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时候，妹妹家阳台上盆栽的水仙花开了，很远就闻到一些清香。她突然问我以前家后园种植的水仙花与现在的水仙花是不是同一品种。我还真回答不上来，端详很久，竟然觉得盆栽的水仙花早已不是我们曾经熟悉的花朵。根雪白雪白的，茎叶显得有些娇气，加上那种小盆的装点，使那些花朵显得贵气，但又少了一些清澈与纯净。只是我那刻的思绪早已与现实剥离开来了，看着那些水仙花宽宽窄窄的叶子，就如同母亲用毛笔勾勒在宣纸上的线条，就如我依着母亲观花赏叶的甜蜜在心里飞扬着。就在那一瞬间，从岁月深处涌现出来的惆怅就在心里无限制地蔓延起来，清幽幽的园子，缤纷在一方小桌子上青黄红绿蓝相交的色泽，是母亲运笔留下的纸张与墨迹，那是我难以忘却的记忆。
    母亲爱画，她的画作就如她栽在园中的花草，总是透出一种活性与灵气，这可能与母亲爱花，植花有很大的关系。把现实里的花绘在宣纸上，或者给人们的绣花鞋剪花样，是母亲闲暇时最喜欢的活动。母亲专长工笔画，在旧时候的学校里就小有名气。一幅幅描写人物的工笔画的旁边点缀一些花草，那就有一种出神入化的美。记得我们中学的校长就曾经说过，你母亲随手写的的毛笔字，是我们学校拿来做习字帖的原型，但是你母亲的工笔画我们是一张都没有留下，她的画作是从不轻易送人的。其实母亲读的是师范学校，就不知道怎么与绘画结上了缘。
    当我把思绪收回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春节后的第一场雨，经过这场春雨，墓地的杜鹃花大概早开了，应该去母亲的墓碑前献上一些春天的花，也许她早就在叧一个世界期盼着了。还好，春雨是不占路的，去的时候小路上就只剩下一些湿漉漉的水印。再往前走，就到了那片杂草丛生的人生禁区，想一想那么要强的母亲就沉默着安息在这片荒草丛中，眼眶就有春水在打转。往年春天开满野花的地方，今年草色枯黄枯黄的，且东一块西一块地被祭拜的人们烧得乌漆墨黑，我遍寻一片荒凉的四野，只看到远处土坡上有几株待开不开的杜鹃花在早春的风中摇曳，原来清明节未都，想在墓地旁边栽上母亲生前喜欢的盛开花朵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能在心里说，母亲，二月春风绿杨柳，三月春雨遍春花，我来时春花未开，那花朵就只能安放在心里。清明节太远，我等不及。人生驿道太崎岖，到了清明节我回不来，那就只能抱着将开未开的杜鹃跪倒在尘埃，静待清明春花开了，孩儿人虽不能来心一定来。
    我们认识花朵，喜欢花朵，应该与母亲的执着有关，但绝不是什么“的嗯哀”遗传的说法。最早认识的花应该是开在后园墙边的牵牛花，像一只只小喇叭，白里透紫或者白里透红，藤上没刺好採摘，顺着藤蔓一长串一长串的在风中摇摆，开了的像喇叭，没开的像金银花的蕾，且因为是野生的原因，採下来欣赏把玩不会受到责备。园子里有很多名贵的花卉，水仙花也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种。长大了母亲就对我们说栽花种草是为了修身养性就有一些牵强，栽花种草其实讲究的是一种安适与闲逸，远离那些世事的纷繁，使人的灵魂得到放松与净化，让人的思想不要被声色犬马所羁绊。种上花草是给人观赏的，只能让它们自行凋谢，不允许随便掐摘，要知道掐摘花卉是对美好的一种亵渎。
    其实那时候的园子里还有很多像牙牙棚花，白色的或黄色的木槿花，野菊花之类的小花，有的嫩黄嫩黄的，有的洁白如雪，有的像玫瑰花一样的晕红，雨后的阳光下，那些野花就无声地开了，煞是爱人，但是也不能随便採取。母亲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受旧时代文化的影响，总是会坚守着一些传统，就像大多数旧时代读书人身上那样存在着一种迂腐与守旧，相信天生万物皆有因果，花花草草除了有美丽的外衣，它们也是一种生命，生命的过程就是让它们自行衰败，自行终结的过程是物质自生自灭与轮回的必然，你强行地掐摘了，就等于是人为地把自己的意志凌嫁于自然规律之上。就如她们那一代人的人生观，总是秉持一种信念一样，因循守旧不随波逐流，墨守成规无通达变化。但有有一些观念却是进步的，说是赏花观草的目的是师法自然，了解自然，向自然学习。而对于医学的传统与生活的传统却又有着固执地坚守，以至于就常常会用艾青浸洗沐水，用桑叶浸洗头水，用野菊花泡茶，用野菊花水蒸洗眼睛，说是可以清火败毒，为此我还仔细地査阅过父亲书柜里的那本《本草纲目》。是以知道野菊花确有清热解毒，疏风凉肝的功效。可以治疗疔疮，痈疽，瘰疠、丹毒，湿疹，疥癣，风热感冒，咽喉肿痛，眩晕头痛，目赤热痛，高血压病。还是民间用来明目清火治沙眼的偏方。
    说到我们爱花，应该是人之天性。花蕊之丰盈，花开之艳丽，是人们很愿意养花的原因。“物华皆可翫，花蘂四时芳。”养花的目的是冶情，冶性，为生活增色。春芍药，夏牡丹，秋海棠，冬腊梅，四季有四季不同的花花卉。就如母亲曾经说过的那样，人之所好，花之各异。艳丽张扬莫如牡丹，大度深沉莫如玫瑰，清新芬芳当属茉莉，高贵典雅应是郁金香。当然蔷薇花，水仙百合，紫罗兰等等也是花之名门。人之爱花与个人爱好有关，与现代人牵强出来的什么星座属像就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爱花者，心里一定有花一样的芬芳。母亲带着一颗芬芳的心，她的人生就充满了甜美与善良。母亲教育我们不要随便改变别人不愿意改变的东西，不要强人所难，这就是母亲连花花草草都不愿意去採摘的理由。充满了爱的思想，就一定有充满了爱的人生。
    花，是母亲留给我们向往美好世界的爱。爱，就如美好世界的花朵。我们憧憬着花朵与爱的美好世界，为母亲留给我们这份爱的花朵一般的精神世界而去博爱，那些花朵就会安放在心灵的深处，无论献给谁，都是一种幸福。
    安放在心灵深处的花朵，是一颗怀念母亲的心，也是母亲留给我们的一份宝贵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