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完了。年是可以很快过完的，剩下的日月，还得一日一日地过。这日子是过不完的。

　　准备好满满一钵喜悦，想欢欢乐乐地度过这个春节。然而，却是在满满的忧伤里肆意挥霍。我徘徊在街头，不知去向哪里？大地可以疗伤。枯草飞雀也可以疗伤。冰结的湖面莹莹返光，冰下时而噼啪声，似乎也可以慰藉一下寒彻的心。

　　我在几乎荒无人烟的滨湖边上行走，太阳灿灿的，却难抵寒冷。这些寂寥而秃无的树，虽退去生命的绿色，依然遒劲挺拔，依然蓄势生命的活力。我的心还在几株青翠在死寂里挣扎，也不可能万念俱灰，要为自己活。所有最深的伤害都是在最亲的人之间。

　　我得努力让自己释然。儿是我所生，自然是我为其付出最多。但我并没有教育好他，抑或在我不够成熟时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也曾深深伤害过他。在他内心深处对我有逐多怨恨，更多不懂不理解。那天并非老公的错，可我却莫名恨他，恨他一直以来对儿子的娇惯或无意的放纵。恨有何用？儿依旧是儿。当我应该白，我对他要尽的责任已经完成，从此，由他去成长成熟，他自己的路自己走。想闯天下，那是他的想法，是年轻人应有的魄力，但这路他要自己走，我们已经闯荡了大半生，累了，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我们不想做他的拐杖，风雨坎坷，成功失败，自己扛。我们再不能心软了，否则，有些事他永远不懂。

　　本是多么喜庆的时刻，他却为疼爱他的父亲，让我去做。正玩在兴头上的我，就说了一句不去。他的那个眼神，还有对我晃动的手指，完全不是一个儿子该对母亲有的表情和举动。很早起来忙，好不容易坐下来玩一会儿。不就是他们刚刚离开酒桌，他父亲想将菜归整一下吗。他是喝酒了，但酒醉心里明。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付出多少他才能对我有所感动，抑或心疼一下。从他记事起，我的严苛，又或坏脾气，根植在他心里的薄凉，已无法消除。儿子从小在他爷爷奶奶家因众人的溺爱，也因他们对他总是顺从惯了，我的管教，非当没用，还让他反感。一次假期，饭后我让他去洗碗，他爷爷赶忙说：我洗，我洗。姑姑也说，男孩子洗啥锅。从此至今，他决不洗锅。就这么一件小事，却如此根深蒂固，我再也没能改变。儿子结婚后，我多次说过，家务事一定要俩人一起做，都在上班，都很忙，不能依靠一个人去做。是啊！心疼他爸，他媳妇，却就是不善待我这个亲娘。他根本不懂在这个家只有我对他付出的最多。我也因为他没少受罪。别人不知，老公很清楚。是的，等他记事起，爷爷奶奶的娇惯和我的严管，成了显明的对比。在一大家人不同的管教方式下，弄得他无所适从，养成了逐多坏习惯。正如他说：他长像取了我们的优点，性格继承了我们的缺点。不是遗传，而是后天环境，而是过分的溺爱。

　　我这一生注定孤独，在还能走，与大自然相伴，是最为快乐的事。所以，我在寒彻的天地间游走，与一草一木为伴，看冰面上明晃晃的阳光，看蓝盈盈的天，看枯树上不舍离去的枯叶。喜鹊的叫声没有了那丝喜庆，在这空旷的天宇听它们偶尔的呼唤，如偶尔听到儿唤一声妈。

　　有人呼唤我。手机不时地响起，但我不接，全然不想听那怕是一句温暖的劝慰。游走到无比疲惫，大脑才会迟钝，才会忘记伤悲，才会不去在意世间还有疼痛。

　　那些草木、石头、和鸟，总能激荡起心底仅存的一丝温曼，让我感受到这阳光的和煦，万物的美好。

　　天是如此博大高深，地是如此厚重肥沃，而我渺如蝼蚁。

　　大片的芦苇倒伏在镰刀之下，那些参差不齐的根茬杵在冰面，还有一些矗立着摇曳着，不久，也会一样倒下。就如每个生命，总在迟迟早早间倒下。今天立春，很快嫩绿的芦苇芽就会一点点地葳蕤起来。

　　我这悲凉的心境，不知何时会被阳光焐暧，又或在春暧花开时，因了花儿的笑脸灿烂起来。

　　这一日，最牵念我的还是母亲。她细数着我小时候的种种，泪水涟涟。至于儿子，他早已又在另一场欢快里了。这就是父母的心在儿女上，儿女的心在石头上。

　　两只灰色的鸽子大小的鸟，应该就是此地有名的叫髝的鸟吧。它们一前一后栖息在一片低矮的树枝上，无声无息。静静地挂在枝条上，偶尔对望一眼，或是缓慢地移动一下。我慢慢地靠近，拍摄，它们全然没有警戒，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存在。我注视了很久，希望它们飞起来，抓拍一个起飞的瞬间，可它们无意起飞，无意远走。

　　走进张掖宾馆。两边的路灯上挂着成对的中国结灯，红艳艳的，节日的喜庆纷纷扬扬，可若大的场地，空无一人。任由喜庆肆意绚烂。安静的让阳光都多了几分寂寞。几排高大的白杨树威武雄健，仿佛可以抓紧一片蓝天，若是有一片云，它一定能将它摘下。原来这片繁华地在节日竟然如此冷寂。

　　此刻，心已淡然，那厚厚的忧郁，融化了。就如这静止的一切，慢呑呑地享受阳光，享受宁静，享受生长在大地上的枯草败叶，享受两只喜鹊的追逐和鸣叫。

　　在恰恰融化的水域，有一只鸭子悠哉悠哉，拖着三角形的涟漪，无畏地向前。它的伙伴呢？它的家园呢？芦苇倒了，水结冰了，它们会在哪里栖身？原来，孤独还有它，孤独也坚韧，孤独也美。我却没有它的大无畏精神，因着一顶点的磕碰，伤心欲绝。何必。

　　曾在动物世界里看到，母鸟决绝地将小鸟推离山涯，让它开始第一次飞翔。母鸟陪伴，知道有风险，可是，成长需要励炼，谁都无法替代。有些小鸟成功地落在水面，而有些判断错误，落在沙石地上惨死。母鸟目睹着这样的惨烈，却不能放弃让它的孩子学会飞翔。是的，是鸟就要飞翔，就要学会在水中捕鱼，这是生存的法则。多少父母心疼孩子摔倒，心疼孩子吃苦，一直代劳，岂不知扼杀了孩子多少的能力和快乐。

　　思来想去，也不能与儿子就这么拧巴着。也许导火线在他，但我也有错，为何就不能冷静处理，而非要激愤动手，口无遮掩，让他滚。

　　人生最大的失败是教育的失败。必定儿子除了好像长不大，并没有多么不堪，又因那天喝了太多酒。真是无法自己。因一句话，可伤心许久，但终究恨不起来，说过一些气话，只为消散一下心中不快，之后，还是念着在一起，念着今生缘，还有磕磕碰碰的时光，点点滴滴的喜悦。儿子错了，其实做不到不原谅。作为母亲，敏感过头，愤怒过头，举止过头。我们对孩子疏于引导，太过隐忍，也许他根本不明白我所思所领受和需要和他们交交心的想法。婆婆忌日，那天气头上说的话，多亏老公宽容。我请了大姑姐夫妇和小姑子一家来，一起纪念一下这个特别的日子。

　　我没有告诉儿子儿媳，可是他们来了。我知道是老公佯装不知悄悄告知的。我也装作不知。活人何必那么清醒，那么纠结。

　　这个别样的日子，我心也痛。日后将慢慢体会婆婆曾有的感触和薄凉。虽说老公也清楚，我除这糟糕的脾气，在公婆身上也算尽心，只是无法与姑娘们相比。对于这一点婆婆和我都错了，都没有放对自己的位置。婆婆不可能觉得我比姑娘好，但就贴心而言，截然不同。我呢？缘于这脾气，又缘于隐忍，常常因委屈郁闷，彼此之间有话有看法终不能敞开心扉。隔阂、矛盾、怨怼难免。不管我多不好，但之于我对她的关心远胜于她对我的用心。她病了，哪一次不是我跑前跑后，尽心尽力。而姑娘们来了，与她又拥又抱又亲吻，而我很不适应这过于亲昵的情感表达，站在一旁的我，感到尴尬，也倍感我只是一个外人。近几年，总是放不下，婆婆遗言里的一句：儿子相比不够孝顺。明指儿子，暗喻我，抑惑真实。我却非要认定是指我。一直放不下，纠结痛苦。人在做，天在看。权当婆婆老糊涂了。人都走了，还纠结个啥劲，为此痛苦，只是自我折磨。从今以后，只想今天，珍惜当下。已过眼的云烟，就让它永远消散吧。骨子里的善良是无法改变的，刻在心里的真诚不会因他人不懂而虚伪，这生就的脾性除了刻意控制，也难免失控，难免得罪人。我就是我，永远是一个好人。再强悍的外表也难掩内心的软弱。

　　婆婆去世五周年忌日。淡淡的忧伤弥漫。老公更甚。他在微信上写到：母亲，您的儿女永远都会怀念您；您的灵魂永远与我们同在；您的音容笑貌永远在我们心中；但愿母亲在天国幸福安康。

　　除了祭拜，小姑子几乎是含泪唱了陆树铭的《一壶老酒》。

　　喝一壶老酒，让我回回头

　　回头啊望见妈妈的泪在流

　　每一次我离家走

　　一步三回头

　　喝一壶老酒醉上我心头

　　浓郁的香味儿再也喝不够

　　每一次你千叮咛

　　妈妈你拉着儿的手

　　每一次你千嘱咐

　　儿在心中留

　　喝上这杯老酒啊让我回回头

　　回头啊望见妈妈你还招手

　　一年年都这样过

　　一道道皱纹爬上你的头

　　一辈辈就这样走

　　春夏冬和秋

　　喝上这壶老酒啊让我回回头

　　回头望啊妈妈你还没走

　　喝上这壶老酒啊我壮志未酬

　　喝上这壶老酒忠孝两难全

　　喝上这壶老酒那是妈妈你酿的酒

　　千折百回不回首啊

　　我大步的往前走啊

　　……

　　仿佛这首歌最能代表此刻的心情，大家一遍遍地吟唱，一遍遍地怀想。往事不堪回首，消散的比烟云还快。转瞬己是五年。

　　后来，雪儿又唱了《当你老了》《时间都去哪儿了》，没有一首不感伤，不刺痛我们己是沧海桑田的心，不让我们泪花盈眶。

　　我们在欢笑，笑得泪花飞溅。

　　我想，此刻儿子应该也能感悟到我己生的华发，己苍老的容颜，已昏花的眼，只是我们骨子里都有点不善表达。

　　在这样的年龄，经不起伤害，那怕只是轻轻的一句话。伤了，会长久地无法释怀。不是自己纠缠其中，只是心总是在淡淡的哀伤或悲凉里，无法自拔。

　　心情莫名不悦……与朋友聚餐，只一阵喜悦。回家便烦，觉得无聊，这阴郁的天如此影响人的心情。其实，真不太喜欢在外面吃饭，也就是能谈得来的朋友，不然，宁愿在荒芜的原野毫无目的行走，让冷风吹走不快，让自然抚平心绪。于我，只有与自然交汇，仿佛心才能宁静。若有春花、葱绿和飞禽，便生出一些喜悦，真可谓苦中作乐。

　　夜己深了，安眠药吃后快三小时了，还是毫无睡意。疲倦而无眠。多少光阴就这样浪费。

　　儿子诚心诚意来给我认错……

　　忘了吧！喜庆间忧伤的插曲。也许正因为是亲人，才会无所顾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