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好第二天的课，已是深夜。窗外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似乎一切都进入了梦乡。 妻侧身躺在床的那一边，蜷缩着笼在幽幽的烛光里（为尽量不影响妻休息，我总是在妻躺下后，点一支蜡烛做妻所谓的无聊的事）。取下眼镜，揉揉干涩的眼睛，再伸个懒腰，似乎轻松了许多；泡一杯茉莉花茶，燃一支香烟，便有茉莉花馥郁的香与烟草浓烈的香弥漫开去。嗅嗅鼻子，脑神经又开始活跃……
       今天的班队课谈理想，孩子们兴致很高，课堂气氛神圣而庄严。学生小鹿问：“老师，您儿时的理想是什么？”课堂上一向健谈的我竟然一时语塞，额角也骇得汗津津的。好在小鹿还算乖觉，觉察到了我的尴尬，话题岔开去。
       我可能是最没有志向的人了。记得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六岁的妹妹去城里大姨家。姨家大姐（警察）问我：“小三长大了干啥呀？”（我在家排行老三，因没有小名，“小三”权作爱称。）“混个民办老师就行了。”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问及六岁的妹妹，一会儿科学家，一会儿做大官……我却遭来了斥责。我极力为自己辩护：“民办老师不用种地就能分到一份口粮，而且每月还有七块钱津贴——多牛啊！”记得当时我很兴奋，甚至都有些得意了。父亲是村小学老师，公办的，还是校长。与我家来往的就是那几个民办老师，炎炎烈日不用下地干活，还可以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扑克——多惬意啊！父亲有选用的权力，我的学习不错，极有可能实现。因此，我才谦虚了一回，用了一个“混”字。姨家人极不屑……临了，大姐丢下一句话：“小三没出息！”
       这可能就算我儿时的理想吧。上中学后，极勤奋、极努力地读书。虽然没有明确的目标，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却真的是我的动力！
       没想到一语成谶，我真的做了老师了。不是受父亲的荫庇，而是考入了师范学校，出来就是铁饭碗——超额实现了理想。
       师范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再没有人问起理想，自己更是想不起是哪两个字了。一身皱巴巴的运动服，一头蓬乱的长发，一双眼神游移的眼睛，混迹于滚滚人流，在转弯处找到了自己的宿地。
       又二十年过去了。每与同学聚会，就会有人说起某某出息了，某某发达了——引得众人啧声四起。而我呢，只是静静地听着，轻轻地呷着，表情木讷，竟然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冲动。
       懈怠的心一直左右着我。工作还算敬业，但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而已；生活上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儿子有学可上，妻不为柴米油盐发脾气，就安逸了。如果静下心来想一想给自己的定位，不是父母的骄傲，称不上妻儿最坚实有效的依靠，达不到兄弟姐妹及以外的励志的典范。
       我没有告诉孩子们我的理想。尽管在我看来他们都那么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甚至有些孩子的理想近乎荒唐。我只是一味地欣赏着、赞许着——不管什么样的理想，不管远大还是渺小，有理想的人生，就是幸福的人生——我没有权利左右他们，更不能扼杀幸福。
       我的幸福不可复制，我的舞台只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