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梨花飞舞，他握紧她的双手：“我只愿做那树为你开落的梨树花，为你盛开、为你凋谢；守候你、保护你；懂你、惜你，生生世世！”

　                                                                   　——题记

　　那年，他18岁，父母曾是留学归来的学者，在文化革命期间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到偏远的沁溪小镇，一排排白色的小房楼躲在这座郁郁葱葱的小山中，在这里住下来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与世无争的小镇！这里的人身上充满着书香之气，勤劳，淳朴，待人诚恳。给人一种很亲切、温馨的感觉！对于受尽四人帮折磨的父母来说来到这里无疑是到了天堂。后来文革解放，平反后的父母深深的恋上了这个地方，也没有回北京，就在这里长期的住下来！

　　苏杰就是在这里无忧无虑的长大，由于从小受到父母和乡亲的熏陶，他很小就能吟诗作词，书法，绘画，钢琴。1米78的高个儿，浓眉，长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菱角分明脸庞！乐观，善良的他成了镇上的一块香饽饽。今天帮这家大妈修理电器，明天帮那家大婶儿搬东西写信，谁家的桌椅板凳坏了不愿丢掉的都会找他修理。他是年轻姑娘们喜欢的对象，暗恋的、明里喜欢的，都有。可别看他长的帅气、精明，内心世界纯洁没有一丝灰尘的他却是个木呆脑瓜，不省事儿！比方说吧，秦姑娘送他几块从城里带回来的巧克力，他乐呵呵的收下给来家里玩的小孩吃。苏妹妹约她去看电影，他却把镇上的小孩都带上。把那些姑娘们急得又不好说些什么！让她们哭不得、笑不得、也气不得。

　　然而，四月的梨花正在他身上悄悄绽放。那天，他拿着刚修好的小木凳就往刚大婶家跑。“婶儿，这小木凳修好了，我给你放……”，“哪儿”俩字刚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就被活生生的卡在哪儿了。屋里坐着一位他从没见过的姑娘，不过他想他很快就会认识的！无意中对上她清澈幽黑双眸，他的心“怦怦”的跳个不停，他感觉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她真的“好美”！

　　一头又黑又长的秀发似那山边的瀑布齐垂腰间，瓜子脸，白泽的皮肤而不失红润，幽黑的眸子，大眼睛，双眼皮，尖尖的鼻子，粉红薄唇小嘴，1米65的身高，略瘦，一双纤细、白净的手。一身白色连衣裙，她微微一笑，仿佛置身在阳光明媚的四月，微风轻抚而过，温暖中略带清爽！

　　“小杰，你来了怎么不进屋，快进去坐坐！”刚大婶从菜院子回来，手里提着一大篮子新鲜蔬菜！

　　“哦、哦、哦，您这小木凳我修好了，给您放哪儿？”他拿着凳子，结结巴巴，一脸窘迫。

　　“随便放哪儿都好，来！这是我侄女儿，袭儿！在我家玩几天。你们年轻人有话说，还要麻烦你带她到处逛逛！”刚婶儿边放下菜篮边向他说着。

　　“不麻烦、不麻烦，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午再来。”还没等刚大婶儿开口，他就一股风似的溜走了！回到家里，他不是望着天空一言不发，就是坐在那儿痴痴的傻笑。

　　这几天他什么也没做，就像漫步在云端似的，轻飘飘的，时间“咻”的一声就从他身旁溜走了。他甚至有些恼怒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快！

　　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临走前她这几天他为她拍的一张照片。用手指轻轻抚摸照片上的人儿，口里痴痴的念着“袭儿，袭儿！”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照的，那些梨树枝上缀满花朵儿，密密匝匝，层层叠叠，如白云轻飘，如雪花漫洒，满枝、满树、满院！她站在梨花树下顺手掠过一枝梨花，花瓣里还滚动着雨夜残留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光芒四射！轻风扶起她的长发与花瓣共舞。她就像一个流落人间的天使，清雅、恬静、纯美！

　　“婶儿！婶儿！袭儿在哪儿？袭儿的家在哪儿，我要娶她！”大清早的，他手里紧紧地拽着袭儿的照片出现在刚大婶的家门口，他想好了，他要娶她，他要她做他的妻子，他要做她那树开满梨花的梨树。

　　初次到她家，是和他爸爸去提亲。她的父母有事出去了还未回来，她是还那一色白衣，她把他们迎到客厅坐下，沏好茶。便去书房继续看书，她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古诗，他瞟到几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是李白的《长干行》！”他在心里暗自惊叹。看到身旁一脸严肃的父亲，他又不得不低下头去！

　　一股淡淡的梨花香缓缓地沁入房间，顺眼望去正是院中的那几排梨树花，微风夹着馨香在树旁枝尾悠悠飘荡，银白如雪的花朵衬托得这农家小院分外安静。正是皇甫冉的那首“巧解逢人笑，还能乱蝶飞。春风入户时，几片落朝衣。”

　　在得到父母的许可后，他偷偷地瞒着她，为她建造了一座属于他们的梨园。里面有一幢两层的小房楼，精巧别致，院中种满了各种梨花树。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花一草。是他自己设计让朋友偷偷请来当地最好的工人，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砌成，栽种的。这两年里，他没睡过一个好觉，夜里回到家刚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有时遇到刮风、下雨的夜晚，他就整夜的守在哪儿，静静地听雨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串成一曲曲音乐，待天亮的时候就等着工人来一起干活。在最后的将书橱搬到书房里的那一刻，他倒了，他累倒在他的新房里！那一次他足足睡了四天！

　　双方父母把婚期定在四月，为他们在梨院中举行了婚礼。婚礼那天她穿上他为她缝制的那件白色、带梨花水印儿的婚纱。那天，梨花树自愿充当起了花童。在梨花纷飞的世界里，他紧握她的双手，对他许下此生不变的誓言：“我要做那棵只为你开落的梨树花，守侯你、呵护你，懂你、爱你。生生世世！”泪水从她微笑的脸庞轻轻滴落！

　　又是一个梨花盛开之际，在梨花翩翩起舞的欢呼声中他们盼来了他们的双胞胎女儿，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清晨，饭桌上的香气总会很调皮的在他梦中捣蛋，抱起两个睡眼惺惺的宝贝女儿，赶上妻子做的美味早餐。中午，窗外几缕飞来的梨香伴着孩子们进入甜甜的梦乡。他们在书房轻轻念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一起描绘院中的梨花，有花蕾的、花朵儿的；含羞的、娇艳的；盛开的、凋谢的；一棵的、全院的。黄昏，他们相拥而坐，看着两个孩子在院中的梨花树下嬉戏，兴趣之至，他会把温柔的娇妻也拉入孩子的游戏中。让孩子们为他伴舞，即兴演唱情歌！看着夕阳中的一家四口，他心里暖暖的，他觉得生活就想像小溪里的水，要慢慢流！

　　可是，一辆突如其来的大卡车，冲向还未从幸福中缓过神来的他，他被撞飞一丈多远。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慢慢的渗出，染红了他怀中的生日蛋糕，腥血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微微翘起的嘴角瞬间掩盖，鲜红色的奶酪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急诊室外，围着在家帮他庆祝28岁生日的亲人。看着从急诊室进进出出的护士，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墙上的时钟“滴答滴啊”的跳动。就在他们快绝望的时侯“碰”急诊室的门打开了。“24”个小时，这短暂的24小时对他们来说仿若经历了24个世纪。在这个24小时里温雅的妻子哭昏过去三次，柔弱的母亲晕倒在病房，坚强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医生！他怎么样了？”全家人纷纷涌上前来。“生命已无大碍，两三天就能醒过来。不过，由于右脑受到重物剧烈撞击，虽然大量的淤血已经清除，但还有一小块淤血我们无法清除，压迫神经。运气好的话两三个月淤血就会散开，运气不好的话会造成左肢体终生瘫痪！”说完医生摇摇头。

　　在妻子的精心照料下，他身上的那些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年过去了，他的左手还是没有任何效果。当他知道他这辈子永远都是这样，他的手和脚再也不是从前那只手和脚。他感到绝望，他心中那些飘在空中的梨花瞬间枯萎，只剩下残枝枯叶！他开始自暴自弃，一脸的冷漠，他的脾气变得很坏很坏，动不动就冲妻子发脾气，骂人，当着孩子的面摔碗，撕自己写的诗，撕梨院中画的画；就连平时最粘他的两个女儿，也吓得躲到妈妈身后，不敢出声儿。

　　深夜在妻子和女儿熟睡后，他又悄悄地起来。将白天那些诗词、画的碎片。一张张找回来，用他那只完好的右手慢慢粘好，在铁甲盒里装好藏到放废弃的小木房里！在消灭那些痕迹后，他又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望着日益消瘦的妻子，他看在心里却什么也不能做！想起以前他的许下那些诺言，他一刻也没忘记，只是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实现它的机会。望着怀里的妻子他很痛苦，眼泪忍不住唰唰地往下掉。他怕惊醒怀中的妻子忍住悲伤转过头去。他却不知，窗外的月亮却窥见了妻子眼角的泪水！

　　那天，从早上一直到她们离开，他没有与她们见上一面，他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任凭门外两个女儿怎么哭着要爸爸，他也无动于衷。他两只眼直直的望着院中的梨花，他不敢回头去听门外的哭喊声。他怕，他流着泪劝自己一定要忍住，绝不心软。

　　她的父亲来接她们了，她拉着两个哭泣的女儿，站在梨花树下，白色的梨花瓣随风落在她的发间，头上，脚下，强忍着疼痛，用红肿的双眼朝楼上的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尽管没有看见他，但她知道，此刻的他正流着泪在望着她。她是他的天使，他喜欢看她笑，所以她不能哭！那份离婚协议书她没有签字，她放在了床上还有一起读过《诗经》。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也知道他想干什么。她没有忘记结婚那天他对她许下的诺言，她要和他做那张院中的梨花网“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他们已是院中的那张吊床，被打上千千万万个生死结！她不怕困难，不怕他残疾，她只怕没有他的梨花，该怎样飞舞在天地间！

　　夕阳的余辉散尽最后一丝气力，用火红的晚霞透过这梨花树梢，将他们的身影深深的刻印在这梨花院中！

　                                                                　2012、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