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风把天吹得混沌不堪，星星也都消隐不见踪影。憋闷了一天的乌云，在晌午前，努力挤下一些“油珠”。呵，这才是春天！我忘记了春娃总爱闹些小情绪，昨天还和我们玩的不分彼此，今天又不知什么原因，吵着要哭泣。门前那几棵杨树，还光秃秃的裸露着丑陋的树干，不曾有发芽的迹象。但是我知道，无论寒风怎么放出刀剑阻止它们的到来，它们还是能冲破阻拦冲进春天。路灯亮起来了，行人的脚步变得匆忙而有力，只是背影在冷风里明显消瘦。汽车发动机逐渐清晰起来，街头那几个饭馆，玻璃被突来的寒冷糊上一层白白的雾气，不知是哪位小伙伴，俏皮的用手指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透过灯光，好一派和谐安详的氛围。这个笑脸难道是告诉我要拿出全部身心去迎接季节的春天和生命的春天吗！我依旧加班。办公桌前，一年四季都照不到阳光的窗子，此刻，竟在缝隙里向我源源不断输送冷风。想起去年冬天，为了抵挡严寒，我曾用胶带里三层外三层的缠的密不透风，而前些日子，却让这调皮的春娃硬是给骗着扯了下来，不禁让我有些无奈。胶带还在，它已被我用尖锐的刀片狠狠的划破了，现在看去，一片狼藉。其中半条胶带无精打采的垂下，风一吹，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我瞅着它，而它仿佛在取笑我，笑的有些阴森而又猥琐。我望着难以掩实的破窗，如同难以掩实的心事，总是在夜晚，丝丝入扣，搅拌心弦，腌渍过往。我好想立即爬上窗台，取来胶带，狠狠再缠封一次，把这讨厌的风拒之千里。可是，我这样做是徒劳的。冬天终究是离去了，岁月又跳了一大步，尽管它总是吐着舌头向我们打趣，可终究是在恋恋不舍中，又挥去了三五光阴。让它吹吧！吹吹这疲倦的精神和萎靡的灵魂，吹吹这孤独的洒脱和落寞的遐思。让它吹吧！在冷风里的静默是真实的，是清爽靓丽、不掺虚伪和迷幻的。让它吹吧，它可以暂时呼啸、徘徊，暂时过分和嚣张，它甚至可以化个妆，扮个鬼脸，完成它想要的一切。只要它愿意。让它吹吧，在这空空的大楼里，彻底把我吹透吹醒，如果它能将我吹到通往生活春天的路途上，该有多好啊！办公室里一大盆绿植死里逃生，我曾经给它无数次灌过墨水，妄图想让它和我一样具有一副书生的清纯面孔，可是事与愿违，直到今天还在和它一起享受发霉的气味。我理了理它硕大的叶子，安慰这盆陪伴了我四年的心灵伙伴，它以极其顽强的生命力，熬过了干渴、阴暗，甚至同事的掐掠，漫无目的的活着。这让我想来不禁心怀一笑，这呆呆的绿植，如果真能神话，我想，它应该是儒雅的女子，藤蔓婀娜，绿叶莞尔，它吐芽芬芳，难得一派生机盎然。而窗台边那盆孤独的兰花便不再幸运。尽管落座仅有百余天，可残酷的光阴愣是将它定格在将死线上。是的，它曾经也让我无比喜爱，可今天看来，它可能真的无法再逃此劫。就像我们一样，一生的劫数我们都得经过，然后才能重生。我慢慢抚摸它卷曲的叶子，感受它最后一片叶的绿色，心理默默祈祷，希望它能挺过来，至少应该过完这个春天。

（二）

    清晨起床，发现暖气停了。尽管还不是特别冷，却感觉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拉开窗帘，太阳正冉冉升起，万里晴空，让清晨显得更加空寂。妻子开始抱怨：大早上又把窗子全打开，冻死人了！儿子也学着妈妈的口吻，大早上又把窗子打开，冻死人了！我嘿嘿笑着，迎着风口，继续欣赏窗外的一切。自从搬到五楼，这是难得的一次早起，更是搬到新家后第一次如此贪婪的欣赏晨光。曾多少次，我幻想天边白云能跃出孙行者的踪影，或者一个精灵，可以从天边翻下，或是仅仅只是露个头，让我看到，仅此而已。那颗幼稚的心便会满足，我会毫不犹豫在诗歌里写下这充满幻想的幸福。“白云那边，有孙行者他略施魔法，瞬间天地颠倒我看到好多人都在奔跑，在逃。仅有我，左手牵着爱人右手拎着包，儿子不哭岁月静好”是啊！生活原本就应该是这样单纯。像儿子浓黑闪亮的眸子，像晨风扫过绿植，麻雀悠闲啼叫，我抱起沉睡的梦魇，笑着变老。只是，每每见到母亲的叹气，我便再也难以清闲。姐姐的离婚，如同一枚炸弹，沉重的甩在母亲的心头。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不知道如何去修补母亲蹒跚的灵魂。姐姐离婚后，母亲第一次变的如此焦虑不安。她沧桑枯柴的花发，每日每夜的脱落，母亲曾用央求的语气劝说姐姐复婚，像孩子一样去和解一切的怨恨。而每每无功而返，她悲凉的眼神便又增添几分绝望。几十年来，母亲一贯用宽容的心态，去对待每一个人。她善良的心一直将生活安抚的平如镜面，而今，却第一次感觉力不从心。母亲常常静静的站着，目视远方。时间仿佛静止了，从她站立的那一刻开始。好久，我能听到母亲膝关节“喀嚓”的响声，随之而来又是一片安静。干了一辈子的农活，没有将母亲累垮，而“儿女情长”却将母亲拖累的如此消沉。她说自己真的老了，老的已经不合拍了。说这话时，她凝视着远方，半晌不动。好久，她回过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春天将母亲的叹息带出很远很远。我扭头，偷偷擦掉挂在眼边的泪花，故作坚强的去安慰她，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无用的。母亲常向我唠叨：“你就这么一个姐姐，你可得好好劝劝她。”我甚感责任重大，却总也不知如何开口。姐姐一向要强，生性倔强的她从不愿听从别人的安排，当然，更不愿去过一直勉强的生活。离婚后，没有固定工作的姐姐，生活便拮据起来。尽管清贫，但她还是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而每每此时，母亲的担忧便又开始层层铺开，像荡漾的涟漪，久久不平。生活就是一把双刃剑，一边将幸福描画的精彩无限，一边又将不幸雕刻的无比残忍。我试着去说服姐姐，去跟她讲生活现实的种种，诸如如何面对当前最现实的柴米油盐问题等等。她似乎沉静，又似乎激动，只是终究回避了我。而生活还将继续，也许明天会好起来，会让姐姐找到最好的归宿，像这个春天，尽管乍暖还寒，可是一定会慢慢变暖。我坚信。

（三）

    到岳母家接儿子，父亲的电话突然响起：“我上班的地方停电了，你给我送点饭过来”我忙答道：这就去。岳母问到父亲是否没吃饭，我应声答是。爸爸看门的地方停电了，带去的饭没办法热。岳母急忙放下碗筷，把刚刚打好的水煎包打包，又把锅里熬好的稀饭热了热，嘱咐我趁热抓紧送去。此时，父亲的电话再次响起：“你要忙就算了。你娘说来给我送饭，可是这一片从下午就停电了，天黑的很，国道上大车又多，我实在不放心。就给你打电话了。”我突然有些心酸。忙说：“爸你稍等等，我一会就到”。父亲，不到万不得已从来都不愿给我添任何麻烦。他这一次对于我的求助出于实在没有办法。父亲六年前查出患有严重的胃病，几年来一直不曾断药，却又一直无法治愈。父亲常常向我唠叨：年轻时上过战场，挨过刀伤，断过骨头都不曾喊疼，现在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说这话时，他会熟练的剥开中药丸，放进嘴里，闭着眼慢慢咀嚼。看得出，父亲是在忍耐煎熬刺鼻的草药。母亲托人打听一个民间偏方，据说已经治愈无数胃病患者，父亲将信将疑，可还是硬着头皮去尝试那些比草药丸还难吃的药汤。那些近乎黑色的药汁被父亲一碗碗艰难的喝下，父亲笑说，这比毒药还难喝。在我借口工作压力大不在他们身边的日子，父亲母亲为了家庭和孩子们曾经喝下多少苦涩的汤药。一月过后，父亲说什么也不喝了。他吵着说偏方是糊弄人的，一点也不管用。我也觉得母亲是被人骗了，哪有不问病情，只要胃病统一药方的道理。也或许是父亲的胃病确实太顽固，需要时间来慢慢疗。又过数月，父亲突然说胃似乎好多了。我立即替父亲感到高兴，急忙问父亲感觉如何。父亲开心的向我叙述最近的情况，说胃不像以前那么疼了，偶尔疼一阵，持续时间也不会太长。母亲忙说，看来是那个偏方起作用了！要不再吃一个疗程。父亲赶忙打住，坚决不同意再吃偏方，而是只吃那些正规医院开的药方。我也同意父亲的做法，当然更为父亲的胃病好转而高兴。去年春天，我出差泰国，四面佛面前，我深深跪拜磕头，唯一的祈愿就是希望父亲的胃病能好。如今，感恩佛陀一直保佑父亲在逐渐康复。我从岳母手里接过饭，迅速下楼，驾车飞奔。三月的夜风扑面而来，虽有些寒，可依旧是透着暖意。夜晚的小城很静，路灯尤显明亮。此时已过交通高峰期。三三两两行人，茶余饭后在散步。我没时间去欣赏夜色，只希望将热饭能快些送到父亲手里。车子驶过大桥，焦急的心总算松了口气。我知道，过去收费站，便是父亲看门的单位。放眼望去，整个马路一片乌黑。不时远处拖挂货车鸣着喇叭呼啸而过，让本应安静的道路，顿时杂乱不堪。单位的保安门亭一片漆黑，偌大的场地，也因为停电而变的一片狰狞。我正想喊父亲，便见父亲手执电筒远远向我走来。那光束在空旷的马路上打出明亮一片，也霎时照亮了我的心。父亲走近时，灯突然亮了。我惊喜道：来电了！父亲突然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会来电就不让你这么远来给我送饭了。我说没事，快趁热吃吧，这是岳母打的煎包，还有热好的稀饭。父亲显然是很开心，大口吃着煎包就着稀饭，像个孩子，露出幸福的笑容。回来的路上，突然感慨万千，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么多年来，父亲的爱是朴素而沉默的！或许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教训我凶狠的样子，但也永远忘不了因为关心我惦念我，而打过多少次只有一句话的电话，常常是“钱够花吗？用不用再给你打些钱？我说够用，他便把电话挂了。又或者是“要不要给你捎去点白菜？”“我腌的黄瓜可好吃了，给你带点吧！”父亲，我生命的一座山，我爬上山峰的那一刻，春天乍暖还寒，但是旭日东升光芒万丈。2017-3-30后续济南蓝鹰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