同游。在杭州西湖,遇到来峨眉山采过药的许仙,动了芳心,缔结良缘,却被法海施法压在雷峰塔下。在电视《新白娘子传奇》里,她深情地唱到:“千年等一回,断肠也不悔”,观众闻之,无不为她的痴情黯然欲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雷峰塔倒了,严谨的鲁迅还写了一篇《论雷峰塔的倒掉》,为塔的倒掉而欢欣鼓舞。
      按宗教划分,白蛇该属于道教,与佛教的法海在镇江金山寺斗法,结果败北。如今,她老家的洞府,也被佛教占据了,看来,宗教的斗争也是一样的无情!
      据说大殿后山崖下有白蛇修炼的洞府,我特意绕道去看,青草藤蔓间,一无所见。看墙角上贴的介绍,始知那洞不知何年何月就坍塌掩埋了。


      清音阁,清音湖
      白龙洞继续往下走,约四华里,就是闻名遐迩的清音阁。“双桥清音”是峨眉十景之一,《峨眉山志》诗云:“杰出高阁出清音,仿佛仙人下抚琴。试问双桥一倾耳,无情两水漱牛心”。牛心,是山岭之名,岭东有白龙江,岭西有黑龙江,两水汇于清音阁下,合流处有一石,色黑褐有光泽,高数米,状若牛心,名牛心石。石上不远处,有石拱桥两座,分跨黑白二水,名双飞桥。清音阁背倚牛心岭,面向五显岗,此处左右逢源,可通往两条游山路线,为游览区的热点,有峨眉山第一胜处之称。
      清音阁的得名,来自晋人左思的诗句“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清音者,水声也!人尚未到,先闻其音,山高水长,水声激越,回荡在深谷幽壑之间。走入清音阁,留恋这里的风景,人真不想走,仰望山光,俯瞰水色,闻花草幽芬,听流水清音,视听之娱,莫过于此!张望既久,复闭目屏息心,以闻水音之清。就想:若在此地住宿,夜闻清音,伴枕而眠,该多好!何况清音阁上,真有住宿,我不禁后悔让女儿下山去觅住宿了。
      双飞亭有楹联:"双飞两虹影,万古一牛心",竟是我的半个老乡,戊戌六君子的刘光第所撰,上联写水上桥,下联写水中石,一动一静,大有理趣。只是我想,万古牛心,其实也是相对的,说不准万年之后,牛心石在两条湍急的水流冲击砥砺之下也会作古的,坚强的牛心尚且如此,流变的人心则可想而知,所以有时看世风,会有“人心不古”的喟叹。
      我不能久坐,妻子催促我快走了,怕赶不到坐五显岗的回程车。
      逐水而下,水声渐消,水流亦渐阔渐深渐静,才过悬索浮桥,前面便是碧汪汪的一潭,走近,好清澈的湖水!好碧绿的湖水!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原来,这是清音湖,被网友列为峨眉新十景之一。我出游少,没见过多少好山好水,但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水了,它那么纯,那么净,那么透,水那么深,却连水底石子的石纹都清晰可辨!它的绿,算什么绿呢?说翠绿则太浅,说青绿则太浓,绞尽脑汁来形容,大约有三分翡翠的翠,三分碧玉的碧,三分晴空的蓝吧!清音湖四周,真是层峦叠嶂!一层一层地直插青天,它的线条如此挺拔,是十七八岁少女的身材,那么笔直的腰身,居然还是树木蓊郁,它们是如何长出的呵!清音湖,就深深地嵌在这亭亭玉立的群山深处!湖边坡地,全是深深浅浅绿油油的树,树影倒映水中一动不动,仿佛长在里面,树的绿衣服躺在水里,与湖水竟然和谐的融合着,两相映衬,真不知是树映绿了湖,还是湖染绿了树!
      湖心有桥通两岸,湖周高低错落的有古色古香的酒店,农家乐,民居,各俱掩映在翠竹垂柳花树之下,居民游客,有的垂钓,有的散步,有的画画,有的品茗,游人至此,恍如隔世,疑心自己成了武陵打渔人,误入了桃花源。
      我真喜欢这里,真想在此住几个月不走。


      僧人也有逸趣
      报国寺原本该先去参观,它离我下榻之处不过两百余米。但来到峨眉之时已近黄昏,办理入住手续,又去买上金顶的车票,事情弄好天已入夜,只好放在后头了。
      古时上山,必经报国寺,它相当于整个峨眉山的山门。报国寺在山麓,坐西向东,朝迎旭日,晚送落霞,前对凤凰堡,后倚凤凰坪,左濒凤凰湖,右挽来凤亭,恰似一只美丽、吉祥,朝阳欲飞的金凤凰,它是峨眉山的第一座寺庙,是峨眉山佛事活动的中心。
      看了两天的庙宇,对庙宇的殿堂的配置有了大体了解,大致来说,先是山门,正面供喜逐颜开的弥勒,算是接待客人的公关部长,弥勒后面威武的韦驮,身披铠甲,手持金刚杵,算是保安部长,然后是大雄宝殿供奉主人,一般主供释迦牟尼佛,左边药师玻璃光佛,右边阿弥陀佛,两厢为十八罗汉,佛像背后,多供“三大士”,即一般是文殊、普贤、观音三大士之像,文殊骑狮子,普贤骑六牙白象,观音骑龙或坐莲台。大殿后是法堂,乃演说佛法皈戒集会之所,除一般性地安置佛像之外,堂中设高台法座,以供演说之用。规模稍大的,法堂后面又有藏经楼,顾名思义,系藏经之处。正殿大体如此,厢房各有增减,总体和谐对称。
      报国寺亦不列外,与其他不同之处,多出一个‘七佛殿’,这在其它佛寺是没见到的。除中间的释迦牟尼佛之外,余者六佛均甚陌生。在七佛殿内右侧壁间,横悬有蒋介石(中正)题写的“精忠报国”鎏金匾额,旁边竖悬北宋黄庭坚题写的“七佛偈”匾额,有另外报国寺门前有明铸大钟一口,钟高2。3米,重10余吨,敲钟时声闻30余里,因多在晚上敲,故名“圣积晚钟”。另外前殿有一座7米,14层的紫铜塔,塔身铸有4700多个佛像,还刻有《华严经》全文,故名“华严塔”,也是一件贵重文物。
      看惯了佛像,突然在出右厢房时见到一个书法展览室,眼睛为之一亮,走入一看,尽是峨眉山僧众的书法作品。自古僧人之中多有书法奇才,隋初有智永和尚,创“永”字八法,至今仍为习书要诀。智永流传至今的墨迹有《千字文》和《归田赋》,尤以前者著名,书作刚柔相济,含蓄而飘逸,有‘二王’遗风。至于唐朝的怀素,更以狂草著名,其性格狂放,好酒多醉,与另一个草书巨人张旭并称为“张颠素醉”,留存于世的作品有《自叙帖》、《苦笋帖》和《论书帖》等,最著名的是《苦笋帖》。李白因爱怀素草书“不师古”而作《草书歌行》推奖之,称他“独任天机催格律”、“志在新奇无定则”。观看毛泽东书法,亦多有怀素意味,可见也是深受其影响。
      眼前峨眉僧众的书法,大多严正肃然,乃至于有拘谨之嫌,整日清规戒律,念经吃素,估计心性早归冬水之清淡,天机内敛,志无新奇了。走到最后,却在墙角边看到一幅草书作品,横竖点划,恣意狂为,竟有怀素气概,将胸中意兴和盘托出,一泻千里,不可遏制!这是什么样的僧人呢?我不禁想,一样的念经吃素,何以没能完全消灭他的狂气和逸兴?他会成为另一个怀素么?
      人性的复杂真是多面!


      伏虎寺,比丘尼
      没料到伏虎寺全是女尼。
      以前总认为,女尼住在庵堂里,小小的庵,干干净净。低低的诵经,细细的煮茶,如《红楼梦》里的妙玉一般住在‘栊翠庵’。如今这峨眉的女尼却住在寺里,而且还是“伏虎寺”!伏虎,多么阳刚的字眼,多大一股英雄气!好像武松打虎,闻之气血一燔。莫非她们怀有传说峨眉绝技,可以搏击苍龙猛虎?!
      峨眉派的武术,如峨眉山一般笼罩在迷雾里,我不曾看到;峨眉的女尼,如娥眉一样的婉转安娴!她们却在伏虎寺里可堪欣赏。
      伏虎寺是一片净土。很奇怪,寺庙四周树木环合,浓荫蔽日,但伏虎寺的屋顶终年无败叶堆积,无鸟粪污染。三百年前康熙大帝闻此甚觉诧异,赠书这千年古刹“离垢园”称号。不知是否由于女性特爱干净,使飞鸟黄叶也不忍污染这样的圣地!?
      由于上金顶如今多坐车经他路蜿蜒上山,不似以前是上山的主路,所以来伏虎寺的游人相对较少。客堂内,知客的女尼兀自轻声诵经,看样子不过三十岁,眉清目秀,窗上贴有一张游客住宿标准表:
      标间:有卫生间空调——80元;
      三人房:无空调,公共卫生间——30元;
      ……

      很漂亮的毛笔字,含蓄而娟秀,真是字如其人!我问:"这里可以住宿?",“是的,可以的”,女尼回答道,声音很细,却很好听。
      她在落发之前,必定是有许多人爱慕的。


      三宝,雪芽与竹笋
      听山里人讲,峨眉有三宝——雪胆,锁阳,峨参。我以前看过一些药书,识得三宝中的锁阳的药性,《本草纲目》说它“甘,温,无毒;润燥生津,治痿弱”,临床多用于便秘,腰膝酸软萎若,亦可用于阳痿。
      至于雪胆与峨参,从未见过,则无据可辨。我们在下清音阁时,路遇一当地女子,她说在猴山上班,下班了与我们同路,路上交谈时说起峨眉三宝,要我们注意防伪,态度颇为热情,后来在五显岗的路边商铺里见有她所谓的“三宝”,妻子便各买了一些。夜里回到住宿之地,去街上逛,看见特产店里亦有,上前询问,始知价差不少,此店里的售价仅为其三分之一!看来,极有可能被忽悠了。“山里人朴实”的信条看来可以动摇。
      但同样的在太子坪买的茶叶——雪芽,我却觉得不俗,物超所值。我没喝过真正的雪芽,也不能辨认,但夜晚泡上一杯喝了后,觉得茶叶好,芽条匀称,开水一冲,条条树立,好看!汤水浅绿而清澈,掀开盖子,清香扑鼻,小口呷茶,爽滑回甘!
      妻子又在伏虎寺买了竹笋,新鲜才剥出的,好细短的竹笋,白里略透碧绿,轻轻用手指一掐,很嫩!我们在报国寺的夜宵上吃过一种菜,名叫“苦笋肉片汤”,真是有些苦,苦得不忍卒吃,这竹笋不要也会是苦的吧?
      后来回到家,次日便横刀切成寸条,先用滚水淖过,文火烧鸭子,端上桌不久即告空盘!极其鲜嫩爽口,非但不苦,还有余甘。这是吃过的竹笋里最好吃的一回了。以后再去峨眉,应该多买点回家。
      是啊,何时再去峨眉呢?雨雾之下,许多风景未能认识,更何况,还有好多地方没去呢。回来后两三天,每个人都喊腿脚酸疼,女儿说:“再也不给你出去爬山了,以后要去,只给你去平地”,呵呵,这丫头却不知,不经历风雨,怎见得彩虹!?不经过攀援,如何到高峰?!人生之路,哪能都是坦途?!更何况,最美的风景,就在那旅行之中!
      旅行本身就是一种美,包括那一点点疼!
      2014年5月11日夜记于漏月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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