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已渐深，天寒地冻。这几日气温略有回升，阳台上的花儿舒展开身子，伸伸脖子，踢踢腿，在清亮的阳光里撒着欢；玻璃海棠粉红的花朵被照得晶莹剔透婉若美玉；桌角的金边吊兰也把长长的触角伸到太阳光里，窈窕的影子在地板上摇曳着。想出去走走，去哪呢？这个冬天我还没有摸过相机呢，就去南河滩拍鸟吧！

      千河，古称汧河，发源于甘肃，流经陇县、千阳、凤翔，在陈仓区汇入渭河。千河在陇县段先后汇集了固关唐家河、宜咸河、石关沟河、蒲峪河等众多小河绕陇县城南而去，故叫南河。这几年南河滩建了橡胶坝，整个河滩变成了湖。湖面波光粼粼，头顶的蓝天白云，近处的高楼，远处的山峦倒映水中，水汽蒸腾，县城周围小气候变得温润舒适。河岸上建了森林公园，新修了河堤，铺设了人行道，装上了路灯。春天，河堤上紫藤花盛开，灿若云霞。

      出了城，过了营沟桥，顺着南面的河堤往东走。看见三个小女孩，正手拉着手从河堤护坡往上攀爬，小脸儿红扑扑的。除了她们再无别人，太阳晒得脊背暖烘烘，脱掉帽子和手套，从包里取出相机，准备随时投入战斗。但目之所及，没有一只鸟。河滩里大多地方结了冰，在太阳底下闪着明晃晃的光。鸟儿会在有水的地方，我安慰着自己。快到狮子桥了，这里水没结冰，清清浅浅，哗哗地流着，离岸边也近，是拍摄的绝佳之地。

      2017年的冬天，我在这里的河堤上整整蹲守了五天。南河滩来了二十多只黑鹳，黑鹳是世界濒危珍禽，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有“鸟中大熊猫”之称。第一次看见体型这么大的鸟儿，修长的腿，细长的颈，黑亮的羽毛，红色的喙和腿，一步一频优雅地像高贵的王妃。激动的我不停地按动快门，生怕错过它每个翅膀扇动的精彩瞬间，凌空飞翔的优美姿态以及那寂寞忧郁的眼神……

      清晨它把头深埋在胸前，立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正午它眼睛里充满着笑意，温情脉脉地和爱人在一起；傍晚它昂着头，把胜利的果实高高举起，落日余辉里它美得让人心醉。我沉浸在拍摄的快乐里不忍离去，直到手指冻僵，月亮升起。虽然我只是个摄影小白，一台几乎淘汰的单反相机，那次我还是拍到了好照片，其中一张还获了奖。

      然而，此刻这里依旧静悄悄地，看不到一只鸟，今天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难道我要空手而归？心有不甘！继续沿着河堤往前走，满眼都是未化的雪和泛着白光的冰面。河堤上有坐着轮椅晒太阳的老人，锻炼身体的老姐妹，悠闲亲密的情侣……

      忽尔，看到近处的河水里几个小黑点速度极快地游动着。我举起相机，调大焦距，镜头里看到几只全身黑色，嘴巴白色的水鸟，它们在水面上追逐、嬉戏着，激起一朵朵浪花。我心里一阵窃喜，迅速按动快门，祈祷着：可爱的，不要停，请继续你们的游戏！

      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来了两只白鹭，在我头项转着圈儿，我赶紧用镜头跟踪它们的飞行轨迹，拍下了它着陆时双腿向前，翅膀朝后扇动的瞬间；后来胖嘟嘟的黄鸭群也赶来了，它们尖叫着，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在水里游，相互吵着嘴，打着架。听一个摄友说过：“摄影就是用照片讲故事”这下拍到了好多黄鸭的故事！那种高兴劲局外人是无法理解的。太阳渐渐偏西，我竟没觉得冷。

      “你来的迟了些，现在大多数鸟都飞走了，10月份时，咱南河滩还飞来过两只白天鹅。”一位老人走到在我身边。

      “咱这来天鹅了？天鹅有多大？漂亮吗？”我急切地问。

      “和黑鹳差不多大，很漂亮，雪白雪白的，在咱这呆了大概十天飞走了。”

      “大叔，你是看护这河滩的吗？”听着他的语气，我猜测着。

      “是的，我负责看护这片水域，今年只来了五只黑鹳，鹭鸟很多，前几天水坝放了水，大多数鸟飞到千湖那边去了，就剩下一只黑鹳和十多只小鹭鸟了，你看就在那边！”老人手指的方向不远处的石头上有几只鹭鸟。

正在这时对岸有两个小孩顺着护堤走下河滩，朝着鹭鸟走去。

      老人扯着嗓子吆喝着“快上去，在上面看，把鸟都吓跑了还看啥？”那两个孩子站住了，迟疑了一会，转身上了河堤。

     “这几年植树造林、水域治理，树绿了，水清了，水草鱼虾多了，咱这里常见的鸟儿像水鸭、鹭鸟回来了，许多咱这以前没有的候鸟像黑鹳、天鹅也来了，河堤上看鸟的人很多，还有外地摄影爱好者。大家都应该自觉爱鸟，不打扰它们，你说对吧？”老人转过身问我。

     “你说的对，把鸟儿吓跑了，我照啥啊？”我笑着回答。

     是啊，鸟是生态质量的重要指标，鸟儿的归来是对生态环境的最大的褒奖！父亲说他小的时候，南河滩黄鸭、骨碌雁（大雁）很多，谷子地里麻雀特别多，一群一群的，像风一样起起落落。

      但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鸟的踪迹。小时候常到南河滩红崖湾段玩耍，从未见过黄鸭、骨碌雁之类，不过那时南河的水大而且很清澈，我们经常在河水里洗头发，捡拾水底五颜六色的石子。只记得在芦苇地边常见到一种叫火石燕斑的小鸟，整个身体五六厘米长，脊背尾巴黑色，腹部有点白色，小眼睛滴溜溜地转，行动特敏捷，有几次看它停在芦苇上，我蹑手蹑脚地想靠近，它眼睛滴溜一转倏地飞走了。

      那时爷爷在南河滩拾了一块地，那块地本来在河道里，河水改道后就成了荒地。爸爸领着我们清理了石块杂草，拉了几架子车农家粪倒在地里，耙耘整平后种上了油菜。油菜长得很旺盛，开着嫩黄的油菜花。那年春天特别干旱，沙地水份散失快，几天下来油菜耷拉着脑袋萎蔫了。  

      母亲领着我和妹妹去河滩浇油菜。河水离油菜地不远，母亲担两桶水，我提一桶，妹妹提着小桶。由于劲不够大，水桶不停地碰着膝盖，溅出的水湿了裤子和鞋，布鞋里沙土和成了稀泥，一走一滑，还嗤嗤地响。妹妹被脚下的石头一挡，桶里的水全洒了，气地哇哇直哭。母亲拉起妹妹说：“咱们好好浇油菜，等榨了油给你们炸油饼吃！”一听有油饼吃，妹妹又笑开了，爬起来去提水。

      我们每天下午都去，浇了整整一个月，油菜结了圆鼓鼓的菜籽角，眼看着丰收在望了。不想河水改道又回来了，我们的油菜连根被洪水卷走了，油菜地成了石头滩。爷爷心疼得铁青着脸不说一句话，母亲直抹眼泪，我和妹妹却在心里暗喜，“水冲得好，要不我们还得提水浇。”妹妹高兴地趴在我耳边说。那时的我们有多傻啊！

      后来，河滩让人承包了，建起了采沙石场，大型机械轰轰隆隆响个不停。河滩被挖得深坑老窖、千疮百孔，曾经有人误入其中丢了性命。工业废水、生活污水直接排入河道，南河水混浊黄臭，南河滩没人去了，更别说有鸟。

      这几年，县上进行生态环境治理，关停了采沙石场，关闭了污染严重的化工厂，南河两岸建起了大片的苗圃和林带，苍翠挺拔的雪松，婀娜多姿的红叶李，花朵像粉色扇子的合欢树……

      花若盛开，蜂蝶自来。南河滩大病初愈，一切都重新开始。没了机械的轰隆，这里重归自然宁静，水清树绿花香，鸟儿自然就嗅着味回来了。

      落日余辉把水面涂成了绯红，我收了相机路往回走。过狮子桥时，忽然看到一只红色的小鸟落到了桥下的大石头上，我立马打开相机，镜头里是一只身体呈圆球型，头顶白色，腹部和尾巴红色，翅膀和脊背黑色的小鸟，圆溜溜的黑眼睛左顾右盼，尾巴高高翘起，不时扑闪着翅膀，似乎在配合我拍摄。一会儿，石头上又落了一只小鸟，全身灰蓝，尾巴棕红色，不怎么好动只静静地站在那里，我欣喜得按动着快门。

      水面上绯红褪去，一轮圆月沉在水底，南河滩在白色的月光里静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