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下午四点钟的样子就吃了晚饭，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考虑到母亲不好运动，身体偏胖，我问母亲能不能散步（母亲腰肌劳损）。母亲说可以的。于是我们沿着穿村而过的水泥路边散步、边聊天。水泥路面左右两侧三十多年前，一家紧挨一家的农舍，如今已是大变样了：有的好久没有人居住，破败不堪；有的局部已经坍塌，岌岌可危；有的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个荒凉的空墩。

　　母亲说：“有的儿女都搬走了，老人也就跟着去了，家中的房子就空着、没人住。有的老房子还有老人住着，可老人说走就走了……”原来母亲看到了她的亲家、五弟岳母家的房子了，只见大门紧锁。不久前，脾气倔强、人称“二究”的五弟岳父病故了。看见他家墩坡下有一堆柴火，母亲说：“这就是他两老平时打的，做葬事都没有烧完，还剩下这一堆。”

　　“真是个勤快的人哟”我附和一句。母亲感概道：“他以前吐血，撑不住了才弄到县城里，还没有过一天，就非要回来不可，谁也拦不住他，结果诊偏了。这次到武汉一检查，才知是肺癌…….一下子被吓倒了，还不到一个月就没了。谁不怕死呀？”

　　“那张大娘呢？（半年前，张大娘跳塘自杀了）”我突然冒了一句。母亲又呵呵笑了，说，“她情况特别，儿孙都苕（有点傻），人老了，又生病，是没办法哟。”接着母亲又有些伤感的说：“去年一年（指去年春节到今年春节之间）村里就走了15个老人！”

　　我一听“15个”这个数字，感到有些吃惊，怕母亲记错了，忙问了一句：“仅仅一年就离世了这么多老人呀？”母亲见我有些怀疑，就从村东边慢慢往西边一个个数，又从后村往前村一个个数（我们大队由前后村组成，共四个生产小队），果然数出了15位。其中和我们同一个生产小队的就有4人。这些人在大集体时代，都是和母亲一起劳作、耕种、收割的战友。

　　15位老人中，大半我还有些印象。其中就有和母亲吵架、进而打过架的名嘴姊妹花两个。母亲说：“她们姊妹两人年轻时能说会道，也能干，谁知到老了，好悲惨哟……”原来姐姐得了老年痴呆症，在老伴高血压突然离世后一周，也就跟着去了。妹妹也是病魔缠身，无钱诊，慢慢扛、慢慢拖，两个多月前也病逝了。

　　我问：“老人病了，他们的孩子不管吗？”“天天种菜忙死，谁有空管呀？有的连一点养老费都不愿意给…….”母亲感概地继续说，“人老了，没用了，还好生病，都不喜欢……一下子就去了，还好。要是得病一下子死不了，多折磨人呀？”

　　我呵呵一笑：“那是没办法的，人都有老的时候。人老了，身体有点毛病很正常，及时诊呀。不是有新农合吗？花不多少钱吧”“花不多少钱，但要先垫出来呀，给钱儿女钱容易，再找儿女要钱就难了。再说农村人，天天都有事情做，谁有空天天陪着老人呀…….”

　　我笑对母亲说：“只要不是夺命的病就不怕，像您这样只是腰肌劳损，坚持诊疗、坚持锻炼，有吃有喝，心态好一些，就会长寿的。”母亲也笑了；“要长寿干吗呀，还不磨坏人呀？”“现在生活好了，医疗也先进了，一般的病都能诊好，女性平均寿命都八十多啦，您还早着呢。”

　　母亲又笑起来说：“你姥姥只活了79……”我也笑道：“那时条件艰苦，再说两个舅舅都搬到武汉郊区种菜，您又不在家，不然俺姥姥肯定还能多活好几年呢。”母亲莞尔一笑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我的看法。

　　我又对母亲说；“您腰肌劳损，都是年轻时拼命的干活、干粗活、重活给累的，累积的痨病。积极治疗，搞好保健，心态好，念念佛（母亲也信点佛）、跟着佛乐跳跳健身操，会长寿的。即使不能走、走不动了，躺在床上，您有六个儿子、六个媳妇，一个人照顾您一个月，就是一年。再说俺爸的身体不错，又是自学成才的老厨师，会伺候人，担心什么呀。”母亲听我这么一说，也开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