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马温让黑脸填上一份《处罚告知书》，就在家俊拿起笔就要签字的当儿，杏儿大喝一声“不能签”，并向弼马温质问出一番道理，杏儿一席话说出，全场瞬间静音，片刻后议论声在人群里爆发起来：

是啊，这话有道理啊，原厂的正主儿还在这里，怎么说是盗用商标呢？其它部门的手续都有，就差他那一个变更文件，怎么就是违法生产呢，人家那法不是法，就他家的法是法呀？是啊，就装了三百来箱，还放在库房里，一箱都没敢买就罚这么重？你看见那个“球”科长的架势了吗，肯定是郭老板在哪里得罪他了，要不就是没给他送礼。对，肯定是，郭老板是个老实人，哪里会想到送礼的事，要不一星期多了，总是说局长不在，既然是局长不在怎么又突然跑来罚款了？对、对、对 ，你这一说，这事还真是蹊跷，你不听刚才那个“球”科长说，听说你在中心市场有个门市部，家俊在中心市场有个门市部，他怎么知道？一箱酱油多少钱事先都做了调查，分明是有备而来。对，举报！肯定是有人举报，这郭老板分明是得罪小人了。唉，你说也怪，就说有小人举报吧，你看那个“球科长”，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家俊挖了他家祖坟似的，还要把全部设备没收，非要把家俊搞个倾家荡产不可，这又是为什么？不知道，想不来，搞不懂……

 嗡嗡地议论声各种各样，乱七八糟地灌满了弼马温的耳朵，“咳、咳，”弼马温干咳两声，“都别乱嚷嚷，我们处罚自然有处罚的依据，不服你可以提出复议，再不服，你还可以到法院打官司。”弼马温用那双园溜溜的猴眼看看家俊再看看杏儿，“我劝你们还是先签了这《告知书》再说，免得以后更麻烦。

“不签，我们不签!”杏儿表情森然，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你不签就以为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老李，把他的所有设备封了，再把车间、库房也贴上封条，看他还签不签！”

“你不能封车间，池子里有好几百箱的成品酱油，还有两池子半成品，你把车间封了，那些成品和半成品时间长了是要坏掉的！那可是好几万元呀。”听弼马温要封车间，一旁的王会计急了，忙上前阻拦。

“嗯，我不没收你的设备、原料，只是说暂时查封，已经很客气了，你竟然还敢和我叫劲！我倒要看看是胳膊粗还是腿粗！”弼马温脸涨得通红，倒真像是猴子屁股。

“这样吧，”王会计和家俊低声商量，“先签了吧，他不过是告知，之后再和他复议、想办法，要不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但不能封车间，不能没收设备，那四箱商标也得留下！”杏儿咬着牙，忍着泪说道。

“没说现在就拉走你的设备，是暂时查封，等待处理，等待处理你懂吗！商标给他留下两箱，车间先不封，谅他也不敢生产！”

 家俊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子。

 待那两辆蓝色的轿车开出大门后，家俊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杏儿则放声大哭。

 开业自然无法进行了，人们说几句安慰的话后纷纷告辞离开，一阵人走茶散，院子里变得空空荡荡的。突然，一片阴云飘过，把刚刚还是晴朗的天空，遮成一片昏暗，伴着那片阴云，一阵西北风吹过，院子里，果树上那些翠绿的枝叶，被刮得上下摇动，左右乱颤，一群麻雀鸣叫着飞到屋檐底下，躲进了椽缝之间。一阵噼噼叭叭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雨水，那些即将成熟的李子落下了一地。

 院子里只剩下家俊、杏儿、杨老板、黄龙和王会计，见天阴落雨，王会计抬头骂一声“这鬼天气”后和几个人一起回到办公室里。

“怎么办呢，民不跟官斗，胳膊拧不过大腿，这还得想别的办法，呕气是不成的。”待杏儿停了哭声，家俊吸下一根黄龙递过的红塔山，情绪有所稳定后，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儿钻出来的谢建国对大家说道。

“是啊，是得想办法，你看看那个邱科长，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王会计分析，“是不是真像刚才大家议论的，是因为没有给他送礼的缘故？”

“是不是有人举报了？”村东头豆瓣酱厂的李厂长悄声道。

“举报是肯定的，只怕还不止这么简单。”王会计拧着眉头似乎是自言自语。

“唉，家俊太老实，也怪我，忘了提醒你，这些事情不花些请客送礼的钱是不行的，他要找你的麻烦，不让你活怎么着都有理。已经这样了，想办法下消（处理、了结的意思）吧，这次既要把事情处理好，关系也还不能弄僵了，不然就算这次你下消掉了，终究脖子是捏在人家手里，以后也处处是麻烦，总之一句话，民不能跟官斗。”杨老板看看有了些生气的家俊，继续道，“唉，都怪老哥哥我当初把事情想简单了，让你吃苦受累还担惊受怕的，可事情都到这份上了，也只能挺着脖子干下去了，不然还怎么办？”

王会计看看家俊，“是啊，杨老板说得对，要想把这个厂子办下去，就不能得罪他，而且今后还得处处和他们搞好关系才行。”看看大家都在看着他，王会计稍稍提高声音道：“我看这事，郭老板你得去找一下他们局长。”

“王会计说得对，只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帮不了家俊的忙，我留在这里反而添乱，不如今天我先回去，剩下的事情只好家俊你办了。”

几个人议论了半天，家俊觉得心情渐渐开朗了些。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费力地从墨色般地阴云中勉强挤出些光线，给大地撒上了些许光亮，天微微放晴，屋子里也有了些许明亮。

门房老陈探进头来，“我说老板门，没有过不去的桥，晴不了的天，多大的事也还得吃饭，已经中午，我去端一锅肉过来，大家先把肚子吃饱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