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阅《史记》，又看到“功人”“功狗”的事。以前也曾多次看过这个故事，大都一笑了之。可今天看到，心里总觉得疙疙瘩瘩，不顺畅。

其实这个故事许多人都知道。故事讲的是，汉五年（前202年），汉高祖刘邦消灭了项羽，平定了天下，要评定功劳，进行封赏。由于群臣争功，过了一年多仍然没把功劳的大小决定下来。这时，高祖发话了，认为萧何的功劳最大，把他封为酂侯，给他的食邑最多。其他功臣们可不高兴了，都说：“我们亲自身披铠甲，手执兵器作战，多的打过一百多仗，少的也经历了几十次战斗，攻破敌人的城池，夺取敌人的土地，或大或小，都有战功。现在萧何没有立过汗马功劳，只不过靠舞文弄墨，发发议论，从不上战场，却反而位居我们之上，这是什么道理？”高祖轻蔑地说：“你们懂得打猎吗？”这些功臣们回答：“懂得。”又问：“你们知道猎狗的作用吗？”答道：“知道的。”高祖说：“打猎的时候，追赶扑杀野兽兔子的是猎狗，能够发现踪迹向猎狗指示野兽所在之处的是猎人。现在你们诸位只能奔走追获野兽，不过是有功的猎狗。至于萧何，他能发现野兽踪迹，指示方向，是有功的猎人。何况你们都只是自己本人追随我，至多不过加上两三个亲属，而萧何全部宗族几十个人都跟随我，他的功劳是不能忘记的。”群臣听了，都不敢再说什么。

和这个故事有关系的有个成语“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在刘邦眼里，这些个功臣无非是“良弓”“走狗”，总之都是为我所用的“东西”，一旦失去价值，连“走狗”都要烹吃了，哪里把他们当人平等看待过？！国士无双，略不世出的淮阴侯韩信最后的遭遇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这件事，也透漏出汉高祖刘邦一个地痞无赖流氓的形象，近来就有学者认为，刘邦这种流氓地痞能当皇帝在历史上开了个极其恶劣的先例。

和刘邦一样，明成祖永乐帝朱棣也把部下当做自己家养的宠物。明朝叶盛在《东水日记》记载了一个故事，明成祖时期有一个叫沐敬的太监，身材魁梧，相貌伟岸。他在明成祖朱棣身边做事，为人慷慨爽直，勇于进谏，从不阿谀奉承。永乐年间，他随皇帝出征塞北。大明军队在塞外苦苦搜寻了一个多月，连敌人的影子也没见着。战事毫无进展。人困马乏，很多将士提出撤兵。但是永乐帝不死心，铁了心进军，丝毫不顾战士们的死活。很多人向永乐帝进谏，他不但不听，还要责罚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沐敬连续三次向永乐帝进谏，请求撤军。永乐帝依然不听。沐敬第四次进谏，永乐帝火了，他大骂道：“你这蛮子，是想造**吗？”

面对永乐帝的责骂，沐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反问说：“我不知道谁敢造**！”意思是说你出征一个月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说造**，造**的人在哪里？

永乐帝大怒，你小子竟敢讽刺我，拉出去砍了。沐敬面不改色，言语不乱。永乐一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心一软，说：“算了，放了他吧！”

沐敬敢于直谏，为了不让国家受损失而置生死于度外，真是难得的忠臣。可看看永乐帝是怎么看待身边这个忠臣的呢？——气消了，他拍着沐敬的肩膀说：“要是我家养的人都和你一样，那就太好了。”

意思是他只拿沐敬当自己家里养的宠物一般看待。

说来，当家里养的宠物一般看待总比刘邦把臣下比作“良弓”“走狗”等好了点，但仍冷酷得令人无语，叫人心寒。这就是残酷的封建皇权社会里当权者与下属的真实关系，他们只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毫无平等独立可言。

无独有偶，乾隆皇帝也曾当面说纪晓岚是他养的优伶！

许指严著《南巡秘记补编》里记载，乾隆巡游江南期间，游山玩水累了就去四库馆找纪晓岚闲聊，顺便视察编书的工作。聊着聊着乾隆说起了天子巡狩的事情。纪晓岚是个书呆子，受儒家思想影响，还想济世，还想劝谏皇帝。他对乾隆南巡颇有微词，见皇帝主动提起，便乘机劝谏乾隆说：秦始皇巡游天下，隋炀帝屡幸江都，正德帝嬉戏南北，这些都是国家衰亡的前兆，不值得效仿；做皇帝的只要心存百姓，选贤任能，天下自然大治。

他哪里想到这话一出，乾隆立即变了脸色，破口责骂：你只不过是个书生，哪有资格妄谈国事！我不过觉得你文学尚优，这才让你领修《四库全书》，实际上不过是把你当娼优养着罢了，你跟我谈什么国事？（乾隆的原话是：“朕视汝不过优伶尔，怎敢妄谈国事。”）

一席话把纪晓岚说得恨不能钻进地洞里。这不仅仅是纪晓岚的耻辱，也是天下读书人的耻辱啊。自此背上“娼优大学士”上了外号的纪晓岚，哪敢再提意见，死心塌地埋头编修《四库全书》。

细细想来，汉高祖、永乐帝、乾隆帝在中国历史都是非常了得的君王。他们的认识尚且如此，那么才能、胆识远不及他们的那些君王就可想而知了。

补记：

本文写成，请教山东的朋友，朋友看完深以为然，他给我讲了一个他们当地真实的笑话：单位调来了个新领导，十分的有个性，做事常叫人忍俊不禁。据说有一次他乘单位的车要去省城开会。也许晚上工作累了，他一上车就把一双臭脚搭在前面司机座椅的靠背上眯起眼小憩起来。气得“肚子里锅滚”的司机尽管一百个不高兴，还是稳稳当当开车匀速前行。这位仁兄忽然睁开眼，睡意朦胧，呵斥司机：“他妈的！你开这么慢，我坐的是拖拉机啊？！”司机无言，只得加速，这位老兄又不高兴：“他妈的！你开这么快，让老子去送死啊？！”单位调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同事，他要考一下。出的题目是“孙中山比宋美龄大多少岁？”看对方回答不上，他洋洋得意卖弄道：“连这个都不知道！标准答案30岁四个月又23天。”接着他就说：“你看我年纪大了，其实我和你的年龄差距没有孙中山与宋美龄之间的年龄差距大，我们可以多交流，还可以成为好朋友。”一副典型的我是流氓我怕谁模样。单位许多女同事受过他的骚扰，没根基的年轻女同事更是他骚扰的重点对象。还有单位有个为人正直的同事母亲去世了，他组织单位人员连续学习三天，不准任何人请假，不准中午回家，言下之意就是要单位同事们不得去给这位同事帮忙。对这种混混做法，大家都敢怒而不敢言，但心中都厌恶至极，平时像躲避瘟神一样躲着他，私下里都称他“大牲口”。多行不义必自毙！去年给收拾法办了，大家无不拍手称快，鸣炮相庆！

是啊，和他一样，就在当下，在个别低素质无修养无道德官本位思想根深蒂固的权贵者眼里，他们何尝把同事，把部下，把群众当同志平等看待过？！好在党中央早就看到了这一切，严肃党纪，严查害群之马，但愿这种封建社会的毒瘤不再毒害我们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