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棵杜仲
三棵杜仲,一棵正直
一棵歪曲,
还有一棵在半空中开了一个岔
正直的那棵,直耸高天
有几只蚂蚁在树身的纹络里爬
从去年冬至爬到清明,还没抵达树尖
典当十年光阴
故乡的风,依然保持洁净
乡情在树底盘根错节
他们栽下的那年,我的肚腹正悄然孕育
如今望着他们,就像望着自己的孩子
儿子与他的三个同胞弟兄
在晌午的阳光下站立
我指着正直的那棵,对儿子说
做人就要像他
土房
老家的土坯房,像一条正经历蜕皮的古老物种
像老母亲长倒刺的手
蜕下的是陈旧的坯皮
却脱不净经年的风霜
乡音打上死结,此刻我杜绝一切的对视与交谈
只与一墩土黄砖,一株围墙上的太阳花
一朵漂浮无定的云
打开另一种静谧安然的呼吸
填满一个空洞的下午
摇摇欲坠啊,每次我迈进
那扇歪斜的土门,就会幻想
在轰然间被埋在废墟下
但我没有半点惧怕
目击者
还是老土房(准确地讲是客家土屋)
门前斜靠着两捆干柴
揪住我后半生的忧伤
背柴老妇蹒跚的碎步,踏出旧照片的底色
黑门楣,白鬓发
灰色的围裙,缀着几片补丁
侧面的篱笆被好事者,踢的东倒西歪
门前的粉蔷薇,是最有力的目击者
她们不呼喊,不带锋刀
只是用冷艳鄙夷的目光打量、辨认
不会是土屋的主人
更不会是心怀怜悯与善意的陌生人
他只会是某个时代
脱轨的缩影,或者符号
和女儿去古井边洗手
半截废墙的嫌隙
足够让一颗野蕨安身立命
作为古井的陪衬,它再适合不过
每汲一次水,野蕨就押着韵脚摇摆一次
悠悠的纤绳,系着一只木桶
刺探古井的江湖,打捞丢失的月光
井壁的苔藓很新鲜
井底之蛙的鼓鸣也很新鲜
女儿打趣道:到底是井底之蛙
叫声都这么羞涩
我头探井口,双手涂炭
独善其身,又谈何容易
他一头扎进的何尝不是险恶江湖?
2014-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