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

    早！

    你大概已经学习两个小时了吧，抬头望一下窗外的天空，蓝天、白云，群星隐匿，阳光好亮。

    我今天一个人，算起了个早，匆匆洗漱完开门走了一小趟。春光里油亮的树叶和小草间飘浮着青葱的味道，还有一绺绺透明的春寒，让我岁初难得的小病之后的精神爽朗起来，顿然想给你写一封信，老调重弹，用文字说一说天下父母心。希望你少走平坦的弯道，不妨艰辛地翻越一些陡峭而布满荆棘的捷径。岭上的风光会让你心旷神怡，挥手拭一把汗水，俯冲归位后你就有机会感受领跑者的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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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你可以大胆地独立一些了，独立到父母视线之外，视野之内。你才不会像前两天那样，缠着小病躺在床上看书的我起床陪你，甚至问我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因为看上去我还在谈笑风生。这说来并不是你的粗心和缺乏对父母的关爱，而是你内心里难以割舍的依赖心理占据了首位。

    其实，孩子的独立对于父母也是一个难题。前些天去做客，饭前一起走出待客处大门清静一下。忽然看不到你，叫了几声也没回应。我心里陡然一惊，慌慌张张沿路找你，发现你却悠然地在池塘边看水牛戏萍。好笑自己太过紧张了：要断奶的是孩子，不是父母，好吗？！确实，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有一次自己买票做公交车上学的经历，我曾经设想过让你去完成一个功课：你自己做车到十公里远的外婆家，我和你妈妈在哪儿等你。太过小心翼翼了！可爱、可笑、可怜的父母心。你每次在小区里骑单车，我纵然被树枝划破衣裳也会抄近路穿过别人家的园子，保持跟你不大于十米的距离。

    正因为如此，我下意识地克制自己，给你更多的独立机会，不必几分钟就去看一下你做作业的背影，你也不必因为我的出现偷摸着把手里的小说书推到一边。你需要专心的作业或阅读，需要最高的效率而不是人困马乏的持续学习。或许，可以让你一个人去影院看一场电影，感受从影院封闭、昏暗的状态出来后，在漫天的光明之中找不着北的茫然，品尝重新定位成功的喜悦。或许，可以给你一个父母出游的周末，你自己回家，读一纸平淡的留言，用一张百元钞票安排周末的正餐和零食。自己完成作业、自己睡觉做梦、自己对着墙面打乒乓球，自己不看攻略摸索着在三国志英杰传的“落凤坡之战”里改写历史，完美救出庞统，最后，再自己背着书包两手各拎一袋学习资料和半袋水果返校。这是我身为青春期的孩子父亲目前最大的境界和视野。儿子，你敢挑战一下这样的周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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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恕儿，你也许会麻木，甚至反感父母对你的读书学习的关注。父母并非没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和理想，只因为你是一个可爱的精灵，从异空闯进父母平凡的世界，延续了父母更多更大的梦想。

    二胎政策刚公布时，如同一道春风让不少父母杨柳桃花一般乐开了怀。你杨阿姨开玩笑说，老大放养太多，没时间好好教育，生个老二天天陪着好好教育。可见父母对于孩子的关爱之心再多也觉得不够。其实，那样更糟糕了，两个成年人像护卫一样左右各站一个，遮挡了阳光和风雨，小苗苗怎么光合作用怎么健康成长呢？

    纵然天下不止三百六十行，还有“从小天天考第一，长大会开挖土机”的笑谈，但是，我相信人间更多的人皈依进化论，我们一起相信世风日上，日渐规范的社会需要更专业的知识和技能，更多的行业期待健康的人格和辽阔的内心境界。读书是提高人的知识、技能和境界的最好方式。当然，条条道路通罗马，但我们首选最理性虽然不一定最短的线路，好吧？！

    你上一年级的时候，曾有一个天文学家的梦想。在课堂上详尽解释冬至的天文现象，让同学钦佩之余，还因为提到八大行星的运行让没有及时更新天文知识的老师小王阿姨疑惑感叹，私下专门和我说起十几年来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九大行星的概念（其实我也是那时陪你读书才刷新了这一页知识的）。

    当然，知道这点知识和更多鲜为人知的知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你的内心会因为点点滴滴的知识积累而丰富起来，精神会因此而日益壮丽。且不说将来不再出现这个知识的谬误，或许还能用上，当时也打开了你更宽阔的视野：在不同季节对照飘移的星空图分辨星座，阅读古希腊神话传说想象上古人们率直的性情辉映在星空的痕迹，进而热衷于《山海经》中古老而辽阔的华夏版图上奇异的物事；在近处，你急切地同我一起去寻找石林里散布的珊瑚和腹足化石，沉思乱草丛中的石林崖画，发掘白石岭旧时器时代的石器和种种蛛丝马迹。和旺罗叔叔游走石林间的时候，你跟这位来自中科院的科学家本人一见如故，好像比我这个老同学更有话要说。不过，我有一种迷信，你的天文学梦想因为在南京游玩时，到了中山陵却懒得爬紫金山中止了。这并不遗憾，你的阅读和阅历会让你找到更适合你的梦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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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岁，大约是青春的真正起点，这时，你应当理解一个道理：青春不可逆转！真正的洒脱和快乐绝不是挥霍自己的青春与机遇。只有青春才有无限的可能性，而且，也只有青春时代的机遇不是随机而是可以让你去选择去争取的。但如果放纵自己，没有去选择、抓住和争取属于自己的机遇，而是为惰性的、短暂的洒脱和快乐放弃大好的机遇，将会让自己退缩到与洒脱和快乐无关、为生活而奔波的碌碌人生之中。

    孟母三迁，是可敬的天下父母私心，难以博爱。因为良好的环境，才能让你的努力获得相应的收获。你在幼儿园中班放弃老校区的核心教育转到新校区，是为了得到一个敞亮的学习环境；一年级从鹿阜小学转到紫玉小学，主要是因为在紫玉小学，你小王阿姨普通话很好，希望你得到良好的启蒙；二、三年级到大可小学，你在学习的过渡期享受了最大的放松，并通过自己努力，以校区最好的成绩进入民族小学；四、五、六年级，我和你妈妈不过多在意你的学习名次，给你广泛的课外阅读机会，因此还差点错失了进入教学效益极好的巴江中学的机会。

    确实，课外阅读和考试成绩存在一定的偏差甚至对立，从你的语文成绩看来，数百本的阅读积累并未显示出应有的优势。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考试标准有待规范，你在上周末练习的去年成都市语文中考题中就能直接感受到这一点。其中，《鲁滨逊漂流记》中对社会和人性的认识、《水浒传》中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的兄弟情谊，取名的学问等考点就在课本之外，你全都做得很好。而常规考点上的失误，体现了你在接受课堂教学上花的功夫还不够，找到问题，你就能在课堂学习上多用心用力而获得突破。另一方面，这次市八中七校联考，你有半数科目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这正是你广泛阅读内化的收获，意料之外而情理之中。在日益深入的教学评价改革中，开放性的考核方式会让你的学习更轻松自如。但你的语文成绩显得相对太低，从你卷面上的阅读理解和写作看，问题很明显，你的阅读和阅历让你内心丰富的同时，让你的思考复杂甚至混乱，卷面上那些似有深意却成了病句的话语导致你考试丢分太多。

    儿子，面临升考，现在需要你化繁为简，以数理化的简单逻辑方式去推理复杂的社会和人性问题，等进入高中再去缓冲、内化和升华内心的阅读和人生体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取得高分就是为自己选择最好的机遇，重点高中的校园环境和师生格调会让你领会什么叫高瞻远瞩，什么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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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期间，我看到你李叔叔转发的一条微信，道出了一个我没有及时表达的一种信念，“人民日报：物质幸福时代已经结束，新时代来临”。光从题目上看就很激励人，至少我个人很欣慰，我确信不再因为自己没有豪车、没有二套三套房而缺憾。确实，今天，大多数人的物质和经济基本满足了，却怅然若失并不幸福。其中的原因，正是因为缺乏必要的信仰和梦想，我恰好都拥有。儿子，你大概已经知道我下面要和你谈的“大道理”了，人生最应该拥有的是为积极向上的梦想不懈努力的信心、勇气和坚持。

    有谁见过小孩子自主皈依宗教吗？地球上的孩子都不会的，因为孩子们初生牛犊不怕虎，能够为自己的梦想而不顾一切。我上学住校时，省吃简用为了买个口琴，听听自己第一次创作的曲子；你为了沙尘堡四周有条护城河而跑破靴子来回打水，好让蚂蚁乖乖从草杆桥上走。这些简单而美好的梦想足以嘲笑成年人为功名利禄求神拜佛、甚至随意更换信仰的自我背叛。

    善意的、自私的梦想因为可有可无、可得可失所以随便易辙；恶毒的梦想却是有害的诅咒，人神共愤。而只有促进人类进步的、具有博爱之境的梦想，才能因为通过努力而逐步提升自己的境界，获得不断净化而恒久。

    恕儿，你曾经梦想过的天文学家并不是一种简单的谋生职业，而是一种促进人类进步的事业，仰望时，群星闪耀：张衡、哥白尼、爱因斯坦……这些名字一直闪闪发光。现在，你也许不再想做一个具体的天文学家，但你的梦想因为这些伟大灵魂的照耀并没有熄灭，促进人类进步的理想是相通的，随着个人的成长与成熟，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柏拉图用雅典学院创建人间的理想国，海明威笔下的老人在孤立无援的海浪中树起人类积极拼搏的精神丰碑，海伦.凯勒对于光明的渴望之中包含对世界和人类的挚爱……去年暑假的汉阳雨水中，你见到东方朔并不虚饰地记载的俞伯牙与钟子期为音乐而拥为一体不可分割的寓意，是对人性之中相遇相知的信赖以及艺术理想的讴歌。天放晴后，我们转移到几公里外的长江岸边，在大禹治水泽被万世的巨型雕像系列间流连忘返，一起充分享受了精神的大餐。这些，正是人类艺术和梦想的精神魅力，是我们的血脉中最高贵的血统，是一个人能获得幸福的真正源泉。

    简单地说，你需要坚定一种为人类进步而努力的梦想，虽然现在不那么具体，但她会在你成长的信念和拼搏中像胚胎一样发育成熟。这样的梦想会让你更坚定、更自信，让你获得为之而闻鸡起舞的激情和力量，不再因为一时的艰辛而虚度青春。

    先说这些。恕儿，你会取得好成绩的！因为你头上有广阔的蓝天，流云间有你熟悉的群星璀璨。

                                                                         爸：冀星霖

                                                                      二〇一八年四月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