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快二十年了,她没有活到头发花白没有看见今天的好日子,也没有吃过今天琳琅满目让人馋涎欲滴的美味佳肴,便在我现在的这个年纪不情愿地带着很多不舍离开了我们。母亲的一生没有叱咤风云显赫的阅历,却经历了跌宕起伏的苦难和贫穷。并用勤劳的双手把我们兄妹几个抚养成人,让我们有机会过上今天的好日子。
母亲很普通,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每日都在为儿女们的吃饱穿暖而奔波。每当我想念她的时候,都想不起她这一生是否还有动人的故事。真的,母亲一生没有动人的篇章,我却觉得我的母亲最伟大。她用她那不服输的拼劲和孜孜不倦的爱心为我们今天的生活打下了伏笔。生活是本书,母亲永远是那本书中主角。
心中有爱不嫌小。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母亲和别的母亲不同,她好强心胜,只要一家人不拉饥荒有饭吃永远不嫌累,也从不对我们兄妹说诉苦的话。她的思想很简单,以至于活着就是为了吃饱穿暖儿女不受苦就行。所以母亲的那张脸总是愁眉紧锁,很少看见她眉眼里的笑。
每当想起母亲活着时候辛苦劳作的身影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模糊我的视线。我们在世的亲人已越来越少,如果父亲母亲还活着我一定常回家陪他们坐坐。如果父亲母亲还活着,能熬过那个寒冷的冬天,我们长高长大过上好日子的兄妹四个一定会为他们挡住一丝寒冷,一定会让他们高兴,让家里平添热闹的气氛,因为母亲喜欢热闹喜欢儿女的孝心和温暖备至。可这些母亲并没有等到我们的感恩回报就早早的先于父亲离开人世。母亲一世未曾享福,走时还吃着苞米面的粗粮。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呢?心痛,懊悔,伤感而已。
在我童年的回忆中,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的菜园子。那时一年四季最爱过的就是夏天和秋天,因为夏秋两季总能吃上母亲亲手栽种的各种蔬菜。那些品种齐全的蔬菜溢满了浓郁的情思,为我们演绎了一段绝版的旷世亲情。
母亲的菜园子很大与邻家不同,邻居家都是用柳条和柞树条子当栅栏,围起来不仅好看还细密,鸡鸭鹅狗的想钻也钻不进去。而母亲和父亲总是从很远的北山上背来粗苯的橡树,柞树和松树的木桩子当栅栏,粗细不均匀围起来的菜园子一点也不规范不整齐。但很结实,好几年换一回篱笆桩。当秋天来时母亲的篱笆桩经过风吹雨淋日头的暴晒,便已腐朽,可你会突然发现,那些木桩子上年年都会有亮晶晶的黑木耳悄悄长大。于是母亲的菜园子除了收获一家人必需的蔬菜之外,还可以在秋后享受天然的有营养价值的黑木耳可食,这也经常惹来邻居的羡慕,他们都说母亲精明。后来也仿造母亲的做法由树条子当篱笆改为柞木桩子了。
母亲总能种些比别人家品种多的蔬菜,比如:油豆角,黄瓜,倭瓜,角瓜,西红柿,茄子,辣椒,韭菜,白菜大萝卜,还有面面的绿豌豆。篱笆边缘还要种一些毛嗑粘苞米,且由于母亲的精心侍弄长势极好。每年夏秋两季鲜菜不断,有时母亲还要送给邻居一些。秋后母亲就开始晾晒豆角片,豆角丝,茄子干,土豆片,等等装进塑料袋储存起来以备猫冬时节青黄不接时享用。所以每年冬春两季都有干菜就着苞米面的饼子打牙祭。有时母亲还要在秋后腌制咸菜,母亲做得一手好腌菜方法,蒜茄子,咸豆角,腌韭菜花,腌黄瓜,腌蒜泥土豆等等,那时日子紧巴,母亲从来不用犯愁我们没菜吃,虽然没买过一次青菜。
我小时候特淘气,顽皮的厉害,根本不像个安稳的丫头。这也许是母亲终日忙碌没时间管我的原因吧。记得有一次,是春天,母亲的菜园子刚种上各种菜籽,白天去队里挣工分,我在家和妹妹玩。那天我看到母亲喂的黑花猪趴在篱笆边缘正呼噜呼噜地睡觉,便把妹妹扔在一边,自己一步跨上猪背,抓住小猪的尾巴当马骑,一边骑一边喊:驾,驾,喔,喔,那个高兴劲别提了,正当我得意忘形时,小花猪受到惊吓,猛地一窜把我狠狠地摔在地上,并拱翻篱笆钻进菜园子。把母亲刚种好的一垄一垄的蔬菜籽都拱了出来,弄得菜园子满目狼藉,乱七八糟。那天把我吓坏了,知道母亲回来一定会狠狠地打我一顿。我知道母亲不心疼菜种子她心疼功夫,她舍不得歇班旷工耽误挣工分。然而那天母亲下工回来,并没有打我而是狠狠地打了小花猪一顿。听着小花猪吱吱的凄厉叫声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喘,蔫蔫地溜回屋,以后再也不敢骑猪了。直到现在想起这些心里还是突突的,我不知道那时就为什么不懂事还惹母亲生气?我那大度的母亲啊?你当时打我一顿出出气多好!
母亲的菜园子里让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颗李子树和沙果树。
北方的夏天听不见蝉鸣看不见鸦鹊飞舞,可那一地一沟的蛙鸣鼓噪记忆颇深。漫无边际的田野绿油油的大豆高粱让人迷醉遐想。一条土路延伸到天地那一边,苍茫又缠绵与云霞相接,是那样的依依不舍。那一排排整齐的松树潇洒地摇曳着,似我儿时带着泪痕的烂漫天真的脸洋洋得意地矜持着。儿时的辛酸和快乐一直印在心里,如水漫流,点点滴滴都是美丽纯真的景象。
一个错落有致的小村隐没在松涛里。一排排的老式泥土坯茅草房无声无息地杵着,为了防冻防寒建造的又低又矮,挨挨挤挤着。房顶的烟囱歪歪斜斜地爬出屋脊,缕缕炊烟飞进云霄,睡去又醒来。坯糊着老黄纸的窗户用棍支撑打开着,有的人家土坯墙脱落出现斑斑驳驳的裂痕,有的房盖长满了蒿草,有的人家盖着油毡纸的房顶也是漏雨的,长满了绿苔,有些荒凉。冬天房檐下淌起冰溜子伸手就够到,现在来说,那时的房子不叫家,就叫马架子或巢。可是那个巢很温暖,土炕上长着我的童年。
我就是在那样的巢里出生长大。还有我背井离乡里悄悄疯长的乡愁。
北方的农村没有深宅大院,房前屋后的大菜园子圈围着一道道柞木篱笆,虽然很稠密也只是能挡住鸡鸭鹅狗的刨食却挡不住淘气的我们。
那时的日子是贫穷的,父母挣得工分只够一家人温饱。也是因为气候寒冷,北方缺水果,那时我们唯一能吃上的水果就是自己小院里的野生李子。野生的李子树几乎家家都有。
想起那时吃李子现在还流口水,不是馋的流口水而是酸的流口水。那时我家院里有两棵李子树和一棵沙果树,一年四季就爱过夏天,都盼着夏天早早到来,希望能吃上酸酸的李子。因为那是我和哥哥们唯一的嘴巴享受。
每年六七月时,李子有手指盖那么大时,母亲总是弄个木寨门拴住园子,不是挡鸡鸭而是防我们偷吃李子。可是不管她怎么防守,我和哥哥们都有对付的办法,不是钻篱笆就是跳篱笆要不折断篱笆,趁着父母去生产队挣工分时,拿个小八辊使劲地打,弄得李子树哗哗作响直喊好疼方才罢手。兜里装得满满的然后赶着一群鹅去草甸子,那个得意别提了。那时的李子真酸啊!却吃得津津有味好似美味佳肴也不换。天天偷天天打,不等秋天到来李子熟透树上就光光如也,只剩几只麻雀在那哀啼了。自然,也引来妈妈很多顿抽打,可就是没记性。而到了秋天,看见邻居家的李子树上挂满了又黄又大的李子真是馋的只有眼巴巴地看着,然后就后悔。哥哥们都说,等过年咱也不早早吃了,咱也留着熟了再吃。五六岁的我跟着拼命地点头,眼泪却流了下来。问哥哥,熟的李子好吃吗?甜不?哥哥们失落地摇摇头,谁知道呢?没吃过。
那时很向往能吃上熟透的李子,可从来也没吃过熟透的。那颗沙果树也不例外,没等黄了就打光了,早早地进了肚里,也是酸的。那种酸味都变成了记忆,打开手心就会看到一般。每回今年发的誓到了来年就忘了,还是没等李子熟透就又不自觉地吃光了。这样过了两三年,由于我们打得太勤,伤了李子树的心,李子树就不愿结果了,每年都是稀稀疏疏的几颗李子挂在枝头,任我们随便处之。
再后来,那两棵李子树由于管理不善不再结果了,被妈妈生气砍掉了,种上了西红柿。而那些西红柿也没见过秋风的模样就被我们早早地挥霍了。那时候,吃啥都甜啊!
到了八岁那年,老师找到妈妈,劝说让我上学。当时那个高兴啊满眼的都是渴望,也幻想上学了就可以躲避妈***目光,不再放鹅了。可妈妈就不同意,说我还小,再过一年吧。再说家里的大鹅没人放养,还指望这群鹅换钱吃咸鹅蛋呢。老师去了几次都吃了妈***冷面子,没办法,便找来了生产队长劝说。后来我终于去了学堂,但有个条件,放学回来还要把鹅赶回家,早上走时要撵鹅去草甸子才行。当时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生产队长批评妈妈:你们两口子都是文盲,还想让孩子也当文盲吗?一天天地扫文盲你不知道吗!
上学之后,才知道,那群鹅共有三十三只。现在想起那些事还真有些辛酸,也很想念那个让我第一次上学的刘老师,尽管她早就离开了人世。那时的学校就她一个老师,是个下放的知识青年,为了村里的孩子们最终没回城里。那时的学校也是泥土坯的房子泥土坯做的桌子和板凳,我的书包是爸爸编一个小土篮子,后来换成妈妈用碎花布条拼凑的但很好看的书包。
往事不堪回首,一晃都过去快四十年了。吃酸酸李子的日子和母亲的菜园子也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生活是真好啊,什么时令吃什么水果,甚至可以吃到季节里吃不到的水果。知足啊!现在这里的李子早就熟了,又黄又大鲜艳香甜,吃在嘴里那叫一个爽!每当看到集市上又黄又红的李子时,还是会想起那时的酸李子和母亲的菜园子。要是母亲活着该多好!
如果说人生是一趟驶向前方的列车,你可以选择任何一站下车上车的话,最让你停下脚步留恋的地方,就是童年。而母亲的菜园子也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回忆里。愿我那一生拥抱泥土历经苦难的父亲母亲,在时间的河流里在遥远的天堂上,可以让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些笑容,让他们握满老茧的手再多握住一些温馨和儿女们的思念。
我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一切已经无法挽回,我只能坐在思念里,听时间一寸一寸走动的声音,说声父亲母亲,天堂里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