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岁月如流。所有水乡往事，都与水有着关联。一条记忆中的河，流淌在如梦的水乡。小船悠悠的渡口，人们四季如常地往返于河两岸，过去的又过来，过来了的又过去，川流不息。艄公的木桨轻轻地摇动，小船就滑出去好远好远，一直滑向了彼岸。一只带钩的锚扔在河岸上，河水就托起小木船，一上一下有节奏地晃悠，那就是岁月里留下的最美的景。

    如流的时光，并没有冲刷掉心里对小河的记忆。青青小河水隐藏在绿树荫浓中，不声不响地流淌着，不知道流淌了多少岁月，它是这一方水土的历史见证。你不走近它，根本就不知道它的存在。河上没有桥，两岸来往的人只能靠一条小木船轮渡。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船工，一条与老船工年龄相仿的黑黢黢木渡船，渡河与等待渡船就成了两岸人的日常事，早上过河去赶集，中午渡河去种田，傍晚在街上喝一杯老米酒，即使老艄工睡着了，听见呼喊也要爬起来去渡人。也因此，老艄工成了河两岸人人都熟悉的名人。人人都知道老艄工的为人。渡口只有一个，人们别无他途。平常，老艄工会在码头上支一凉棚，放几条凳子让等候过渡的人们歇息；放上几大瓦壶的凉茶，放几只白瓷碗，口渴了的人们随意地丢几个硬分币，就可以喝到大叶子花红茶泡出来的茶水。那里无人看守，给不给钱全凭自愿。烈日炎炎的夏天，喝一口淡黄色的茶水，入口甜爽清润，既解渴又消暑，那种甘凉能入心田。过渡的人太多的时候，人们会自动的帮着老艄工划浆，一来可以过一过划船的瘾，也可以为忙碌的人们争取一些时间。
    那个夏天，我因事路过那条小河，坐上那条老渡船去对岸。船速很快，被渡船犁开的河水欢快的向两边欢畅着，可以听到浪打船头的嘭嘭声。我被这些美妙吸引着，正悠悠然地享受着轻轻小船飘乎乎的感觉。突然间渡船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我惊觉着肯定渡船出什么事了。船摇晃起来，紧张的人们惊慌地尖叫着，很多人都从船上站起来了，弄不好就有颠覆的危险。看看老艄工面色苍白地紧闭着双眼，只是把两片木桨的柄交叉在胸前，用身子支撑着的木桨插在水中努力地维持着船的平衡。彼时由不得我多想，正好我离老艄工也不太远，就伸手接过老船工手中的桨，并要求大家坐下来，不要慌乱。我毕竟生在水乡，驾驭这样的小船心里还是有一定把握。我只能把已调过头的船靠岸，等我把船划到了岸边，人们张罗把老艄工送去医院，小渡船却没有人来接手。我正踌躇着怎么去河对岸，人们却央求我继续渡他们过河去，可是等船到了对岸心里才觉得不妥，这个船交给谁呢！无奈中只好把小船划回来，可是岸边等船的人又很多，不等我把船靠稳，人们就挤满了一船，这种时候解释是没用的，其结果是我做了一次艄公。那个过程的最后，是晚上被一群人拉回去放倒了，第二天都晕晕乎乎的，也算是一种际遇吧！
    而我却不只是做了一次艄公，而是三天，三天后老艄公家里找到了替代的艄公，我就成了老艄公家里的客人。一来我不是特别忙，二来有感人家的盛情，当然还有小河畔的风情。流连在风光如画的水乡，时光就如水流。所有美好的故事都是一个美好的结尾，做了人家的客人，就只有客随主便，直到他们同意放我走。三天的老艄公，一辈子的记忆。
    许多年后，我把一篇悠悠小河情的短文放在博客里，一位网友隔着荧屏问我，你是否记得那条小河人家，还有不愿意放走你的人？我惊诧着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巧事，竟然在虚拟空间碰到了曾经的故人，也因此，有了旧地重游的相约。悠悠流水意，幽幽小河情。小河自始至终存在着很多故事，因为它紧贴着人们的生活，人们需要小河水的滋润，河水也需要人们的亲近。小河是记忆的媒介，记忆是美好的存储器。那是一条不设航标的河，曲展的身姿如淡装的女子，有着单纯质朴的天然的美。你只要看看人家屋顶袅袅升起的炊烟，看看蹲在河边石阶上用“忙锤”击打衣服的妇女，你就可以体味到这里的人间温情。河岸边老僧入定般的钓翁，坐在茶楼里抽着水烟端的美髯老者，春伴朝阳升，秋随落日归。依依杨柳岸，缓缓河水流。那静静流淌的小河水，透着人世间的安然与闲逸。盈盈一水柔情依依，悠悠情歌如啭莺。清波碧流风帆一片，山重水远橹摇千仞。看不尽遥山叠翠白云飘忽，赏不完远水清澄风烟流韵。

    而我再次去的时候，正是三月杨柳堆烟时。你一脸灿烂如桃花地站在小河边，惊讶夸张地写在脸，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地方。会不记得吗？曾经盘桓已久的记忆，绝不会轻易地褪落。水与岸是平行的，心与心是相通的，景与水也是相融的；坐在水榭亭阁间，一杯清茶，几语寒喧，就是挚诚的情谊，路途的疲劳就消弥在浓浓的春意里。异乡的黄昏比预料的来得早，几只春燕还在穿梭，暮色就渐浓了，沿着河边走一走，粼粼水光闪动着，就如明亮的眼波迷人地凝视着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城镇。风轻了，黄昏深沉着，四野里孕育着夜的秀色。 
    站在晚暮中，小河静静地流淌着，雾是迷茫的怅惘，水是轻悠悠的波。有几道皱纹带着小小的涡旋，一路不停的欢畅着，把来往的船只丢在一边，自顾自地穿过石桥的孔道，抹过街边茶肆的闲寂，冲荡着被日子磨圆棱边的石阶，流向阡陌纵横的深处，蜿蜒曲折向远方，消失在苍茫中；袤野的迷蒙像梦一样的无声无息，此刻应是家家锅碗瓢盆交响时。试问小河有多长，欲问远山有多高。“千里之远不足以举其大，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

    小河流淌在记忆里，流淌着一些陈年旧事，流淌着悠悠小河情。横笛柳下弄风烟，竖管林间揽花魂。心儿悠悠，船儿悠悠，那也许是人生旅途的孤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