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平凡的人。

像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在日月交错，花开花落间努力经营着自己的悲欢离合。纵然我们平凡，却依然要活着。

是啊，为了活着，活着就是精彩！

曾经嫌弃过平凡，多少年少轻狂的岁月只为追逐一些华丽的风景，可走了一些路，遇了一些事，恍然懂得只有平凡才能酝酿伟大，只有平凡中的感动，才会是世间最磅礴的心跳。

汪国真说：我不会蔑视平凡，因为我是平凡中的一员。我的心上印着普通人的愿望，眼睛里印着普通人的悲欢，我探求的也是普通人所探求的答案。我承认我很平凡，平凡得像风像雨也像雪，然而平凡并非没有自豪的理由，并非没有魅力可言。风很平凡，如果吹在夏天；水很平凡，如果是沙漠中的一泓清泉；雪很平凡，如果在冬日与春日之间……

无需去仰视谁的深沉，也无需去羡慕谁的崇高，用自己的双脚去踏山踏水，风雨的路上活着自己的模样，多好！

许多人说我该是生在江南的女子，而我也是一度向往江南诗性的小巷、断桥、还有西湖，还有小桥流水，更有那潮湿了无数文人墨客心的濛濛烟雨，那是多么妖娆而唯美的世界。我为我的北国而自卑、落寞，那迟迟不来的春天，那安静而空洞的春天显得那么平凡不入眼。

可是一位朋友说：只有北国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我有点不明所以。他又说只有北国才有强烈的四季分明，就像做人一样明明白白。原来，纵然没有姹紫嫣红，一样拥有着自己独特的风骨。

我想，我们的心是平凡的，却可以拥有不平凡的灵魂。

一

她们是这个世界上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一群人，平凡得甚至没有多少人肯停下匆忙的脚步去注视一眼。穿着并不干净的工作服，一身随意的装扮，在人流攒动的城市中，无需喧嚣，轻易就会把她们淹没。

她们，便是城市里的清洁工。

纵如蝼蚁，依然自顾自地活着。因为我读到了一种满足，一种简单的快乐。

她站在一家小超市的收银台前喋喋不休着，她问几点了？还说到底是家里面暧和哦。一边的收银员不屑一顾，还在按动着手里的手机。她依然说着，仿佛是要说给那个小姑娘，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收银员根本不去注视这个有点邋遢的妇人。

冷漠，和窗外的冬天一样。

有垃圾吗？我一并给带了去。妇人笑着又说了一句。 

哦，哦，有。收银员放下手机，抬起头笑了。然后主动与妇人攀谈了起来。

她说回的时候要给孙子买点零食，这几天有没有搞促销的。收银员也热情地给介绍了起来。

我就站在远处，一直默默地看着。

我能感觉到她的家境并不富裕，如果可以坐着飞机在蓝天之上俯瞰大地，谁又愿意坐着简陋的三轮车颠簸呢？选择这份工作，因为要生活，要过日子。黄色的环卫服盖不住她原本破旧的衣服，却让她在寒冷的冬天显得更加笨拙。一双脏兮兮的手套因为害羞而藏在了兜里。只不过，她的脸上读不到多少的愁苦。

她有儿子，有孙子，便是心中散不去的温暖，这也是她最多的话题。

我走近，问：您一般几点上班？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她还是微笑，然后抬起手捋了捋头发说：也就一千多吧，但挣点总比不挣强。我一般五点半出来干完活，八点左右回去吃早饭，休息一会儿再出来，干到十一点半就可以回了，我是上全天班的，下午再出来一会儿。

我又说：冬天的五点半可冷了，天又黑。

她很轻松地说：还行，也习惯了。

一句习惯，我再无言。习惯了平凡，习惯了艰苦，便能在其中开出一朵朵快乐的花儿来。

到了十一点半，她说她可以下班了，于是挑选了两根火腿走了。她还乐呵呵地说孙子一根，孙女一根。比起太多人大包大包的零食那显得多么寒酸啊。可我好像看到在一个简陋的家里，有两个笑意盈盈的孩子，还有一张张幸福的笑脸。

她在平凡中创造着温暧，也传递着温暖。一种微笑，便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

二 

隔三岔五的住院，已经让那个本就清贫的家显得更加风雨飘摇。

看着媳妇一次次被救护车拉走，她也只能长长地叹一口气，除此，再无言。

男人死的时候，女人哭得死去活来，瞬间的天崩地裂让她惊慌失措。她要怎么为一双儿女撑起这一片天空呢？生活到底是残酷的，任你哭天喊地，任你的悲怆震了山河岁月，依然，它给你的是严峻的面孔。

穷，是她无法不去面对的沉重。

为了给儿子成个家，让那一脉香火延续下去，她儿子只能娶了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孩儿。

结婚前，女方就说她有心脏病，村子里的人也说这样的事情不能做，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可谁又不想娶一个漂漂亮亮、健健康康，而且能干的媳妇儿？

当时看着女孩儿身体也挺好，面色也不错，而且性格也温婉。心一横，牙一咬，就这么娶回了家。实是期望着生活会眷顾，兴许会有一个奇迹。

最主要的当然是花钱少，可尽管如此，那些钱还是她东家西家说好话，近乎哀求凑来的。

这媳妇也算是争气，刚结婚的时候一直与常人无异，能吃能喝能睡，而且与婆婆相处得也不错，不久便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这个家，笑声越来越多了。

然而，生活总在不断地锤炼着我们的心性。笑着站起来，还是哭着倒下去，都在一念间。

媳妇的病开始冒着尖儿地往外窜，先是三两年昏倒一次，再到一年，再到不定期。到后来，县里医院的人都认识了她们一家子。本来拮据的日子怎么能经得起病魔如此地折腾？

可怎么办？总不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弃吧？去省城做过手术，去市里也住过院。高额的医药费只能靠那个瘦小的儿子年复一年辛苦地打拼。村子里种了一些地，还得跑外在一家陶瓷厂白天夜里地倒着上班。生活的辛劳让那个本就黑而瘦的年轻人，不过三十多岁就更显得沧桑了些。

有一年，儿子便血，她心疼得不行，可儿子怎么也不肯去大医院检查，所有攒下的钱还得留着给老婆治病。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她的孙女也上了初中，让人欣喜的是媳妇还活着，可让人苦恼的是媳妇的生命要靠比别人百倍千倍的付出来喂养。

熬到哪一天就算哪一天。她说。

是的，熬吧，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熬着，终将苦难熬成美丽。

平凡，不是谁的错。可生于平凡，总得在平凡中努力地走下去，一步一步，往前走！

三

我一直记得一个人，一个拄着双拐的男人。

熟悉，根本谈不上。世界太大了，我和他一样太过渺小，只就是擦了一眼便在人海里各自散去。

也许，这样的故事天天在上演，我们已经记不清生命中来来往往多少人，也再记不清那些交集的时光曾经发生过什么。可，总有一些深刻的东西是会顽固地存在着。

譬如那个男人。

他三十左右的样子，圆圆的脸庞，三七分的发型，皮肤因为常年累月的风吹日晒而显得黝黑。如果光看上半截，谁也不会与残疾这两个词拉上关系，这应该是一个乐观而阳光的男人。

他就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腿上放了一块布，然后一边与顾客轻松说笑，一边麻利地干着手里的活，手粗糙而布满了茧。他是一个钉鞋匠。

我也排在了人群中，想要钉鞋。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笑着说：等一会儿啊。

我也笑了笑，回答他：没事。

接着，他便找寻一些话题与我闲聊起来，给人感觉很随和，也很谦恭，甚至有些亲切。仿佛是摆放在路边的一碗清茶，虽然你不是那么焦渴难耐，可喝进去，神清，气也爽。

我还记得，当时我心里还纳闷过这么俊郎年轻的一个人怎么就做起了钉鞋的营生呢？我承认我一样在心底生长着一些人性的劣根。可就在他找寻掉在地上的一个钉子时，无意间掀起了腿上的那块布，我傻了。

他只有一条腿立在地上，另一条，只有像肉球一样的半截大腿。我不敢再盯着那里看，视线迂回时又惊然看到了立在一边的两根拐杖。

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人叫他，他便起身前往。我就看着他的背影一瘸一拐，仿佛在人生的沟沟坎坎里一上一下，轻一脚重一脚地踩着。

乐观，这是他给我留下的最深的记忆。

虽然是很短的时间，但有些东西已经从他的身上传递了过来，也许，慢慢在扩散。

四

当初三姨生下一对双胞胎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家人赞同送人，因为在这一对双胞胎的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儿子。

三姨夫只是一个复员的军人，回村教了几年书，最后还得干起老本行，种他的一亩三分地。日子虽然算不上穷困，可是八十年代的农村还普遍处于落后状态。特别是有三个儿子的家庭，明显是背负不起的沉重。且不说上学吃饭，就拿娶媳妇来说，那都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孩子的去处都找好了，可三姨哭天抹泪，怎么也舍不得，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全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送哪一个她都会疼，疼得刀割一样。

母亲常说当时她看着情况不妙，就顺了三姨的意，说留就留下来吧，哪怕喝糊糊也能养活大了，到时看他们的造化吧。

就这样，大家也不再反对。

可，生活的艰辛谁又能代替得了？三姨辗转日夜照顾着两个孩子，辛苦自是不必去说，而三姨夫也是奔波在风雨里支撑着这个家。一年年过去了，孩子们慢慢长大了。三姨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笑，我总觉得三姨就像一颗被生活压弯了腰的杨树，一直佝偻着身子努力地不肯俯在地上。

她支撑着，支撑着，她的孩子们终于长大了，陪同母亲一起撑起疲惫的身子。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家庭，才更培养了那些孩子朴实而勤劳的个性。三姨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孝顺，而且相当懂事。凭着天性的聪明机智各自在自己的天空中舞动着自己的精彩，就连曾经最犯愁的娶媳妇的事情都没用三姨三姨夫去操心。

现在，要么是儿子给买了药回去，要么是媳妇给买了衣服，再要么就是儿子给买了一堆手饰，或是买了各种营养品。他们总说父母年轻时候很苦，这个时候但凡能做到的一定不会吝啬。我亦喜欢和三姨夫打趣几句，一看到他抽着昂贵的烟就会戏弄一番，三姨夫眯着眼，笑得那么灿烂，然后慢慢说一句：嘿嘿，孩子们给买的。

我们知道，那些年他们那么艰难地走着，我们也见证着如今他们的红红火火。

逢年过节，三个儿子开着车从省城回去，大包小包不用去说，光带着那些漂亮的媳妇一声“爹”、“妈”叫着，然后小孙子一声“爷爷”、“奶奶”，所有的笑容便绽放得鲜艳而热烈了。

平凡的路上，我们一样走着，生活并非全是苦难。也许淌过这一坎，前面就是繁花似锦。

五

我，和所有平凡的人一样，平凡地生着，平凡地活着！

可平凡，不是平庸。

平凡的世界，总有一些不平凡的声音撞击着我们的灵魂。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