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我依然无法忘记那间屋子。
我尝试过很多方法——搬离那个小区,没有带走任何一件东西,甚至和在那里的所有朋友断了联系,只因为他们曾经在那间屋子中打过牌喝过酒。
我想抛弃所有与那段生活有关的东西,从而摆脱那段恐怖的记忆,可我绝望地发现,这一切根本就不起作用。因为有一样东西是我始终无法控制的:睡眠。不管我如何折腾自己,总免不了有进入梦乡的时候,于是我便再次回到了那间屋子。
在梦里,我再一次看见灰蒙蒙的地板砖,惨白的墙壁,透着亮光有点血腥味的“窥空”,听见那挥之不去的男孩的哭声……接着,我看见那扇门被打开,男孩小小的尸体随之滚倒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穿一件绿色的毛衣,蜷着胳膊,两手张开,保持着扑在门板后的姿势,看上去像是一只硕大的青蛙。他的双眼也像青蛙般往外凸出,扩散的瞳孔如点漆般黝黑,渗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我与男孩的双眼对视片刻后,在惊叫中醒来,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这样的场景在夜晚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将我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天,我照旧带着一身的冷汗去摸床头的台灯——可是我却摸了个空,然后隐约听到了男孩凄厉的哭声。我骇异地屏住呼吸,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这哭声越来越清晰。我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我“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惊惧万分地瞪大了眼睛,周围的情形几乎要让我尖叫出声了!
我在惨白的月色当中,看到了熟悉的床、熟悉的柜子、熟悉的书桌……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屋子,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我使劲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痛感传来。这不是梦。我没时间去思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出去!于是我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跨到了卧室门边。当门被打开之后,男孩的哭声更加清晰地传了过来。
我硬着头皮走出卧室,来到客厅里,发现这里也是一样,一切都和梦境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一模一样。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对面房间的门紧紧关着,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的。我不敢想象在那扇门后面会有怎样可怕的场景。我扑到客厅的大门边,用颤抖的手摸向铁门上的转锁。
只要能转动那把锁,我就可以打开眼前这扇厚重的防盗门,然后逃出去,把那阴魂般萦绕的哭声、那被恐怖团团笼罩的房屋远远地抛在自己的身后。
可是防盗门显然是被锁住了,我使出全身力气与门锁较劲,最终,我放弃了这种无谓的努力,呜咽着坐在了一边。男孩的哭泣声仍在不断传出,恐惧像冰凉的潮水一样压向我。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我扑到墙边,摁下了铁门旁的一个开关。日光灯跳跃了两下之后,照亮了客厅。灯光稍许驱散了一些恐怖的气氛,也使得我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我的思维能力略有恢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东西。
昨晚下班之后,自己去了学校附近的酒吧喝酒,喝得并不算多,但却很快就醉了,我似乎撒了酒疯,引来很多人围观,人们的议论声中夹着一个清脆的童声。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逐渐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梦境中。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了。
是的,没错。我看看自己身上,这件衣服正是去酒吧之前换上的。我的目光随即又扫到一样东西,使得我骇然惊叫了一声。
我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福”字。我清楚地记得,那个男孩的脖子上就挂着这样一个荷包,听说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这个荷包无可避免地让我想到了往事。我伸手把荷包扯了下来,正要远远丢开时,却忽然愣了一下——荷包里有东西!
我慌忙把荷包打开,里面有一把钥匙!几乎没有任何考虑,我拿起钥匙就插向防盗门上的锁孔。
钥匙进入了锁孔,可是无法拧动。我刚刚兴奋起来的心情瞬间凉了下去。又是一阵哭声在我背后响起,我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脏马上被极度恐惧攥得紧紧的。
我慢慢拔出那把钥匙,转过头,瞪圆眼睛,骇然地看着对面房间紧锁的屋门——这钥匙并不能让我逃出去,而是用来打开对面那扇门的。
像一年前一样,男孩还在门后哭泣,要是当时我能够去打开那扇门的话,事情的结果便会大不一样吧?可惜当时我没有,那么这一次呢?
我犹豫了片刻,跑回刚才呆的卧室。我知道那房间中有一扇窗户,我可以通过窗户求救。我宁愿被人骂成疯子,也不愿再进入对面的房间。
可当我急切地拉开窗帘之后,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眼前的窗户上密密麻麻地钉满了木板,仅从缝隙间隐隐透出一些光亮。
我打着哆嗦,明白了,自己根本毫无选择。我莫名奇妙地回到了这个屋子里,承受着未知的恐惧,没有任何退路。要想脱离这样的困境,只有打开那扇房门,去面对门后的哭声,解开其中的秘密。
这一切显然是早已设计好的。我已经逃避了一年,终于有人把我抓了回来,这个人会是谁呢?
男孩的哭泣像针一般扎在我的心尖上。我再次慢慢地向那扇门挪过去,动作僵硬得像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从此时开始,我已经进入了一场游戏,一场可怕的、为别人所控制的游戏。
我停在门前,仍然没有勇气开门。“有人吗?谁在里面?”我带着哭腔喊道,可是回应我的只有凄厉的哭声。
当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泪水也在我的眼中打转,我使劲咬着嘴唇,几乎都快要咬出血来。
终于,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嗒”的一声,门锁开启。
门,悠悠地开了……一只猫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