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邻家的痴呆老人

她站在盛夏之中，憔悴无颜色。

日光冷冽地照着，她存在如阴影。

神秘地微笑，犹疑着辨认。

小道的林荫摄取乡音，

绝对的寂静，复原为一张

反复拆毁的结婚纪念照。

那是麦穗扬花的无数个黄昏。

那是爱人耳语的千万个清晨。

起风时，她神秘地微笑；

雨停后，她犹疑着辨认。

在雨中，老人用双臂砸响门栓。

漆黑的雨丝缀满白发，

流浪的人儿至死流浪？

        远与近

田埂间，深井曾受过无数场雨的浇淋，

如今，它仍欲喷涌。

深蓝色天幕下，麦茬幻象般生长。

它欢快地四下跑动，有如一阵清新的风，

一个脱下鞋袜，怦然心动的青年。

        行路难

立秋临近，子夜孤悬明月。

雀儿识得旧时人家，归来再难复归。

戏台高筑，来信人已飘零到别处。

行路难，小米粥端与乞讨的夫妇。行路难，

狭隘的幸福如砖窑场的烟尘般灼烫。

         立秋日与杜工部书

难眠。沉闷。仿若中暑之人。

你于平谷县悼哀歌，断壁间攀走，

余则浪迹在小镇之南，流连多少荠麦与青青。

公元2017年，孤独卑贱如蝉蜕。

悲秋已至。北中国南下的寒流将抚问我心。

        晨起所见

黑色大鸟在晨雾中滑翔。

芝麻地渗出鲜绿的汗珠。

远处，着汗衫的父亲俯身向下

——他身披九分尘土，一条大川的晶亮。

       午后

小白杨披散绿色的发。

众蝉争相鸣着，如头绳，如恋爱。

红秋千与两棵梨树组成灿烂的家庭。

半米外的灰鸽子，像被谁善意的放生。

        爱的一种释义

天色灰蒙得近似淡忘。

家的旧址

——寂静中一座爱的植物园。

南瓜藤缠绕你蓝色电车的辙痕。

水井旁滚落你旧时缝拾的纽扣。

我们从前也争吵；土豆先生，

豆角小姐，南瓜阿姨……

亲爱的，我们用旧了一间爱的厨房。

亲爱的，我们爱着，

但绝不仅爱彼此欢会时的甜蜜。

        雨夜

雨雾浸染良夜。水面的白蘑菇

释放灯塔般飘忽的暖流。

黑暗中，花生结着少年的茧。

赴死的小雨泡涂画善良的釉面。

闪电如蜡笔，而莲叶受惊吓。

雨点是矛，也是温软的盾。

也仿若易逝的回忆：

少年在雨夜倾听心跳般的爱情。

       往日情感

羊群。麦垛。牛尾轻扬。

窗框上，剪纸有

迎春的祈祷，手工的窈窕

……也有清贫的家世。

冰河喧腾。

桥栏凝固。

清早，年轻的父亲将手臂抡起，为我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