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雨。

雨来时，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滂沱，突如其来，迅猛中杂夹着狂风，一下子搅得天昏地暗，浊水横流，马路瞬间变得满是泥泞。

车和人在路上抢行，带起飞溅的水花。那些平日在城市里招摇的树木东倒西歪，像末日来临时即将崩塌的海啸。

如注的雨声，阴抑，寒冷。骤然下降的温度逼迫天色忽然暗下来，似乎只是下午五点，世界已漆黑一片。

城市的灯不知何时点燃，它们像落魄的星河，影影绰绰地，被压迫在地平线上，四周笼罩着浓重的水气。雨水从天空哗啦啦倒下来，似乎要吞没整座新城。在水的世界里，我的车子完全找不到出路，只能在车灯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沿着前车的路径行进。马路无比拥堵，它的形象堪比一条堵满货物和舶船的河，里面的货物和船源源不断，它们左冲右突，完全失去了理智。而我则需要在这堵满货物和船的河里开辟出一条回家的路，这让我非常无助。

车流行进的速度极慢，简直像蜗牛挪步。但此时，我知道我已不能心急，只好顺其自然地被前后的车辆夹击。原来希望六点之前到家的愿望已经落空，索性就在车的海洋中欣赏风景。

这个城市不知何时变得如此狭小，狭小得以致于都容纳不下一条宽阔的马路。从前，曾经听人说在上下班高峰期，最拥挤的路段开车的速度不如骑车的速度，骑车的速度不如步行的速度。我听了以为是天方夜谭，甚至不以为然，但今天，在不足三公里的路段足足蜗行了半个多钟头之后，我开始抱怨自己选择开车出门是多么的缺乏理智。

车到七岔路口时，路面拥堵更甚，我的车被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车流挤到了人行道边上，几乎寸步难行。忽然，一辆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电单车从我的右车身急擦而过，“咔吧”一声带歪了我的右后视镜，我正要出来跟人理论时，人家已经在滚滚的行人和车流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差不多夜里八点，我回到家中。虽然饥寒交迫，但并没有食欲。梳洗过后，我在客厅打开电视。

电视里的新闻几乎全是关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包括哪个路段积水已深得无法行车，哪片小区的地下车库已完全被水淹没，哪栋居民楼因为线路故障停电，谁家的商铺和小车被倒下的大树砸伤，又一个小孩被丢失了井盖的下水道卷得没有了踪影……

如此繁荣的城市因为一场冬雨制造出了如此之多的不幸，确实有些触目惊心。我已记不清我融入这座城市的具体年份，但这座城市里发生过的苦难似乎总让人接受不了。比如，我在光天化日之下挎包被人抢了，我锁在楼道里的电单车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我曾经在一条很宽的马路上被一辆来路不明的小车从背后撞飞……这世界似乎并没那么凄惨，但它却在我的生活中真实存在，实在让人难以释怀。

屋外，雨还在不停地下。我院子里的积水已深达二十多公分。它们还在持续上涨，似乎要漫上台阶，闯入我客厅里来。看着水里我摇摇晃晃的身影，我忽然明白，这个世界的太多变迁已超出我生命的期待，所以，我不得不承受来自不同角落的各式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