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今晚草草地吃过晚饭,便信步踱下楼,且去散散心罢。
街上灯火通明,车的流、人的海,都急匆匆的样子,只有我慢悠悠地晃着。横穿宽阔笔直的大街,拐过街角,是一条相对宁静的街道。几年前,这里曾是幽暗窄狭的小巷,没有街灯,孩子们上下学都要提心吊胆的,现在却整洁宽敞明亮,两边的墙上绘着一幅幅漂亮的图画,配着简要的文字说明,一侧是跟这个小城有关的传说和历史,另一侧是教人向善的三字经和弟子规。
这条小街的尽处是新建的气势恢宏的龙门楼,传说是当年刘备逃跑的地方。刘备因为得罪了督邮,被官府缉拿,兄弟三人一合计,三十六计走为上,趁着夜色从一放水的门洞逃走。后来刘备做了皇帝,他逃生的门洞也身价倍增,一跃而为龙门,供世代的百姓瞻仰凭吊。
现在的龙门自然是新修的,位置也改变了,但是是仿着清朝时的龙门样子建的,尤其是那两个俊逸遒劲的“龙门”字样,根据残碑上的字摹写而成,颇有气势,倒也为小城平添了几多文化气息。龙门楼前面是一个小型广场,左右两侧各矗立着三根通体金黄、直径约50公分粗细的盘龙玻璃灯柱,被里面的灯光映射,更加显得夺目华贵。右面有一方不大的舞台,曾经在那里举办过大型的文艺汇演,多数时候却是人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现在正有一老年模特队在这里练习走猫步,伴着舒缓悠扬的音乐,模特们身着旗袍或裙装,款步而行,举手投足间,韵味无限。
龙门楼是琵琶湾的“脸”,往右一拐,便踏入了公园的怀抱。
现在的人们越来越注重养生了,晚上出来散步和跳舞的人们成群结队。有很多人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眨眼就从你的视线里消失了,而今晚的我却只想懒懒地游逛。公园修得很漂亮,到处绿草萋萋,繁花摇曳,树木参差。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青草的芬芳,令你不由驻足深深地呼吸。许是小时候总是跟青草打交道的缘故,我一直迷恋它的味道,新鲜、清凉、湿润,盎然有生机。繁茂的青草后面,一片一片的金银花或含苞、或怒放,淡淡的清香夹杂在草香里,若有似无又绵远悠长。
园子里的甬路高高低低,略有起伏,并且取山重水复之意,七拐八绕,景色也依势各有不同。路旁的空地上有引吭高歌者,正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在她们的左前方有人在拉二胡,也兀自陶醉着。
前面是一座用土堆起来的小山,山上种满了各种灌木和乔木,间以不知名字的花,山顶耸立着一座气势森然的庙宇。顺着逶迤的山间小径爬到山顶,心情竟然也随之欢畅了许多——站在这儿,几乎可以看到整个小城。远处鳞次栉比的楼房,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温暖的光,在半空里穿行的火车,偶尔还有动车组呼啸而过;近处的山脚下,有一群老年人在练太极,拳剑扇轮流上演,舒缓轻灵,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与他们相隔不远,是广场舞的领地,热烈奔放的音乐,忘我沉醉的舞者,演绎的却是另一番烟火幸福。不过,因为茂密林木的阻隔,在山上并不能瞧见他们的身影,只有铿锵的音乐随风远播……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轻快地跑上来,打着闹着,嘻嘻哈哈,一会儿又席地而坐,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小朋友牵着母亲的手,兴奋地大叫,一边催促慢腾腾的父亲快点儿;在不太显眼的角落里,热恋中的情侣相互依偎着喁喁低语,沉浸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我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知不觉被漫溢出的幸福感染,心也一下子变得纯净、柔软起来。
步下小山,是一片泛着涟漪的湖水,这片湖水若从山上望下来,便可见她的全貌,俨然一只琵琶的形状,所以命名琵琶湾。说起琵琶湾,其实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有一年大旱,河流干涸,秧苗枯死,百姓生活日渐窘迫,于是人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打井抗旱。结果,人们的腰累弯了,铁锨挖断了,井已深不可测,水却杳然无踪。大家绝望至极,纷纷选择听天由命,只有一个叫秦善的小伙子矢志不移,日夜不休,终于感动了上苍。碧霞元君的小女儿琵琶公主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不仅救醒了昏迷的秦善,还倾尽心力协助他打井,先前放弃的人们也被他感动,重新加入了挖井的队伍。汗水换得甘泉来,前后打的两眼井相继出水!为了蓄水,人们又在井的北面开挖了大湾。因为琵琶公主擅弹琵琶,为了纪念她,特意挖成琵琶的形状,并命名为琵琶湾。
琵琶湾曾因年久失修而变成垃圾场,蚊蝇遍地,恶臭难闻。随着城市开发的脚步,它也得到了彻底的整治,以清秀俊雅之风姿重新出现在人们面前。在这湾琵琶的细腰处,设计者匠心独运地绣了一朵别致的小花——湖心岛,小巧的岛上矗立着一只硕大的金色琵琶,在夜色里灿灿地发出晕黄的光。铮淙作响的碧水之上,精美绝伦的琵琶张弦待拨,细听之下,仿似有仙乐缥缈而至。
湖心岛外,有秀美的石拱桥横跨两岸,汉白玉的栏杆在暗夜里透着莹莹的白色,那么纯粹。我走到桥的中央,斜倚栏杆,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起伏的细浪摇碎了街灯、树木、房屋的倒影,轻轻地漾着。此情此景,竟令我油然想起了朱自清的《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和《荷塘月色》。微风轻柔地拂过面颊,飞扬起我的头发。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夹带着河水温热腥咸的味道,一层层漫涌上来,包裹了我的身体,伴着一两声蝉的吟颂和蛙的聒噪,真的要让人陶醉了。
有几个轮滑少年姿势优美地从身边倏忽而过,还未及赞叹,已经无影无踪。琵琶湾高大的石门外,却是另一个喧闹的世界,一架大鼓,伴以几样简单的乐器,便开启了扭秧歌的快乐模式。
绕行琵琶湾,各式各样的娱乐活动纷纷上场,安守一隅,旁若无人,自得其乐。所谓盛世好欢歌,只有国家足够稳定、人民生活足够富足、个人内心足够安闲充盈,社会才能如此祥和安乐。或许人们的生活中仍然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国家仍然存在许许多多丑陋不堪的现象和弊病,各种批评和鞭挞之声也不觉于耳,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人们生活快乐富足的本质。这种快乐和幸福,就仿佛一种强大的气场,会让你身不由己深陷其中,去接近它、感受它,并情不自禁被它俘获。
当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踏上回家的路,已是夜色阑珊。龙门两侧摆摊的商贩们正在准备收摊,从他们的脸上可以看出,他们收获的不只是疲惫,更多的是快乐和满足。
远远的,便望见了自家窗户里透出的明亮的灯光,一股略带酸楚的幸福涌上心头。就像刚才一路走来感受到的那些快乐和幸福一样,我也一直是幸福的,虽然偶尔会心情不好,但是,那不正是生活必不可少的佐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