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门

重返潇湘河岸，我将再度整装北上

三生以前，绿油油的老城埂上，韭菜花波涛连绵

白茫茫一派晴空洒落的云絮

我望见黄尾巴狗，蛰伏你手刺牡丹裙裾左侧

黑颈鹤相继掠过河面。你是一面酒旗

我分辨猎猎风中，你唇齿间叶笛清冽的声息

数三百六十五个垛口，青砖黄瓦，飞檐跷阁

依楼长梦，不见我缅怀的吊桥闸楼

    寥廓山

西山以西，太阳并没有落在你的山后

树和树枝蔓相携，午夜的松针混淆一地

树影婆娑，我无法分辨前世今生你的差异

半截青青半截黄绿。如果你老去

来年三月，我将发现你的杜鹃开满山脊

同名的灰鸟心间寥廓，向北，絮絮叨叨

拾级而上，踏遍腊梅树荫。回首不见你的身影

我将变一枚亿万年的鬼鱼化石，守望你的隘口

   珠江源

第四次顺流而上，向西，你的脸庞温润

流瀑飞絮，你的睫毛明朗，清澈的眼中

有背景里的蓝天，以及蓝天下我由远而近的归途

伏地松温驯地依偎你的丘壑，画眉信步若飞

唤得彩蝶缠绕、鹣鹣鲽鲽。我像是多余的人

伫听野竹林传来节刺竹叶间耳鬓厮磨的低语

我却不是多余的过客，马雄山南，草原上

飞扬着纯洁的蒲公英，环绕我冥想中的芨芨草毡房

    麒麟公园

想必你是一只梅花鹿，跨越我相离的巉岩之间

城中心，你的湖水浮动我的渔舟

波光潋滟，白丝羽鸬鹚的美人痣越发艳丽

跳上每一爿汀步，我都要驻足观望

曲径迂回，杨柳荫，红男绿女

拱桥相望，游船飘荡而过，搅乱一池碧波里的倒影

念想三十年前，你用双手一抔一抔掬起红土

凿地成湖。土堆间，你的脚印长出一路芳草

    康桥坡

你是我前朝的Cambridge，流水一般

哗啦啦的青春，以及波涛里棱角分明的砺石

顺着坡度很小的河床蠕动。你的浪花訾笑我的迟缓

下一个拐角，我会伸手围着烧饵块的火炉

自己动手涂上菲菜花杂酱。一个冬天都不再寒颤

轻扶你左岸的电线杆，我会摸到康桥河里你流淌的呼吸

读过一摞一摞经典，我变幻篆书、隶书、草书和行楷

描绘你的模样，却越来越不清晰

    花山湖

北方以北，我离你更近

红土高原上，你的明眸是秋日的新月弯弯

俟到中秋，我会长跪你的月色之中

故乡更远。挨近你，我不知道哪一粒红尘

是你的断发风干。我不知道你的岸滨

哪一段曲线，有落英缤纷时你款款安然的神态

我就掀来咫尺水练，溅湿你的笑靥

在你的闪避间，有西风飘过弱水三千的涟漪泛起

    建宁路

在路上，一再用尽你塞给我口袋中的糖

当口中干涩、苦楚，我咀嚼最后的橄榄

闻酒香，循古道，横渡驿站，我以为你是我的江南

蓝天更蓝，我暂时放弃梦想

撒一路草籽封住关山，寓居你的洞檐之下

我不再筑巢，爨着篝火，嗑一地葵花籽壳

转身北上，我早已迷失方向

再度返回你的月台，重新启程，如同第一次出门

    阿诗玛铜雕

仰望你，我陡然信心满满

从梦中醒来，以最快的速度穿衣、早餐

环岛以东，苍山绵延，太阳从你的山巅升起

向南，城墙以南，有我的家园

坐落在你的视野之中。我曾想往成为一只山羊

自言自语，在你的旷野上啃青，直到长须、白头

你冬日的雪片迟迟不肯着地，高高的枝头

六角形的花朵，盛开在早已不扎头巾的上空

                           二〇一五年十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