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从昨天起，就心事重重的，背着手，衔一卷老旱烟，要么长时间地立在菜园边上，要么无语地转悠在菜园深处。

其实，菜园子里已经很衰败了，有几枝辣椒树吃力地挺在那里，对抗着秋风。还有几丛西红柿，支架倒了，它们也倒了，匍匐在地上，等待落霜或者干枯的日子。支架是它们的精神，从春到秋整整支撑了它们一生，现在也倒在它们一起，可谓鞠躬尽粹。

这人啊，活着，也少不了个精神支撑。尤其是这节日的时候，尤其是这中秋团园的时侯。

昨天，老张就十分羡慕过老马。他见老马两口子，高兴地从小车上迎接贵宾似的迎下了儿子一家。老马左手拉着孙子，右手拉着孙女，那高兴劲儿，感觉同时拉住了金太阳和银月亮。老伴儿则是帮儿子和儿媳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红红火火的大包小包。有牛肉，有西瓜，有月饼。老伴笑着说：“人来了我们就高兴，花这么多钱干啥。知道你们要来，这些东西你父亲昨天就买了很多。”

老张感觉老马那幸福快乐的眼神正投向他，他赶紧地扭过头去，看那戈壁上的野菊花。看着看着，下意识地掏出手机，可是手机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磨出的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

今天一早，他依然掏出手机长时间地看，依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翻出了一串号码，想拨，可不知怎得，心底涌上一股老大的不痛快，他几乎是把手机撂在桌子上，又习惯性地步入菜园，低头纳闷儿地拨弄那地头那几棵老菜去了……

忽然，老伴儿在房子里喊：“他爸，电话！”

老张一听有电话，嚯地从菜园跳起，三步并成两步地去接电话。老伴已经拿着唱歌的手机迎着他来了。

老张用手一遮，见那闪烁的电话号码是儿子的，笑意迫不急待地浮上了胡须丛生的脸颊。他赶紧地把手机按在耳朵上，可是手机突然地挂断了，耳畔一阵嗡嗡声。他眨巴着眼睛望老伴，脸上的笑意开始退潮。心想：怎么回事儿？

老伴说：“你接了没接嘛，就按在耳朵上！”

“哦哦哦！”老张尴尬地笑。

这时，手机又唱起来，他接电话，是儿子的。儿子说，他一家子正在路上，下午就能到家。

老张听儿子一家要来，高兴得眼里冒泪花花儿。他说：“我孙子来带着吗？你开车一定要慢，听见老子的话了吗？”

儿子说：“爸，带着呢，还不就是为了让你爷孙俩团圆啊。我开车慢着呢，你放宽心吧。

老张说：“儿子，你开车，爸就不和你多说了，慢点慢点啊！”

老张挂了电话，像一下子失去了主意一样，一会儿拉开冰箱，一会儿拉开抽屉，老伴儿莫名其妙地跟前跟后地转。

老伴一把拉住他问：“哎，我说孩子他爸，你是中邪了吗，咋得？你到底要找啥，翻箱倒柜的。”

“我看咱家的酒肉还有吗……我找钱包。”

老伴一听，笑着说：“东西你不是前天就买来了嘛，真是的，咋一高兴就摸不着前后了呢？”随把老张推到沙发上，冲了一杯茶递给说：“他爸，省省劲儿吧。前天你就买回了牛肉、鱼肉、西瓜、月饼，还有两瓶酒呢。”

一口暖茶下去，老张心明眼亮了。他突然地把老伴儿拽到沙发上，老伴根子不稳，跌倒在他的怀里。

老张顺势紧紧地抱了抱老伴儿，一股热泪，扑簌簌滚落。

老伴靠着老张的胸脯叹口气说：“就不知道咱女儿能回来吗。”

老张说：“女儿念书，湖南，远，不回来我理解。”

正说着，手机唱了，这回唱的是老伴的。老伴起身从枕头下拿出手机接，一听是女儿，高兴得声音都颤。听没听明白女儿说的啥，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哎哎哎”。

老张上前也把耳朵靠近，听见女儿甜美的声音：“妈，我爸好着吗？”

老张附着老伴儿的耳朵悄声说：“好好好！”

老伴儿说：“乖女儿，你爸他好着呢，好着呢！”

“妈，学校就给我们就放了两天假，我回不来，我祝福你和爸中秋快乐！”

“快乐快乐，也祝福女儿快乐！”老张依旧附着老伴儿的耳朵小声说。

“快乐快乐，女儿，爸妈也祝福你快乐！”

“妈，我想你，也想爸。”女儿有哭声。

　　“说说说，快说，我们也想她！”老张又是一串热泪，落在了老伴儿的脸上，和老伴儿的热泪汇合。

“女儿，我们也想你！”

老伴接完了电话，擦着眼泪，笑着说：“我这女儿啊，世造下是揪我这老娘的心的！”

老张说：“都是揪心的！”又觉得自己有啥事儿没做，可是一时想不起来，就在地上转。

开始忙锅灶的老伴儿说：“你转来转去的，晕！不如去把胡须刮刮！”

“噢！胡须！胡须！”老张想起，没有做的事情就是刮胡须！

老张一边快乐地刮胡须，一边快乐地哼歌曲。他也快乐地等待月亮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