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窗子，“啪、啪、啪......”，我听出了这是平底布鞋与地面相擦的声音，我知道是他回来了。声音越来越来近，我心里也有些骚动不安了，不过眼睛还停留在电脑屏幕的游戏画面上。脚步声到门口了，停下，“嘭”地一声，外间的门被打开。我不知道他是用掌还是用拳打开的门，声音那么重，仿佛在我心头上也打了一下，但我的手还在敲打键盘，操控着游戏人物。接着我听见的是他舀水、倒水、洗漱的声音，他好像是在跟瓢、盆、桶打架一般，每一声都那么刺耳，这“叮叮咚咚”的不和谐的音符传到我耳里，搅得我越发烦躁，已经无法安心打游戏了。

又是“嘭”地一声，比刚才轻了一些，里间的门被他推开了。我留了一张后背给他，因为我还在匆忙过我的游戏任务，无暇与他对视，但我能感觉到他眼里的无奈与哀伤。随着一声“唉...”的长叹息，我知道他要开始换衣服了。“回来后啥也不知道干，”他脱去了那件充满汗味的上衣。“就知道趴在电脑上打游戏。”他卸去了那双沾满泥土的破布鞋。他说这两句话时是淡淡的口气，我也不以为意，毕竟已经听习惯了，我更在意的倒是我做任务所得的奖励。他在床上继续换衣服，我继续盯着我的屏幕，突然，他吼了一声：“把电脑给我关了！”我浑身打了个颤，转过头，便看见了那满眼的怒气，只得不情愿的关了电脑。“去给我倒杯水来。”他的声音变轻了，我又不情愿的起身倒了杯水过来。“这次测试考得怎么样？”我知道这才是他要问的重点。“能怎么样？就那样呗。”我一如既往地回答，眼睛看着床头上的那面白墙，那里曾贴满了奖状。他也没有理我，走到桌前，端起水杯咕噜咕噜喝了几口，估计喝的没有洒的多，他转身离去时嘴角还沾着几滴水珠，胸前也湿了一块。他撩开帘子出去了，没有带门，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我也没心情去打游戏了。

晚上，我靠着枕头，想着这一段在学校的生活。平时上课就是看看杂书，睡个小觉，或者是在课本上涂鸦，画一些游戏人物。下了课，跟同学们聊得最多的还是游戏，从教室说到厕所，从餐厅说到宿舍，怎么说也说不够。办公室倒也常去，去了不过是听听老师给我们上的政治课，交交检查什么的，从来没有跟老师正常沟通过。想想这些便觉得心烦意乱，侧过身一瞟，看到了写字台上余留的半杯水。夜晚的月光十分明亮，透过窗子映射进来，在桌面上铺开一层银纱，杯中的水也被映衬得格外晶莹、剔透，脑海里不禁回想起下午的场景。

我在窗前打游戏听到外面的脚步时，觉得十分熟悉，却还是有些变化。那鞋子是在与地面摩蹭，

发出的声响也是嗞嗞的，已不是印象中脚踏地而铿锵有力的声音了。我才醒悟，他的腿脚早已不灵便了，步子也有些蹒跚了，我能想象他走路时略带摇晃的身形。他进门洗漱时，与瓢、盆、桶发出的撞击的声响，应该是在表达他满身的劳累与烦恼。他应该知道我在里面干什么，所以，推开门，猜想得到验证时，眼神里只有无奈与哀伤了，也只得长长叹一口气。从小，他就教导我要孝敬长辈、侍奉双亲，要学会给大人端茶送水，我也一直做得很好，而近来只顾着玩游戏却忘了这些礼数，才会惹得他雷霆大怒吧。令他更伤心的恐怕是我在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时的不屑，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不是他所期望的答复。我记得我以前最喜欢回答这个问题，每当他一问“考得怎么样？”，我总是可以骄傲地回答“全班第一！”那些曾高挂于墙上的大红奖状便是最好的证明。而如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逃避、不屑，因为懈怠，因为堕落，因为沉迷于虚拟世界。慢慢地，他对我的回答也不再发脾气，甚至连一个字、一个表情也没有了。我知道他每次那么问都是希望某天我能给他一个惊喜，但这份惊喜却迟迟没有到来，所以他也不再多问了，而是默默转身离开，从那略带几分蜷曲的背影中，我好像才明白过来什么叫“恨铁不成钢”。他离开时没有带门，应该是希望我能出去送送他，但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傻乎乎的站在那里。

    月色多清浅，如同一汪圣水在桌子上荡漾，最后都敛聚起来，全部融进那只杯子里。余下的半杯水，是月光化成的呢？还是父亲心口的泪水呢？

我的思绪跟着月光飞走了，带着那半杯水，飘呀飘呀，飘到了童年的梦乡里。梦里，我又看到了金灿灿的麦田，麦浪滚滚，是在向我们展示丰收的喜悦。我双手捧着这半杯水轻轻递给正在田间辛勤劳作的爸爸，他接过水，直起腰，摘下草帽，朝我呼扇两下，替我驱开暑气。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没有洒下一滴水，胸口湿湿的那一块是他的汗水。他笑着问我：“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呀？”我也笑着回答：“那还用问，当然是第一名咯！”说完，我俩又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他的笑声比我更大，更爽朗。“好样的！真是老爸的乖儿子！今年暑假老爸带你去爬华山。”我听了乐得蹦起来，大声欢呼。华山以奇险而出名，那时的我还小，不知道疲惫，一个劲儿的往上跑，老爸也还年轻，他的脚步比我更矫健。我们一路比赛、一路欢笑，最美好的记忆也被定格在那里。爬完山回来的第二天，我生病了，发着高烧。那已经是深夜了，车不好打，当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没有什么交通工具，爸爸便背着我跑向了医院。趴在爸爸的后背上非常舒适，我记得他的背又宽又厚，结实有力，那应该是我睡过的最安稳的床了。搂住他的脖子，我能感觉到他飞快的脚步，一路直冲向医院。那一晚，躺在爸爸的后背里，我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如今，他的背驼了，皱纹增多了，腰上经常贴着膏药，步履也缓慢了许多，一切动作都变得迟钝了。时光太快，匆匆之间已让他变老。我长大了，却发现他的身体是那么单薄、瘦弱，他每顿饭吃得那么少，甚至连一杯水也喝不尽了。我们再也没有一起出去游玩，再也没听见他曾经爽朗的笑声。那些美好，终究一去不复返，我深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窗外又传来风吹树叶的声响，是在提醒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老爸辛苦一辈子，做儿子的却不争气，净给您丢脸了。每想到此，我心如刀绞，万分悔痛。每次听到筷子兄弟那首《父亲》，我都会落泪。是呀，每次出门你都装作轻松的样子，微笑说回去吧，转身满眼是泪。时光慢些吧，别让你变老了，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双手撑起这个家。你最疼爱的孩子也已经大了，可以为你做点什么了。还有最近很火热的节目《爸爸去哪儿》，虽然是一档娱乐节目，但那沉甸甸的父爱还是让人倍受感动。父爱如山，说得很对，他的爱总是深沉的、厚重的，值得我们用心去感受理解，用一生去回馈。老爸是个神话，是我心中的英雄，是个伟大的人物！

老爸，您坐下，让我来给您倒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