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起，我揿动开关；里面传来小妹的声音：“哥，你今天什么时候到？”

“我——我得晚一点，办点事。”

“我们等你，尽量快些。”

“嗯——”。

昨天就对我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大清早，就来催，心里隐隐感到不舒服。我明白今天是清明节——中国传统节日，人人都要回家上坟——即使万不得已回不去也得嘱托家中的人帮他烧纸上坟。我对此总是耿耿于怀，儿孙要真是孝顺的话，父母在世时多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吃好、穿好，尽力给他们温暖，享尽天伦之乐，何必大张旗鼓地把大把的钱花在烟花爆竹上？

我赶紧叫醒妻子、儿女，梳洗完毕，我陪同她们去八里河风景区游玩。

我驾驶着轿车离开县城，沿途的风景迅速地向后涌去，不时传来阵阵鞭炮声，伴着车内的欢声笑语一起消失在濛濛细雨中。雨刷来回地摆动，宽阔笔直的柏油路延伸到远方，我的思绪也随着车速向前飞去——

“你回去吧，给老的带点钱；我带孩子们去玩玩，你把我们送到吧。” 妻子倒很通情达理，看着我温柔地说。

“代我向奶奶问好。”闺女很机灵，没等我问话倒先声夺人——用话堵住了我。

“我就要回学校了，也不去了；下次等你把奶奶接来，我带礼物给奶奶。”儿子懂事地说。是的，儿女半学期都在大学里度过，难得回来一次，一味地硬叫他们去也过意不去；就让他们开开心吧。

我们走在风景区的土地上，精巧雅致的建筑令人叹服，尽情地欣赏奇花异草，观赏各种五彩斑斓的金鱼，惊奇地看着各种珍禽异兽欢蹦乱跳，捕捉着飞腾跳跃的小鸟，谛听它们悦耳的叫声，儿女不断用手机拍下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幕……

“叮铃铃——叮铃铃——”，手机响起，“哥，你到哪里啦？我们浑身都淋湿了——在等着你。”听小妹语气有责怪的意思，一看时间，哦，十二点了，我安排他们继续游玩，匆匆地开车向老家奔去。

五十多里路，不算远，我火急火燎地把车停在庄外里把地的公路上，地走前去。乡间的土路被雨水一浸，既湿又烂，我不时地甩动皮鞋，艰难地迈向坟地。

透过薄薄细雨，我看见几个人伫立在地里，像几尊雕像。我赶忙走上前，见母亲的头发上直往下滴水，衣服也已被淋湿，关切地问道：“妈，你们怎么不打伞？”

“来时我俩扛烟花和鞭炮，俺妈提着纸，没地点打伞；雨又不大，以为你马上就到了，就没回去拿。”姐答道。

“不都在等你！”小妹抱怨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妈妈体谅地说，“小张子，点炮吧。”我小名字叫“小张子”，妈妈每次都叫我小名，我很乐意，有一种温馨的感觉。我点着了烟花爆竹，立即噼噼啪啪声、连同冲向空中像霹雷一样的烟花声响彻云霄，震耳欲聋，我想躲远一点，但看到母亲庄重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我只好默默地紧挨在母亲身旁；我点燃了烧纸，和母亲、姐妹一起默默地向祖先的坟头深深地三鞠躬。坟地里静了下来，像战斗打响以前的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庄严和肃穆，就像当年安葬父亲时的场合，顿时感情的潮水奔涌而来，我记起了我的父亲，如果没有他老人家的辛勤劳作，没有妈妈的苦苦操劳，能有我们姊妹几个的今天吗？爸爸早走了，他到另一个世界里了，永远无法再见到这个世界了，我们永远也见不到他了——纵然我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行，对他的思念，对他的情感，对他的愧疚，用什么来表达享受着大自然、饱尝着生活恩赐的人们的拳拳之心、眷眷之意呢？只有通过这古老的风俗寄去我们无尽的哀思，表达我们真诚的祝福——祝他在那个世界里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全国各地，千家万户，子子孙孙都在用同一个方式来表达对祖先的敬意和思念，这种良好的道德风尚和传统美德就是中国的“民族魂”吧。

我掏出一千块钱，对妈妈说：“这二百是我上坟的钱；剩余留你花——多买点好吃的，不要舍不得。”

母亲接过钱，又把二百元递回我手里，我不解地问：“妈。这是……”

“今年上坟的钱，俺妈坚持要自己出。”姐姐接过话说。

“这怎么行呢？”我着急地说；年年上坟都是我们三姊妹共同对份子，可从来没让母亲出过钱。

母亲眼泪汪汪地说：“当年你爸在世时，有一年出去清明节没赶回来，捎信让我一定要去上坟。当时家里难啊，我想省点钱给你们买点好吃的，就没有去……”母亲哽咽了，小妹扶着她，眼里也流着泪水。“后来你爸回来问我可去上坟来，我……我……撒了个谎……”母亲泣不成声，我眼里也涩涩的，心里酸酸的。“我也快入土了，不能把这个疙瘩带到土里，我……我……对不起你爸在天之灵。”母亲的泪水和头发上的雨水汇合一块，落地有声。“以后……以后上坟的花费我出吧……”

搀扶着母亲离开坟地，我把她们送回家，只说了句“我一会就回来吃饭”，迅速开车离去；一路上我思绪万千，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要把妻子、儿女接来，让她们来老家聆听母亲老人家的故事，让她们来坟上感受这悠久、凝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