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旦是中国诗歌垃圾派的创始人。他的垃圾派不是要写垃圾,而是要写出垃圾,拒绝歌功颂德,对“时代”保持敏感。他的著名诗作《大树》很有意思,表面上看,很容易被误认为作者旨在证明大树之大是什么,甚至会以为作者是在狂妄自大,否定高、粗、老的大树地位的最终目的是:老子说它大就是大,没有别人说话的份。
其实,在皮旦眼里,世界如同“臭气冲天的公共厕所”,丑和腐烂,低和下不断发生着。皮旦还将人间称为“垃圾堆”。他的诗主要用的是反讽手段。从此角度阅读,《大树》的意向非常清楚,也无牵强附会之处。大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象征: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这种典型的中国文化遮诠句式,是中国人就能看的明白,皮旦不是“对传统的突破”,恰恰是对传统中的批判精神予以继承。皮旦如果有心颂扬大树的“大”,大树的英威,那他就是在制造垃圾,而非聚敛每日的垃圾,提炼、加工这些垃圾成为他的诗歌了。
皮旦当然不想做老大,细读诗文,不难发现他看不上大树,总是在讥笑调侃大树,心里并没有大树的地位。颠覆传统的价值观,才是《大树》一诗的正义。我们的自由体诗歌至今都是很幼稚的。究其主要原因,就是诗人缺乏自由精神,没有社会批判力,浑身都是小家子气,只能蔫蔫唧唧无病呻吟。与这些诗人比较,皮旦的诗确实具有强大的现实批判性,常常展示出美与丑,善与恶搏斗的过程。皮旦创立了中国垃圾派,最大的贡献是发现了反叛之美,恰如黄苗子评聂绀弩诗时所说:“用含着眼泪和笑,用轻蔑和嘲讽的态度来深刻留下这个时代的剪影。”
最后说一点,《大树》的写作风格,明显受到佛经的影响,总是在左旋右转、融裁点化之中,层层推进自己的逻辑观点。
附: 皮旦/《大树》
这就是它∶附近没有比它更大的树,它是大树
它是这里最大的树
有比它高的树,河这边就有一棵
它在河那边。河那边它不远的地方也有一棵
但仅仅比它高不行,高不等于大
与它们相比它从来也没有小过,它一直大
一直作为大树存在
这是事实。附近没有哪一棵树大到可以取代这个事实
远一些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
反正附近没有,反正方圆三千里以内没有
方圆三千里以内都算附近
方圆三千里也就是往南三千里,往北三千里
往东三千里,往西三千里
不用说有比它粗的树,虽然不多,但不是没有
一直往西,距离它三百里零三尺就有一棵
从底到上都比它粗
仅仅比它粗同样不行,粗也不等于大
它是大树,它在那里站着
它仿佛在说,大就是大,大才等于大
老也不等于大。比它老的树数也数不清,远近都有
仅仅比它老也不行。老甚至更不等于大
(2004年12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