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河湿地

    根河湿地在内蒙古东北部，与黑龙江省交界不远处。

    在印象中，我一直以为除了广袤的草原，内蒙古境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然而根河湿地却是一个大大的例外。
　　一般而言，水的美丽大多因为有山，比如桂林的漓江，或者养育了人间天堂的富春江。若得山水天下秀，画里必定有乾坤。在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视野空间，人们对美的多种诉求往往更容易被一一满足，所以才衍生出这样一条亘古不变的铁律：但凡有山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有灵气的地方就有美；有美的地方就有追逐美的人们趋之若骛。
　　根河湿地没有山，一条浅浅的河因为七折八弯雕刻成了这个地方独有的风景。在青黄不一的植被的颜色中间，或黄或白的河水不知疲倦地轻盈缠绕，那些湖泊、那些草甸、那些矮矮的土堆、那些小灌木丛、那些白桦林、那些落叶松便被一一串起，形成了一条既宏大又朴素透亮的珠链显摆在碧海和蓝天下，并散发出钻石般奇幻而夺目的光芒。
　　从精心修筑的栈道向湿地的深处望去，白与绿的衔接是如此地精致，以致于游人相机的一个闪光都让人想起祸起萧墙，想起司马光砸缸。
　　额尔古纳河的河水不知从何而来，它的不休不眠成就了根河的永不枯竭。得益于根河的滋养，根河湿地拥有了不可复制的俊俏模样——温婉、豪放、朴素、端庄，在玲珑剔透的同时，又蕴含舍我其谁的粗犷。无风时，静若处子；有云时，娇如碧玉。春光如熙，嫣然若待字闺中少女；艳阳高照，火热似早熟的林中仙桃。高台，是云中的楼宇；深潭，是雾里的龙穴。天苍苍野茫茫的歌谣背后，人们传唱：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
　　八月，我从根河湿地路过，看见鸿雁、丹顶鹤、大鸨、小天鹅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天堂。

    （二）满洲里

    事实上，八月十九日晚上已抵达满洲里。在满洲里迷离且暧昧的灯光中融入了这座位于中、俄、蒙古三国环绕的边境城市。而真正走进这座城市，用心去欣赏它的夜景，是二十日晚上。

    满洲里地处我国东部最北地区，与俄罗斯、蒙古国交界，当地人用中国不管、俄罗斯不管、蒙古不管“三不管”来形容这座城市环境的特别和自由。在满洲里，最吸引人们眼球的，是街巷中那星罗棋布的欧式风格建筑，以及满大街小巷中游走的俄罗斯人。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满洲里整齐而有序的五道大街以及贯穿其中的中苏步行街便华灯齐放，灿若银河。
    正值旅游旺季，人们为了一睹草原的壮观和中国最北端城市的风土人情，从四面八方纷纷涌向这里，使这片原本安静的土地变得热闹起来。在满洲里大街上行走的人群，无论是背着包还是空着手，绝大多数都是外地人。
    步行在闪闪烁烁，迷离耀眼的霓虹灯下，看那些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或拖家带口，或成双成对，或形单影只地出没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思想总有些恍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异国他邦。那种由衷的陌生感与当地人的见惯不怪确有天壤之别。
    满洲里的国门和套娃广场，是这座城市的标志，也是最值得一看的地方。中俄两国的睦邻关系与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透过国门就可窥见一斑。毛泽东主席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踏出国门，便是经由这里，前往苏联的莫斯科。而套娃广场，就是一个展示俄罗斯文化的窗口。因为套娃是俄罗斯的一种民间木制玩具，一般由七八个木娃由大到小渐次套藏而成，可分可合，合则只见一个，分则变成高低、大小有序的一列，因而得名“套娃”。套娃广场上立着一尊高达30米的大套娃，据说还成为了世界吉尼斯记录。不过对玩具不感兴趣，我在这里只作了短暂的逗留，便将自己投入到满洲里的大街小巷里。
    在满洲里的许多店铺里，木制套娃、军刀、望远镜之类的商品随处可见。这些东西的到处悬挂，让这里边境贸易的氛围明显比北方的很多城市要浓厚得多。在这里，我在一家风味咖啡店里品尝到了独具风味的俄罗斯咖啡，并在店主——一位热情的女孩子的指引下，认识了一种叫做啤梨的水果。这种产于满洲里本地的水果有着发福女子般奇特的外型，表皮呈红色，味道甜中带点酸，质地绵软，口感非常特别，是一种带着淡淡酒香的味道，吃完之后，让人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我的东北、内蒙之行就在这样的感觉中开始了。

    （三）临江客栈

    临江，是从恩河前往莫尔道嘎途中经过的一个小镇。我在中国地图的内蒙古自治区版块上根本找不到这个点。二十一日中午时分到达这里。下午，随便到周边转了转，没发现有什么值得观赏的风景，便回到客栈，早早地等待晚饭上桌。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窗外已阳光普照。看时钟，也才五点二十。而此时的临江，晨阳已穿破云雾，明晃晃地挂在东方，将它清凉的白光投放在木屋和周围的大地上。

    同样清凉如深秋的空气中，裹夹着一丝潮湿的味道。早起的客栈老主人，正屋里屋外地忙活着一些琐碎的杂事。院子里的那只大黄狗，依然趴在地上，一双警觉的眼睛不时睃视栅栏外的小路。门外的世界似乎与它并无关联，只是职责所在，它不得不忠于职守，担负着看家护院的责任。

    我非常喜欢小镇和客栈这种宁静的感觉。院子里这时候除了我，便是这黄狗。黄狗似乎也已把我看成了家里人，昨天陌生和分外提防的眼神，今天已变得亲切柔和。我穿过院子，径直朝院墙角的菜地走去，因为那里的一洼韮菜，黄色的花、白色的花开得正艳。

    清冷的晨风从不远处的山上徐徐吹来，固执而且不甚安份，掀起我的衣衫，撕扯着我的脸颊，让我生出躲回屋子的念想。我本是想穿过眼前的半坡油菜地到山顶上去的，但周围突然生起的浓重的潮湿，让我除了眼前那雾气弥漫的斜坡，再也看不到其它叫人赏心悦目的风景，所以，只好回到屋里，乐享小镇早上的安静。

    （四）北极村的月光

    此刻，我正倚着北极村一家客栈房间的窗台，看如水的月光清冷无语地洒落大地。

    由于窗台正对着月亮行进的方向，迎面而来的月光于是将我照射得通体透亮。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瓷瓶，被一览无余地摆放在人世间，任由时光穿梭，任由风花雪月品赏。
    这样的年纪，我已经不再漂泊，并慢慢学会了从浪遏飞舟或鹰击长空的憧憬里逃脱。我此行并无确切的目的，最多只是想感受感受遥远北疆特有的安宁。比如离开了江南，这里是否还能寻找到一江碧水，一树繁华，一地月光……
    长长的木栈道和木栈道旁稠密的野花，满足了我所有的想象。我忽然觉得我竟然喜欢这悠长的感觉，仿佛故事，仿佛心情，仿佛人的一生。
    林荫下，我喜欢靠在木制长椅的一角，将我漫无边际的心绪，全都交由天空或大地来收藏。然后看它们慢慢变成天上的鸿雁或者流星，变成地面的落叶或者花朵。
    小道旁，我喜欢在跃进草丛的一瞬间，自己竟能如此矫健地飞翔在大地上，用通灵的触觉感知野花的芬芳，泥土的奔放。并让满心的欢畅化为蝶，化为蝉，或翩翩起舞，或幸福歌唱。
    在河边，我喜欢临水独坐。看流水来自远方，去向远方，或潺潺绕过石滩，静静地带走岁月，带走城外的月光。

    有时我也喜欢蹲在水旁，掬一捧河水，润润喉嗓，让水的清凉和恬淡带给我历史的耐人寻味与流年的物是人非。我还喜欢在这离家千里的北国小村里，将自己幻想成一条会飞的鱼，自由无拘地游进身旁低垂的云朵，任如秋的雾霭、寒风慢慢将自己裹紧，最后流连成一首唐诗或一片宋词。我还喜欢这长而宽的院落，种满了各种时菜与果蔬。喜欢那袅袅升腾的炊烟里自始至终迷离的家的味道。喜欢晚霞下牧牛归来时的哞哞声，和暮色中那些渐渐远去的五彩祥云。喜欢看河对岸俄罗斯小村庄里红色的木屋，看边境线上中国最北哨所里帅气的士兵……
    我在村东头那片红松下寻到了小桥，并爱上了小桥周边浪漫温馨的情境；我在村西头的草坪上拍到了一组晚霞，在晚霞的绚丽里，我和我的思想被一一破解，并悄然融化，最后全都变成了鲜花和蝴蝶。
    这就是我看到的北极村：清凉如秋的月光，挂满瓜果的菜园子，朴实憨厚的村民，永远不会消失的七彩霞光，霞光中深藏的黎明，以及岁月留下的若隐若现的梦的痕迹……

    （五）莫日格勒河的落日晚霞

    傍晚时分，突然就想去金帐汗了。

    金帐汗离海拉尔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选择傍晚去，是为了看莫日格勒河的落日晚霞。

根据资料记载，莫日格勒河号称天下第一曲河。它发源于大兴安岭西麓，由东北向西南，流经著名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在注入呼和诺尔湖后继续前行，最后接入海拉尔河，隶属中俄界河额尔古纳河水系。全长290余公里。

    莫日格勒河的河面并不宽阔，甚至可以说，非常狭窄，最宽处也就五、六米。但它在金帐汗景区内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弯曲河道。如果从空中鸟瞰，它的风姿就像是一条蜿蜒曲折、被劲风热浪舞起的蓝色绸带，悠悠然然地飘落在碧绿如玉，平坦无边的大草原上。

    当车子沿海拉尔到额尔古纳河主河道行驶的时候，刺眼的阳光一直照射得让我睁不开眼睛。但草原上那浓墨重彩的云朵，那排布密集的牛群、羊群，那悠然归来的马队，那俊朗剽悍的牧人……一帧帧画面如风景画廊般渐次跃入我的眼帘，使我不再有心思抱怨阳光的刺眼，而是心无旁骛地陶醉在这大气大美的景色里。

    或许是傍晚的原因，也或许是网上传言有误，所谓人满为患的景区里，并没有几个人在看风景。开车的师傅特地将车子停在金帐汗蒙古包右边最高的一个山坡上，让我登高望远，去领略莫日格勒河那神奇而独特的身姿。在山顶，果然看到一条弯曲的河道宛如灵蛇出洞，从遥远的天际七拐八拐，游动到跟前来，然后在眼前分成两段，一段从蒙古包前穿越远去，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而另一段则在离蒙古包较远的地方迂回盘旋，仿佛已经确定了这辈子的依靠，再也不愿离去。河水在夕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白色的光芒，有些晃眼，又有些扑朔迷离，令人不知如何形容。

    我独坐在山头，静静地看晚霞由黄变红，并慢慢地带红天边。当天边的晚霞最终变成绛红色的时候，莫日格勒河里的水，也渐渐地由白色转为红黄色，并感染着它身边的连天碧草，让它们仿佛一下子注满了生命的血浆，拥有了柔弱却坚韧的生动，给人一种圣洁、祥和，又生机无限的感觉。恰恰此时，炊烟从蒙古包上方袅娜升起，又在晚风的吹拂下柔柔地向西边飘去，如梦似幻般的情境，让人犹如置身灵国仙界，红尘内外，不复他想。

    显然，这是一个集大气与灵动于一体的场景。莽莽草原犹如一位阳刚壮实的大汉，而九曲十八弯的莫日格勒河则像是一位柔美妩媚的女子。女子躺在壮汉的怀里，一个宽广无边，一个骄小玲珑。这种感觉，有别于海天一色的波澜壮阔，也有别于小桥流水人家的宁静与悠远，让人联想到的更多是浪漫与侠骨柔情。

此刻，夕阳已沉沉落去，而晚霞仍在恋恋不舍。

    蒙古包里，劝酒的歌声飘然响起。晚霞之下，美丽的莫日格勒河脉脉南流。

    （六）五大连池

    在哈尔滨逗留两天，去了一趟五大连池。

    之前，对于五大连池的印象，只有网上得来的零星知识：这是一个火山地质公园，几汪碧水镶嵌在炭色的熔岩之中，峻冷、清冽，一刚一柔，刚柔相济，非常震憾。

    火车从哈尔滨东站出发，往东行驶。一路上，乘客上上下下，带来喧嚣，也带来了热闹。阳光下，沿途的风景倒是不错。松嫩平原的大豆正一碧千倾，流泻着浩瀚，也展示着黑土地的宽广。阳光所能照射得到的地方，还有大片大片的金灿灿的稻谷和绿意盎然的玉米青纱帐。路基旁的野花，三五成群，粉红的、金黄的，不时招摇过市，惹着人们的眼。

    下午时分，到达北安市。没有什么停留，就在导游的招呼下，直奔五大连池景区。

    位于黑龙江省西北部的五大连池，是我国著名的火山遗址游览胜地。公元1719—1721年火山爆发涌出的熔岩堵塞了当年的河道，形成了五个相互连通的熔岩堰塞湖，因其形状犹如串珠，所以被人称为“五大连池”。

    由于时间比较紧，这次游历，主要是看冰洞、龙门石寨、药泉、黑龙山四个景点。

    冰洞，其实就是火山喷发遗留下来的天然洞穴。它之所以有冰洞之名，是因为洞里的气候——即便是夏伏天气，它的洞壁依然随处泛着霜花，让人感觉凉爽如冬。不过有点言过其实，进洞之后，我并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那些霜花，倒是人工造就的几座冰雕，道出了洞内寒气逼人的秘密。

    北药泉观光区，主要以丰富的矿泉资源而闻名。这里很多地方都有泉水涌出，虽都为冷矿泉，但却无一例外地富含各种微量元素，可饮、可浴，还能治疗疾病。因此，当地居民、游客到这个地方取用泉水的人特别多，有时还要排着长长的队。景区内有一片芦苇，这个时候正到扬花时节，芦花飞絮，也令人倍感奇异。

    在龙门石寨和黑龙山景区，主要是看新老火山不同时期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形态。这片黑黜黜的嶙峋怪石，给我的最大感受是，它的地质考据价值要远远大于观赏价值。不过让我感动的是，在那险峻陡峭的山巅火山口、在跌宕起伏的翻石花海、在造型奇绝的喷气锥碟之间，那些造化神奇的岩树竟能够见缝插针地将瘦弱的生命之根植入岩石下的泥土，让生命不仅得以存活，而且还焕发出勃勃生机，显示着生命不可估量的惊人的力量！

    登上黑龙山顶，极目远眺，形态各异的五大连池便尽收眼底。不过不巧的是，这时突然起了雾，连池很快被雾气笼罩。只见它如蒙着面纱的少女，在与人擦肩而过之后，带着一种朴素的依恋，渐行渐远，最后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从此不知所踪，只留下一个令人怀念的回眸。

    不过，也许正是这不经意的回眸，却足以让能读懂她心境的人回味好些年。

    （七）雪乡

    雪乡，是冬季黑龙江林海雪原的统称。

    而与这个称谓最匹配的地方当属国有东风林场一带的雪峰与雪谷。
    每年冬季来临，漫天的飞雪厚厚地覆盖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里的房屋，使这些原本平常的事物全都不再平常，在银装素裹中透露出北国所特有的豪迈风情，引无数喜欢看雪、玩雪的游人慕名前来消遣他们惬意的人生。
    2015年新年第二天，我再一次来到雪乡。
    在这个距离哈尔滨大约600公里车程的地方，每天都有大量的游客云集。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背不同的行囊，说不同的方言，追逐不同的向往。但一旦他们来到了这里，他们所开展的工作几乎一模一样——找一家农户住下，约一些志同道合的驴友，完成一次惊险刺激的雪乡穿越。
    东风林场所在地原来是个原始林场，这里的高山茂林曾让无数人望而却步。据说当年杨子荣打虎上山的壮举就发生在这里。不过这一带的原始森林历经多年砍伐，而今已所剩无几。眼前所能看到的那些树木，几乎全都是近几年栽种的，它们的稀松与瘦小表明了它们并不是这个地方历史悠久的土著。长不大的树、稀疏分布的林农的木屋，以及被冰雪覆盖的山路使得这个地方显得既开阔又辽远。漫天飞舞的雪和雪地的白又加剧了它们的空无。而恰恰是这样一种空无，让长期生活在人流拥挤的城市里的人们倍感稀奇。他们宁愿放下手头的工作，结束与家人的团聚，忍受饥寒交迫的辛苦，也要跑到这里来体验这天苍苍、野茫茫的寒冷与孤独。
    我跟在众人的后头，感受雪乡穿越。
    穿越雪乡没有路，皑皑的白雪给人们留下了多种选择和刺激。在雪地中摸爬滚打的场面是人们所热衷的。一路笑、一路闹，稍带你推我一个趄趔，我绊你一个跟头。在寒冷中感受冰与雪的湿滑，在行进中看身后的世界越来越小，那种情趣也是极为特别。
    凭心而论，雪乡的景致也是很迷人的。那厚厚的积雪所带来的丰盈与稳重原本就很养眼，而那一路上所看到的树蔸、树冠、树丫因为包裹了厚厚的冰雪而变成了形态各异的精灵。它们有的像球，有的像台、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灵猴、有的像巨型海象、有的像无影幽灵……千奇百怪，令人叹为观止。伫足山顶，远方，白雪茫茫；近处，山石静默。阳光恰好在这个时候出来，金丝缕缕，灿烂辉煌，使得原本已经非常饱满的雪韵又增添了几分华贵的气质。而那树顶上缀满白雪的枝头，也放射出一种晶莹剔透的精神，在蓝天的影衬下，显得格外夺目和摄人心魄。
    这个时候，一只乌鸦不知从何处飞来，在我们的头顶盘旋，偌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半个天空，矫健的体魄，从容的神采，只在神话的世界里才能看到。
    夜晚，我在一户林农的家里住宿。屋外，天寒地冻；屋里，春光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