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孙镇北老是做同一个梦。

    那是在自己老家的一口古井。他梦到自己坐在飞机上，经过那口古井，透过舷窗向外望去，那口井清清楚楚，周围是四条光滑的小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井”字。

    突然，飞机径直向下坠去。孙镇北一阵惊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从飞机上掉了下去。这时，飞机却又恢复正常，抛下自己飞走了。他感到自己就像一枚无助的树叶，飘呀，飘呀，一直飘进了古井中。也就在这时，他就会被吓出一身冷汗，从睡梦中醒来。

    刚开始，他并没有在意。可是，接连几天，老是做同一个梦，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不会是自己受贿的事要东窗事发了吧？“不可能。”他这样安慰自己，“自从过了55岁，我一直谨小慎微，四年都过来了，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可能在即将退休的时候出状况呢？”

    也许是自己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吧。自从父母去世，他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大哥多次来信，他总是推托太忙。现在退居二线，也该回去看看了。

    就在下定决心要回趟老家后的第二天，他动身了。虽然自己工作的城市离老家一千多里，他还是拒绝了老伴让他乘坐飞机的建议，不知怎么的，他现在对飞机十分忌讳。

    回到老家，看到大哥惊讶的目光，他没有作过多的解释，只是说回来给父母上上坟。

    大侄子要到坡里浇地，他在家闲着没事，非要一块去。大哥和侄子一再劝说，他也不听，只好由着他。

    侄子的地在南坡里，他小的时候经常跟着大人去玩。如今，已经有近20年没来过了吧。他四下里望望，想找到一点当年的印象，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家乡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胡萝卜田，几乎看不到玉米地了。

    水淌得很快，侄子手忙脚乱地改着沟子。他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来回帮侄子看着水是否到了头。

    临近中午的时候，有一沟淌得很慢，侄子叫他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胡萝卜沟走去。他发现，原来是有一处塌陷下去了，看上去好像一口废井。

    他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那口井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他的仇敌，他两眼充满了怒火，狠狠地向井的四周踩去，恨不得一脚就把它踩平。一脚，两脚，三脚……他什么也不顾了，泥水溅满了他的裤腿，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

    猛然，他感到脚下一沉，整个人便跟着坠落下去。

    时间似乎一下子回到了50多年前。那年，他好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跟着父亲到坡里，就曾经看到过这口井。那时，水位很浅，人们干活口渴了，就把玉米叶子卷成喇叭形状，到井里打水喝。因为当时自己年龄还小，打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气之下就站在井沿上往里面撒尿。被父亲看到，挨了一顿好打。于是，他把怨气就都洒在了那口井上，趁父亲不注意，又往里面撒大便。还好，这次没有人看到。为此，他还一连得意了好几天……

    黑暗笼罩在他的四周。渐渐的，他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一切开始离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