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冬时节，王什寨子村道两边的白杨树在寒风中轻轻摇晃，一片片发黄的树叶随风飘落在地上，在村道和两边只剩着玉米茬的庄稼地里随风翻卷，飘散进低洼的沟壑里。收割后的庄稼地裸露出一片土黄，除了几只觅食的麻雀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外，原野一片萧瑟。

紧挨着村道旁边王德铭家那个高大门楼、贴着白色磁砖围墙的的院子里，院墙边银杏树的枝条上，稀疏地飘零着几片树叶，在初冬的寒风中摇摇欲落，院子里的几株黄刺玫和海棠花，早已枝黄叶败，干枯的枝杆在寒风中抖索。

这里现在已成了老二王德成的家，里间的卧室，王德成躺在床上，干瘦的脖子一伸一缩，发出咯、咯、咯的打咯声，大张着的嘴巴里，从嘴角中流淌出的口水，把系在脖子下面的那条白色毛巾洇得湿漉漉的，侯慧姉边给他换毛巾边数落：“大冷的天，屋里待着多好，非要闹着到外面，这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天天看天天不就是这样，这下倒好，让冷风一吹，打嗝的毛病俞发重了。”

听老婆数落，躺在床上的王德成虽然说不出话来，但却用一双盈满眼泪的眼睛紧紧望着她，呵、呵的叫唤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却又说不出来，一副欲言不能的着急样子。

“安稳躺着吧，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事到今天没有卖后悔药的，好在老大家赔了我们二十万，给守兵赚回了学费和媳妇钱，还把他家的大棚也赔了我们，你一直羡慕他家的这一院房子这不也到手了吗，虽说你这样子是受了点罪，但这也值了，你就想开吧。”

听老婆这样说，王德成那两汪含在眼窝里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出来，细脖子一伸一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似乎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来。他这是脑干受伤的后遗症，由于喉返神经受压，引起神经功能障碍的表现，是他这种严重脑伤病人固有的症状。

被嫂子倪桂姿一橙子砸成脑干出血后，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王德成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却成了有意识，能听到却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几近植物人的废人，病状比他爹王老汉严重的多。

还在医院里，侯慧姉即把王德铭两口子一纸诉状告到法庭，要求追究倪桂姿故意伤害的刑事责任，并连带要求王德成两口子赔偿各种损失合计人民币六十万元，并承担起王德成今后的赡养照料责任。

“嗯！平日间她事事霸道，把谁放在了眼里，哪有什么兄弟情分，一个做嫂子当女人的，竟然差一点把小叔子打死，到了现在，还说什么一家人，不让她尝尝坐牢的滋味，她就觉得我们是好欺负的！”

自从把王德成砸成重伤后，倪桂姿就被派出所拘留了起来，在派出所和村委会的督促下，留在外面的王德铭为给王德成治伤，差不多已经是倾其所有，王德成病况基本稳定后，侯慧姉任然不肯让王德成出院，不依不饶，不但要王德铭继续在医院花钱还要追究倪桂姿的法律责任。

自从受伤残疾后，王老汉轻易不出门，两个儿子家里更是从来不去，听孙子守军和守兵给他说了这些情况后，这次破天荒地让李桂花推着轮椅到了二儿子家里，听侯慧姉不依不饶，王老汉好言相劝道：“天无绝人之路，人有见面之时，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说她们俩个，就是冲着军娃、兵兵和锁娃他们小弟兄，咱也要留个退步，不要把事情做绝。”

“是啊，爷爷说的对，妈妈你这样做，以后我还怎么和守军哥、锁娃他们来往。”守兵和凤霞也趁势说道。

在侄子守军、锁娃和儿子守兵女儿凤霞的一再央求下，王老汉又道：“怎么说也是一家人，何必非要把她们送到监狱里呢，德铭蹲了监狱，不说守军、锁娃他们，就是守兵、凤霞几个也不见得就好受，何况就是进去，过几年她还得出来，那时候两家可真正成仇人了，你如果现在放过她，她就是个再不明事理的人，这点好赖是不会不知道的，所以你还是听我两句的好。”

王德铭和王德成弟兄两个平时互相不对付，很少来往，但守军、守兵他们小弟兄、姊妹几个却关系处得很好，守兵每次回家，小弟兄姊妹几个总要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开心一番，或许是儿子和女儿的求情起了作用，也或许是王老汉一番话让侯慧姉听进了几句。侯慧姉踌躇一会终于松口道：“就算不让她坐牢，我们家现在和将来的损失，必须让她们给我说清楚！不然的话，我非得让她坐牢不可！”

侯慧姉重新写了诉状，取消了追究刑事责任的诉求，只强调赔偿经济损失和今后的赡养照料，倪桂姿被暂时取保候审出来，法庭找来两家调解，几经调解后，提出让王德铭夫妻向王德成一次性赔偿四十万元的意见。

王德铭两口子嫌多，回村找到没胡爷，拿烂鱼儿当初只赔了王老汉二十万做例子，请求没胡爷出面向法庭提出意见，把赔偿再低一些。

“你们知足吧！”没胡爷毫不客气：“人家那是交通事故，意外伤害，何况黑灯瞎火，子财那破自行车没灯也没闸，还是下坡路冲了过去，要我说子财少说也要负三成责任。你呢，你这是故意伤害，差点把人打死，对德成造成的伤害和后果你们比他对你老子严重得多，而且子财那是依据的四五年前物价，你这是四五年后，怎么能比，想想你们平时的为人、做事，侯慧姉看在子财和娃娃们面上撤了诉状没让你们坐牢，你就好好感谢人家，谢谢自己的老爹，向自己的娃娃们学习学习吧，还有脸来给我说赔多了，让我向法院求情！”

让没胡爷一顿臭骂的王德铭两口子满脸羞惭的出门后，到法院签了字。

王德铭两口子在医院已经花掉二十万元出头，现在再拿四十万毕竟也拿不出来，除取出所有的存款卖掉圈里的几头肥猪和两头菜牛凑出二十万元现金外，只好把两座大棚中的一座，抵作五万元，协议上写明二十年内经营权归侯慧姉，王德铭夫妇不得干涉。侯慧姉又提出，为了让王德成有个条件好些的地方养伤，把王德铭那院四年前刚刚修起的里外两进的十间瓦房，连同院子和她家那个破院子做个对换，否则立马给钱，王德铭拿不出钱来，无奈之下只好把那院房子算作十万也顶给了侯慧姉，之后通过村、社调换了宅基地，王德铭两口子则搬进了王德成之前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里。还差的五万，王德铭两口子只好请没胡爷做个见证，给侯慧姉写个欠条，指明三年还清，每年按百分之十付息。

正赶上县里开展营造和谐邻里关系，创建和谐社会活动，村主任没胡爷遂拿这事做个典型，在村民大会上着实把弟兄两家批评了好几次，引得村里人人唾弃，弟兄两家成了方圆几十里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资。

这件事原由王德铭弟兄两个向蓝宇索要“物价补偿”而起，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的结局，不说王德成自此成个废人，就是王德铭夫妻，搞得灰头土脸，从此也是夹起尾巴做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