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沙滩，海浪。我又扬帆出海了。去看海岛，海岛边的礁石，礁石里的化石，以及水底的美人鱼。

    火山岛涠洲就在前方，驼鸟蛋似地卧在海平面上，用一种平和的睡姿与大陆隔空相望。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洋紧紧搂抱着这颗精美的巨蛋，显得幸福而且安详，像圣人因为知书达礼而心胸宽广。

    蓝得发青，是海水此刻的容妆。它深邃，悠远，而且无比明亮，仿佛刚刚漂洗过的蓝绸缎，带着永远不会凋零的莹光。

    风掠过海面，轻盈如同活泼的古乐。几只海鸥盛装飞翔，吱吱的叫声既快乐，也精神，像追逐岁月的流星，前赴后继的显出执着，也显出硬朗，很像青春无敌的回望。

    晨阳刚刚跃出海面，它的光辉照亮了整个海面，让海面平坦而柔软。因为是周末，海上没有多余的船活动。天空的灰白与海水的碧蓝显得格外干脆，也格外崔嵬，它们漫成一种成熟的诱惑，将我引入海洋深处，然后慢慢湮灭，最终彻底消化。

    对于这样的安排，我并不排斥，反而很乐意地把船和自己交给海面，随它自由飘荡。

    细浪翻腾，轻风阵阵。眼前的世界不仅慈祥，而且奔放，像年青的生命，也像成熟的思想。我情不自禁地决定穿上救生衣到海水里躺一躺。

    海水很清凉，带着秋的气场，但并不伤人。它们漫过我的身子，头颅时，我感到了它们的厚实，妩媚，也感觉到了它们的拥抱和柔美。这些笃实的温情紧紧地包裹着我，并用一种干净的质地浸泡和涤荡我的呼吸，灵肉。

    我闻到了鱼腥，也尝到了水的咸味。起伏的波涛载着沉浮，也带我慢慢离开海岸。我的船被我身上的细绳牵引着，也由西方漂向东方。在水里，我学着鱼儿时而跃出水面，时而深潜水里，尽情地享受与水亲蜜无间的自由。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驾船来到离岛很近的浅滩，在那里潜水观鱼。

    水下的礁石尖利但很洁净，上面不时长出珊瑚，或白，或黄，或紫，很清新，也很有品味，有的像待字闺中的少女，有的像珍藏多年的佳酿，有的像简约出彩的人生。

    鱼，大大小小，五彩斑斓。它们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地在礁石和珊瑚丛中留连，穿行，很随性，也很放松。有时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与我面面相觑，有时直接撞击我的身形，然后在我的周围现出挑逗后的开心。

因为在水里，我显得很笨拙，虽然总是抓不到那条捉弄过我的鱼，但依然觉得很开心，既为眼前的情景，也为自己终于遇见并亲近着真正的精灵。

    曾经，我每天坐在办公楼里，不厌其烦地与电脑，手机为邻，为一些缥缈的数字和名字劳神，它们创造出一种情境，让人一旦投入，就会失聪、失明，并让生活漫不经心。而在这里，在游鱼细虾的身上，我只看到了平静，看到了生命原汁原味的自在与与世无争。

    傍晚时分，我离开水面并登上火山地质公园的火山口观景。

    黑黝的火山石不知年龄，也无法寻觅它们成为历史的踪影。它们来自大洋深处，冲出地表时受过炼狱的拷问，所以显得有些狰狞，不过它们看上去还算平静。它们中的很多形体虽然明显扭曲，变形，并在岁月的侵蚀中留下斑驳，但燃烧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辨。它们中有些夹杂着海洋生物的化石，用以证明海底曾经发生过的奇迹或诡异。

    化石大多偏小，缺损，但还是很清晰，仿佛它们表达的历史并不是记忆，而是轨迹。

    在众多的化石中，我偏爱有小海马的那一块。它在冻结的那一瞬，不仅凝固了海马的身，也收藏了海马的神，让它在快乐幸福中变成永恒的存在。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有时你刻意追求的永恒很容易离你而去，你从不幻想过的美丽却在你意想不到的情况下让你穿越时空界限，变成真正永恒不灭。

星光出现的时候，我驾船返航。天上的银河和城市的灯火为我指引方向。我回时与去时虽然走的是相同的航道，但它们此刻的给人的印象确已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