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洋河又名新沟，就在我的村子南边。

    这些年的在外漂泊，对家乡的思念越来越浓，尤其夜深人静时，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家乡的风貌，想家乡的亲人，想它的一切好与不好，当然，那白洋河很自然也被列入其中，对它而言，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儿时的记忆，感触最深的却是那次深秋时节的一次回家。

    可能也是因为那次回家本就心情不好，所以，当自行车从那座桥上经过时，它秃废的样子着实让自己惊诧起来，再加上原本就糟糕的心绪，心下确实被深深刺痛了。

    这还是它吗？这是让自己日夜想念着的它吗？完全没有了当年那快乐的样子，两岸乱草丛生，河堤矮平，早已涨满的河水，几乎随时都要溢出来四处横流，并且隐隐约约还飘出一些难闻的气味，究竟是啥气味，说不清，总之很刺鼻，让人难以接受，不光这，就连脚下的那座桥更是糟糕透顶，那还叫桥吗？两边的栏杆早就没了，就连桥两头的桥头堡也是三缺一，自己推着车子上前细看，才懂得，满地沾满泥巴的碎混凝土块，有的上边还能依旧清晰的看见，钢筋留下的锈斑，我轻轻叹了口气，扭过头顺着河水流来的方向，向西边望去，一时间脑子里竟然空空荡荡，人类为了自己更舒服的生存，不讲情面的把它毁了，只留下这一堆渣，让我这个外来的故乡人观看，之后便是一遍遍的想不通猜不透弄不懂，只感觉心里沉沉的，像极了那抹即将消失的残阳，将带满这一天的遗憾，悄然离去，这应该是让人难受的事儿，因为这就是它的不好，而这些不好恰恰就是我们自己亲手造成的，致使它原有的那些快乐一去不复，我们自己应该感到羞愧难当，甚至于自责才是，可是有吗？

    儿时的它完全不是这种样子，那时，它身姿挺拔健康活泼，最欢迎我们这些爱光屁股的娃，根本不生气我们的胡打乱闹，仿佛我们越是闹得欢，它更开心。

    打水仗、扎猛子、游泳大比赛，一口气从这边游到对岸，看谁最先游到头并且来回的趟数多，胜利的没有奖励，输了的则要罚扎猛子，扎猛子也就是闭住呼吸，而后整个身子钻到水里，这个时候便出现了淘气的，他会一句话也不说的现在那被罚者的身后，直到眼看着那孩子用手捂紧口鼻，低头猛的一下钻到水里，紧接着屁股从水里刚刚撅出来的时候，旁边一直站着的那个便等到了机会，他一边坏笑着一边猛的抬起手，照着那个白白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劲儿使得有点大，都看见了红红的手掌印，你说这还了得？别说当事者了，别人看着就疼，你说那位在水里会是啥滋味？眼看这情形我们几个再也憋不住，一个个都怎么也想不到的笑起来，这笑声还没完，刚笑了一半，水里那位便猛的一下从水里冒了出来:“刚才谁打我腚来？谁？那么疼，差点呛着我，谁？”伸手划拉一下脸上的水，不顾形象的大声嚷着。“是他，你还差一个猛子，快点吧！不然他又等着打你屁股。”“都怨你自个儿，长了个大屁股，像个大洗脸盆。”“你的才是大洗脸盆，等着，哼！”乡下孩子们儿时的玩伴都这样，嘻嘻哈哈打打闹闹间，童年便五彩缤纷了，我敢说，那时的他绝没有生气，我敢说那时我们笑的最开心，我也更敢说那将是它白洋河奖励给我们的最美礼物，这礼物到现在人们不管多少钱也你也买不来。

    快乐是单单靠钱就能得到的吗？即便能，那又是一种啥样子的？是真正的快乐吗？人这一辈子，需要的东西好多，可真正需要的又是啥？细细想来是不是多少有点哲理韵味？呵呵！

    上边便是它留给我们的快乐，除此再就是它留给我们的惩罚了。

    那一年我读二年级，一次中午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再也禁不住几个同学的簇拥，趁老师没看见的功夫，集体撒丫子窜出校门，一口气跑到了河边，话也来不及多说，麻溜的脱光衣服，就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扑通扑通带着呐喊跳下了河，那个开心那个高兴那个爽那个忘乎所以，真是不言而喻，这自然是让人兴奋不已的，可孩子终归是孩子，玩心太大，玩起来就啥也忘了，不管着急的还是不着急的，通通都给扔到脑勺后边去了，在一通打水仗、游泳大比赛之后，才忽的想起:“呀！坏啦！还得回去上课哩！”这一嗓子不要紧，可可忙坏了刚刚从水里出来了几个，一个个手忙脚乱，有的来不及穿衣服，有的来不及穿鞋子，有的手脚实在太慢，啥也来不及了，干脆就穿着个内裤，鞋子衣服一块抱着，跟在人们后边，一溜烟的跑到校门口，还没进校门，一个个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头耷拉闹的再也没了半点兴奋，老师从里边走出来了，脸沉得就跟不会说话的木板一样，生气的眼神从那两片厚厚得眼镜片上射出来，那样子要多可怕有多可怕。怪老师吗！早就放学了，要不是等自己和几个同伴，老师也早回家了，可这下呢？老师不说话的倒背着双手，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看着我们都自觉的站好队，之后……之后便可想而知，每人的屁股上又多了两个巴掌印，不是很疼，跟在家里娘打的差不多，老师知道我们淘气他根本就舍不得打，可即便这样自己拿手摸摸，也感觉那么热辣辣的，一点也不舒服，完全没有不打的好，可我们在心里也不敢偷偷开心庆幸，因为有可能回家后还得挨一顿，因为耽误了上课读书，在这点上爹娘和老师是现在一条线上的，所以捂着屁股往回走的路上，一个个依旧还是那么狼狈着，并不断的小声商量着对策，是不是先到谁家去躲一下，等到在他家一块吃完饭再说。

    这就是它白洋河奖励给我们的惩罚，到现在想来，还仍觉得那么不好意思，暖暖的那么感谢感恩！

    还有一件，就是它带给我们的刺激，现在想起仍旧让人心动不已。

    那是一年的汛季，一场大雨连着就是好几天，那雨水就跟有人拿大盆从天上往下倒一样，几天过后，村里都快成了养鱼池，那白洋河自然也就遭了怏，上游的人为了自己不被淹，打开水闸泄洪，霎时间，无边洪水铺天盖地狮子般吼叫着，顺着河道一路狂奔直奔白洋河，原本很宽的河道，一时间竟变的狭窄了起来，挤在一块的洪流，拧成一根绳子，不时的上下翻滚搅动着，随时掀起的巨浪几乎再稍一用力，那本就宽宽的河堤就会被挤垮，那座横跨河道两岸的白洋桥就会被冲毁，这是真事儿，是我亲身经历的，可事实上呢？得亏了我们的前辈们，完全是他们的诚实和汗水才造就了那么一座结实的桥，大桥顶住了劫难的考验，不但安然无恙还成了当时我们这些孩子的乐园，一个个脱光衣服，坐在桥面上就能嘻嘻哈哈的洗脚丫子，不光这，还可以再跑回家拿根结实的绳子，一头拴在栏杆上，一头紧在自己腰上，站在桥面上顺着水流向下的方向，纵身猛的一跳，整个人便一下被冲出去老远，不用担心被冲走，有绳子连着呢！等绳子绷紧了，也就再漂不动了，之后，自己双手抓紧绳子，一点点吃力的再倒回来。那简直就是在冲浪，真实的冲浪，那开心那刺激这辈子也忘不了，可现在再看看眼前呢？唉！都过去了，过去的东西都回不来了，可回不来的东西却往往最值得怀念最美。

    这些都是它留给我们这一代人的快乐，除此外还有好多，可自己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这不免让自己好懊恼，暗暗的埋怨，自己真的是个没用的老家伙，一个可怜的老家伙，多年回家成了故地重游，静下心想想儿时的那点快乐，却还得挖空心思的去拼凑，尤其看到它现在的这幅模样，自己心里想回忆的就更多，可越是这样自个儿越发着急，越着急便越想不起来，这儿当年可是自己的乐园，自己老年归来看它，却不成想是这番情形，就连回忆也不得不用的上拼凑，低头细想，真是一件伤心事啊！

    关于它的身世我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零零散散从村里老人的口中得知，当年它的出现其实就是一条排水渠，专门用作排涝泄洪，后来经人们的不断改造，变成了如今用以排水、灌溉两用的白洋河，它的一头连着小清河，另一头不知道了，反正居老人所说，它完全是一条人工河，是劳动人民用铁锨一下下挖出来的，工程之浩大现在人真的是难以想象，我相信父辈们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当年在我十几岁刚上初中的时候，曾亲眼目睹了那么一次，也是这辈子唯一亲眼见过的一次，那那黑压压的人群铺满河道，超负荷的劳动是人看了都会心有余悸，我崇敬我的父辈们，没有当年他们的付出，哪有现在我们这代人的幸福美好！这想法应该人人都有的，最起码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感恩，可现实中呢？活生生的现实，是他们当年能预料的到的吗？是我们新一代真正想要的吗？

    现实最能以打击人的心灵，也最能以欺骗人的眼睛。

    置身在脚下光秃秃又坑坑洼洼的桥面上，放眼再向西望望，感慨无奈再次丛生，岁月轮回风物依在，却再也寻不会它当年的样子，不敢想，它当年的风采，早已在历史长河里被现代人给忘得一干二净，这是谁的错？是它本就不该出现、存在？还是这次自己本就不该回来？或者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当最后一抹残阳，也带着血色从地平线上悄然消失，隐隐约我又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

                                            2017.5.15  北京中医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