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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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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冰城深雪 发表时间:2013-08-04 09:4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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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故事委婉、丰满、生动。文字流畅,措词精炼,谋篇立意鲜明,弘扬人性的真善美,鞭挞世俗社会生活中的假恶丑,寓意悠远,令人深思。文笔老练细腻,手笔非凡,文学性、艺术性、可读性兼容一体,情文并茂,是当今网络文学创作中少见难得的美文也!布局合理,前呼后应,人物塑造成功,情节跌宕起伏,收尾圆满。精品推荐,学习分享!问好冰城深冰作者! |
【一】 接到周强电话的时候,我刚刚洗完澡。 又是凌晨两点到家,虽然在路上被冷风一吹,酒已经醒了大半,但头还是晕的。 暗自庆幸自己的酒量又见长了,不然就凭晚上在KTV那几个老总的架势,非被他们灌倒不可。还好我已经是久经沙场,中场溜出去转悠了一圈,躲在一楼的茶座要了杯咖啡,喝完回到包厢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已经醉了,服务生正在一个一个搀扶着往外走。 那个源生地产的朱总一看见我,一边东倒西歪地笑着,一边用手指着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嘿嘿……林经理……你……你太狡猾了……下次……下次一定拽着你……不让你走……嘿嘿……”我用右手抚着额头,装作醉了的样子,故意把他叫成天鹰集团的梁总,说:“您的酒量那么……那么……好……别说……下次……了,这次……我都找不着……北了……”边说边装作摇摇欲倒的样子。 马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服务生过来搀扶我,我顺势半倚在那服务生的肩膀上,一步一摇晃地往门口的方向走。等到他们的身影一个个在服务生的搀扶下,消失在了各自的豪华轿车里,我才站直了身体,微笑着对扶我的服务生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回到自己的小屋,又累又困,恨不得澡都不洗,倒头便睡。这样的日子我早已习惯,但是习惯过后的厌倦,无时无刻不在心底纠缠。可是每次一想到家里那几间破旧的瓦房,和父母期盼的眼神,再想想每月一万元的工资,又咬咬牙坚持了下来。有时,真的很佩服自己的毅力。 看到手机上显示的“周强”两个字,我还是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周强一般是不会打我电话的,除非是为了林蕊。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周强急促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出来:“依依姐,快……快到雁江来,蕊蕊……蕊蕊她……”原本昏昏欲睡的脑子瞬间清醒,直觉告诉我,林蕊出事了。 半趟在床上的我一个激灵坐起:“强子,蕊蕊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不要急……” 嘴里叫周强不要急,巨大的不安已经让我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姐,蕊蕊……蕊蕊没了……蕊蕊……没了……”周强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哭腔。 “强子,你别开玩笑啊——是不是蕊蕊这么晚还没回来?我打电话给她,我叫她快回去……”我这样说着,欲将电话挂断,拨打林蕊的电话。 那头周强哭的声音更大了,撕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手机被悬在半空,仍是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每一个字:“依依姐……姐……蕊蕊她……她从窗台上……掉下来了……”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我像是被人用重物猛地砸了一下脑袋,险些昏厥,因为林蕊住的地方是在十六楼。 挂断电话起身,我的全身都在颤抖。胡乱抓起刚脱下的工作服套在身上,冲出家门。关门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在楼道里久久回荡。
【二】
到达雁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本应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间段。但是此刻,林蕊居住的那幢楼下面围满了身穿睡衣的人,应该都是这个小区的居民,空气里充斥着嘈杂的声音和浓浓的血腥味。 现场已经被警察封锁,人群中有人说,林蕊的尸体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远远地,只看到地上一滩殷红的血迹。 周强看到我,朝我走了过来,我们跟着警察去往殡仪馆。 林蕊的尸体已蒙上了白布,我伸出颤抖的手将白布掀开一角,眼前的画面差点让我昏厥。血肉模糊的脸只剩下了半边,几片细碎的草叶子粘在头发上,凌乱地贴在脸上,跟腥红的皮肉纠缠在一起,恐怖而狰狞。右边的眼睛因为没有了眼珠,空洞无比。有血从里面流出,我一下子想到了《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但是心底并没有一丝的害怕,因为已经颤抖到快要麻木。 若不是那枚红色带着蕾丝的连衣裙肩带露在了外面,我绝对不会相信,躺在这冰冷的白布之下的,是前一天还在电话里说要来陪我过生日的林蕊。我认得这是林蕊的裙子,上个月林蕊生日的那天,她穿的就是这身。 将白布一点一点慢慢地掀开,裙子的腰间和下摆都已经开裂,露出乳白色薄薄的一层内衬,跟枚红色的缎面裙摆纠缠着,包裹着林蕊扭曲的臀部和大腿。暗红色的血块已经凝结,一块一块,贴在林蕊单薄扭曲的身体上,像一个个血盆大口,要把这个羸弱的躯体吞噬。 “怎么会这样……”我用手掌捂住嘴,强忍住想要作呕的感觉,但还是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五指冰凉。 带我们过来的警察看起来四十多岁,略微发福的脸上已开始爬上了皱纹,表情波澜不惊,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十六楼掉下来,摔成这样已经算好的了。”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 我终是泣不成声。半蹲在地上,用手臂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完全倒下。 已是深秋,地上一片冰凉。
【三】
夜凉如水。 窗帘被微风刮起,掀起阵阵的寒意,秋,已经很深了。 隐约中听到有个声音在甜甜地叫着:“姐——姐——醒醒——姐——” 我坐起身,黑暗中,看见林蕊站在床头,还是穿着那件枚红色的连衣裙。 月光微微透进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红的衣服,嘴唇也是红的,独独脸是白的,像是画皮里的小唯,穿着红裙子的小唯。但是细看一下,又分明是林蕊。 我使劲揉眼睛,以为是幻觉,但是再次睁开眼,床前的人儿还在,并且咯咯笑着说:“姐,你怎么了?眼睛痛么?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我起身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靠近自己的床边,眼睛里就湿润了:“蕊蕊,告诉姐,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虽然,林蕊出事当天在殡仪馆,就从周强口中得知,她是因为酒喝多了,坐在阳台上吹风,不小心掉下去的。当时周强和周旭都在场。他们三个人在林蕊的客厅里喝酒,林蕊说头晕,去房间喝点水,可是半天也没有出来。周强和周旭推开房间门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林蕊坐在窗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哭得很伤心。他们马上走过去想要把她拉下来,可是与此同时,就看见林蕊的身体在往外倾斜,一转眼,就没了影子。 周强是不会骗我的,当时的情景肯定与他说的无异。我始终不肯相信的是,就算酒喝得再多,也不至于连自己要掉下去了也没有察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才会如此。 她的笑意淡了:“姐,别问了好么?都已经——过去了。” 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脸:“蕊蕊,你有什么事不能和姐说?干嘛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你扛得住吗……”说着说着,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姐,你别哭啊!姐,看到你哭,我心里难受……姐——” “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抓住林蕊的手,生怕她消失了一样。 她轻轻摇头:“姐,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手心一空,她的手已经抽了出去,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到。 手心一阵冰凉。
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落在被褥上,有些许的暖意。 我睁开眼,想着昨晚的情景,还有林蕊说的话,觉得昨晚的一切,不仅仅是一个梦。
【四】
纯白色的衬衫,领口和袖口有精致的荷叶边,纯纯的淑女风。但是此刻,它正在火盆里被点燃,渐渐化为灰烬。被火焰点燃的地方开始变形,像是在漩涡中挣扎着的人,但是很快就被火焰吞噬,无声无息。 这是林蕊给我买的生日礼物。再过半个月,9月15号,是我的生日。可惜的是,我终是没有等到收到这份礼物的那天。 那天,我把衬衫图片发给过去的时候还被她笑话,说真是土的掉渣。林蕊的衣服都是亮丽而妩媚,与她的年纪极为不符。有段时间,每次见面,我都要说她一次,年纪小小的女孩子,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少妇。 跟着这件衬衫一起被焚烧的,还有林蕊所有的遗物。看着那一堆价格不菲、光鲜亮丽的衣物在火盆里燃烧,突然觉得它们就是林蕊,前一刻还是美艳夺目,后一秒,就消失无踪。看着一件一件的衣物在火盆里变形,一个一个的人在漩涡里挣扎,最后变为一盆死灰,和一屋子的焦臭味。再也分不出那件是价格昂贵的,哪件是便宜的。 突然觉得被焚烧的哪里是衣服,分明就是人生。
在决定留下这个手机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妈妈说过,死去的人的东西是要全部烧掉的,要不然,会让她在这个世上有牵挂,走得不安心。 手机是刚上市没多久的白色苹果4S,早在几个月前,林蕊就有了这部手机。那时,即便是来店里消费的客人,也是很少看见有人用的。那时林蕊还笑着说要送我一个,但是被我明确地拒绝了,我阻止不了她接受那个男人的东西,但是我自己是不会要的。 看着手机里一长串的号码和一堆无关紧要的信息,没有一点头绪。通话记录上没有那个人的名字,这更让我觉得反常。直觉告诉我,肯定是林蕊刻意删掉的,至于为什么会删得一干二净,我想只有林蕊自己知道原因,可是现在她死了,所有的可能都是猜测,死无对证。 一个想法闪过脑海,我迅速起身走到房间,从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里林蕊的身份证,然后出门,直奔移动营业厅。
莫桑。一长串通话记录被打印出来,这个名字果然赫然在列,并且在最近三天,出现了不下十次。 2012年8月31日10点42分。林蕊出事的那天,通话记录结束在这个时间,排在最后的,赫然是莫桑的名字。 林蕊是凌晨出事的,也就是说,在出事之前,林蕊还与他过电话。通话时间是十九分钟,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我在心里不断地猜想着,这十九分钟里,那个男人究竟对蕊蕊说了什么,会让她如此的伤心,伤心到想不开。
【五】
雁江最高档的流光咖啡厅,装修典雅而高贵。 深咖色的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几幅高雅的油画,我看到有梵高的《向日葵》。墙壁凹进的地方,形状各异的深色花瓶在昏黄射灯的照射下闪耀着淡淡的质感光泽,花瓶里并没有花,是空的,我突然就想到林蕊那缺了眼珠的右眼,再看向花瓶的时候,就觉得瓶口有鲜红的泪溢出。我加快了脚步。 地面是光滑的黑色大理石,上面铺满繁复的浅灰色花纹,一路延伸过去,似乎看不到尽头。 我穿着平底的皮鞋走在上面,跟着身着纯白色礼服、面容姣好、妆容精致的迎宾美女往前走,走着走着,都觉得自己跟这里很不搭。这样的地方,应是那身着高档礼服的妩媚女子,妆容美艳,红唇欲滴,再踩上足够细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才衬得上。 忽然间明白林蕊为什么突然间把自己打扮得那么成熟妩媚了,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她以前最常说的那句话,姐,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想到这里,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空气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是怎么听,都觉得十分的悲凉。 那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以内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上个月林蕊生日的时候,也是喝了很多酒,吐完了之后,口中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嚷着要打电话叫他来接。那天,他把林蕊背上了他的车。那天,我还觉得他对林蕊很好,身份如此尊贵,居然能做到随叫随到。 莫桑在我对面的高背丝绒沙发上落座,很有风度地询问:“林小姐,请问我可以抽烟吗?”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谁敢拦着您莫总抽烟呢?请自便吧。”心下想着他到底知不知道林蕊自杀的事。 如果知道的话,真的很佩服这个男人的淡定。或者是,冷血。
【六】
在我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莫桑已经叫来了服务生,将菜单递过来问:“林小姐喜欢喝什么咖啡?我请。” “没有心情喝咖啡,莫总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从这个男人的眼神中找出一丝漏洞。 可惜的是,我没有成功,他的笑容无懈可击。他要了两杯咖啡,服务生转身走了之后,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莫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猜女人的心思,还请林小姐明示。” 我将手中的柠檬水放下,玻璃杯落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蕊蕊跳楼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虽然我尽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但是还是看见不远处服务生的侧目。或许是因为莫桑这样的男人太耀眼了吧,走到哪里都能成为别人注视的焦点。 莫桑的表情有一刹那的紧张,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静:“林小姐,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很不明白,就是你们女人——为什么都只会这一套?不是怀孕就是自杀,你们以为,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还会相信这么低级的谎话?” 听到“怀孕“两个字,我的脑子嗡地一下,一下子知道为什么林蕊会这么做了。难怪在她生日之前的那段时间一直说着要戒酒,可是那天晚上又突然把自己喝得烂醉,并且还不停地叫着莫桑的名字。 这时一个男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到我和莫桑的面前,精致的镶金骨瓷咖啡杯,在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的阳光照射下,闪烁着质感的光泽。看这容器就知道,这两杯咖啡的价格应该不便宜。 莫桑微笑着对服务生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容地拿起咖啡碟上的糖包撕开一角,慢慢地将糖包里的糖沿着杯壁往咖啡里面倒。细细的砂糖从细小的口子里流出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待到那男服务生走远,才开口说:“莫桑,你还是不是男人,你的女人为了你死了,你居然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喝咖啡?” 糖包倾斜的弧度上扬,白色的砂糖停止了流泻,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似乎连那钢琴曲也消失了,只剩下莫桑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她不会真的这么傻吧?”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她违反了游戏的规则。林小姐你应该清楚的,像我们这样的男人,是不会玩感情这么幼稚的游戏的……” “噗——啪——”莫桑的话还没说完,我已将面前的那杯咖啡端起,泼向他的脸上,接着手中一松,咖啡杯落到了大理石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一个穿淡蓝色裙装的女服务生闻声往这边小跑过来。 我看着莫桑惊慌失措的脸,心底有莫名的快感:刚刚那杯咖啡虽然因为高度没把握准确,只泼到了他的胸前,但是温度想必也是不低的,因为我看到他拿着湿巾不停往脖颈里擦拭。但是尽管他不停地在擦拭,但是胸前白色衬衫上的咖啡液留下的印记并没有减少,反而越发扩散,像一个丑陋的疤。 也许这个男人只有在自己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乱了阵脚吧?林蕊死了的消息对他来说,居然抵不上这突然泼过去的一杯咖啡。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流下。
【七】
那个女服务生走到莫桑的面前,语气焦急地询问:“莫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帮您拿块湿毛巾?”一边说一边用狐疑的眼神不时扫向我,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莫桑看着流着泪的我,对那女服务生挥了挥手说:“没事,帮我结账吧,刷我存放在这里的那张卡。” 没有等到服务生回答,我快速地说:“不用了莫总,这次的咖啡——我请,我送莫总的礼物,自己还买得起单。” 女服务生没有说话,转身就走,我跟着她到收银台:“小姐,把靠窗那桌点了两杯咖啡的账单打出来,结账。” 收银员是个面容精致的年轻女孩,狐疑地看了我几秒之后,将一张打印着消费明细的账单递过来。我一看上面的数字,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不会很便宜,但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区区两杯咖啡,居然要六百元。看着账单上的极品蓝山四个字,心底暗暗恨了一句,但还是不情愿地掏出了银行卡。 “等一下——”刚刚那个女服务生笑容甜美地对着我说:“小姐刚刚打碎的那个杯子还没算呢,不好意思。” 我将眼角的泪轻轻拭去,剜了女服务生一眼,转过头问收银员:“那杯子多少钱,一起算吧!” “一共两千四百元。”收银员的语气波澜不惊。 我差点没骂娘:“你说什么?一个杯子要一千八?你家杯子是金子做的还是钻石做的啊?” 那女服务生还是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小姐,是这样的,我们这里的杯子都是请高级咖啡师精挑细选的,每一款咖啡用的都是指定的杯子。这款极品蓝山是我们这里最贵的咖啡之一,所以用的杯子也是最贵的。您打破了杯子,那个咖啡碟也就不能用了,所以要付一整套的价钱。如果您喜欢的话,可以把咖啡碟带回去。” 她这样说着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如果此时面前还有一杯咖啡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泼过去,并且不会在高度上出错。 莫桑已经走了过来,推回收银员手中我的银行卡:“我说了,刷我的卡,你们没听见吗?”语气里有明显的怒气。 那女服务生立马一叠连声地说:“是、是、是,莫总,不好意思莫总,是这位小姐非要自己买单,我……” 我已经看不下去这女人献媚的脸,抓起放在收银台的包,转过身,确定好来时的方向,然后朝大门口走去。 出了门没几步,我就在心里暗暗骂自己,真是没有骨气,不就是两千四百块钱吗?干嘛要那个臭男人付钱。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很对不起林蕊,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八】
林蕊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 第一次见到林蕊是在六年前,那个夏天的早上。我和店里另外一个领班去劳动市场招聘,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孩,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脚步往前跨一步,又缩回去。看她的穿着,应该是刚从家里出来的,上身是粉红色带荷叶边的娃娃领短袖衫,下身是淡绿色已经起皱的中裤,脚上的凉鞋是男式的,并且还是儿童款。身子看起来很单薄,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这样的员工是店里需要的,店里的大多数员工年纪都不大,很多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都比较难管。而有些在外面别的店上过班的,有了一些不好的习惯,怎么改也改不了,很是让我们头痛。刚从家里出来的还好,虽然在技能上是一片空白,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才像是一张白纸,我们往上面画什么,她就是什么,成为优秀的员工的可能性更大。这也是我提议到劳动市场招人的原因。 于是我朝着女孩走了过去,笑着问她:“小妹妹,找工作吗?”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我,点点头,也不说话。 她的眼睛很大,皮肤很白,头发乌黑柔顺,如果稍加打扮一下,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我在心里暗暗惊叹了一遍,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的运气真好,一来就遇到形象这么好的,好好调教一下,以后说不定能做迎宾或者是收银员。 我又笑着问:“小妹妹,服务员做吗?酒店服务员,工资两千保底。” 女孩睁大眼睛,似乎有点不相信我说的话:“真的有这么高的工资吗?” 果然是刚从家里出来的,因为在云江做过服务员的都知道,这边的市场行情,两千保底大多都是有的。 我点头,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妹妹。”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她笑得很开心:“我叫林蕊,花蕊的蕊。” 这时刚好有一束阳光照进来,落在女孩的身上,将她因为紧张而通红的脸蛋照得更红了。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取得是如此的贴切,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很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九】
那天招聘结束,林蕊就跟着我回到了当时上班的君豪大酒店。 因为我的名字叫林依,到了店里之后,经理杨雪蓉就开玩笑地问:“依依,是不是你妹妹哦?看着有点像呢!” 我笑笑:“雪蓉姐说是就是吧。” 杨雪蓉虽然是我的上司,但是因为我们老家离得很近,私下里我都叫她雪蓉姐。在君豪上班三年,她也没少关照我。所以虽然刚开始觉得在酒店工作很辛苦,但还是坚持了下来。也因为我的坚持,才在半年前被提升为了餐饮部领班,我知道这其中少不了她的功劳。 我开玩笑地对林蕊说:“小蕊,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林蕊马上红了脸,一脸诧异地问我:“真的吗?领班,我真的可以叫你姐姐?” 我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当然,谁叫我们同姓呢?五百年前,说不定还真是一家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来君豪应聘时的情景,当时是杨雪蓉接待我的,她那时刚做上领班。在看了我的简历之后,她冲我亲切地笑着说:“小妹妹你也是蓝溪的呀?我们还是老乡呢。” 在异乡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我的心底突然感到很温暖,一下子对这个叫我妹妹的女孩产生了好感:“那姐姐以后就叫我依依好了,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杨雪蓉的笑容很甜美,嘴角泛起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叫杨雪蓉,杨过的杨,白雪的雪,出水芙蓉的蓉。” 想着这个情景,我的心底泛起丝丝的暖意,再看看小小的林蕊,恍惚间,觉得就是她就是当日的我。
林蕊的到来在君豪引起了一小阵的轰动,起码在餐饮部门是如此。 换上淡紫色裙装工作服的林蕊看起来十分的清丽脱俗,眉宇间很像当红女明星董洁。以前也有人说过我有些神似董洁的,但是我的皮肤没有董洁的白,林蕊来了之后,就没有人说我像了。比起董洁来,林蕊又要显得稚嫩许多,皮肤白里透红,愈发显得清纯。这样美丽的女孩子,在君豪是屈指可数的。 本来君豪的服务员工作服就是照着空姐服的样式设计的,特别显气质,不说林蕊这样的天生丽质,就是姿色中等、身材稍好的女孩穿在身上,也会漂亮许多。这也是君豪生意一直很好的原因之一,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四十岁左右的成功人士,看他们在那些女服务员身上不停打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来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但是好在这里不是娱乐场所,那些不怀好意的客人虽然看着这些漂亮的女服务员眼馋,但若是女孩子自己洁身自好,也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至少在林蕊来之前,我是这样想的。 虽然君豪也有服务员被大款包养的例子出现,甚至有堕落到去做小姐的,但是也只是少数。那些不自爱的女孩子,从日常的一些言行举止就能看得出来,所以最后大家知道的时候,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林蕊,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思想单纯的女孩,所以在她每次怯生生地叫我姐姐的时候,我的心底都有种使命感,觉得自己要照顾好她,就像雪蓉姐对我一样。
【十】
林蕊第一天上班,我一直不时在身边教她服务的步骤,怎么上菜、怎么分菜、怎么斟酒,一一细细讲解,生怕她因为不习惯而不做了。毕竟君豪的生意这么好,上班是挺辛苦的,特别是对于没有做过酒店的女孩子来说,是很难一下子适应的,这样的例子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天快下班的时候,林蕊到值班室来找我,我以为她是要说上班不习惯不做了。 我一边笑着问她什么事,一边在心里想着怎么安慰和挽留她,没想到她没有说上班的事,而是在犹豫了再三开口说道:“领班姐姐,我……我想……我想问你一下……我能不能问店里借钱?” 我一下子为难了,君豪是有着完善的管理制度的,财务部有明确的规定,没有做满半个月的新员工是不可以预支工资的,别说才上班一天了,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婉转地跟她解释。 看我没有说话,林蕊勉强笑了笑:“没事,不能借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看着她落寞离去的身影,我追问了句:“小蕊,你借钱干嘛?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了?” 她回过头,小声地说:“弟弟生病了,要去镇上的医院打针,奶奶没有钱。” 听她这样说,我起身拿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两百块钱,递过去说:“小蕊,我的钱借给你好了,问酒店借太麻烦,等到了你手上的时候,说不定已经是半个月后了,病是最不能拖的。” 林蕊接过那两百块钱,攥在手里半天不说话,不停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吸着鼻子。良久,突然嘤嘤地哭起来。 我慌忙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来,一边擦拭她不停流出的眼泪一边说:“别哭啊,傻丫头,还不赶快去打钱。” 她的眼泪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不停地滑落:“姐,这个世界上除了奶奶之外,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姐,以前我问村里的大人借钱,他们都没有一个人愿意借……” 我猜想着这样的一句话后面,包含了多少的心酸。但是我忍住了没有问,她已经哭得这么伤心了,就不要再往伤口上撒盐了罢。 在后来的相处中,我逐渐了解了林蕊家里的事。林蕊老家是偏远的山村,她的妈妈是爸爸花钱买来的,据说还是个大学生,被人贩子骗到了山里。后来在生下林蕊姐弟俩之后,趁着林蕊的奶奶和爸爸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在林蕊弟弟三个月的时候逃走了,那年,林蕊七岁。三年前,林蕊的爸爸又因为胃癌去世了,奶奶一个人种着家里的几亩薄地,还要抚养两个幼小的孩子,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 在了解了林蕊这么凄楚的过往之后,我更加心疼她了。
【十一】
没想到在林蕊还是出事了。 那天,林蕊跟着店里的老服务员周旭负责君豪最豪华的“西施锦”包厢,据说,是店里的最大的股东莫总宴请生意上的朋友。 那天我在“西施锦”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是老板宴请的贵宾,虽然包厢里有周旭和林蕊服务,但是从点菜到上菜,作为领班的我都亲自跟踪,以免出差错。这样的客人若是没有服务好,问题就会直接暴露到老板那里去了,会直接影响到经理的奖金和在老板对她工作的评价,为了不给雪蓉姐带来麻烦,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非常的小心。 一桌菜都差不多上齐了,相安无事,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离开“西施锦”包厢不久,就听到周旭在对讲机里呼叫我,声音里很是焦急。我快步走过去,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林蕊站在桌子的旁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不停地对一位身穿藏青色西服的青年男子说着“对不起”。 这时,那个男子看着流着泪的林蕊,一脸坏笑地说道:“小妹妹,别害怕,陪哥哥喝杯酒,这事儿就算了。” 我拉过周旭问怎么回事,周旭小声附在我耳边,指着坐在主宾位的穿黑色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说:“那个客人叫林蕊陪酒,林蕊不肯。”接着又指着坐在那人对面那个穿藏青西服的青年男子说:“这个人就让林蕊帮他倒酒,在林蕊倒酒的时候,杯子倒了,酒倒到了他的裤子上,他说他那套西服要三万块钱……” 这摆明了就是故意刁难,难怪林蕊会被吓哭了。还是老板的朋友,竟然做这么下三滥的破事,自己跌自己的身价。我暗自“呸”了一个,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将林蕊拉到了身后,笑着对那藏青西服说:“对不起这位老总,这服务员刚来的不懂规矩,您要是生气的话就骂我好了,我是负责这个包厢的领班。” 藏青西服眯起眼睛看了看我,语气里满是不快:“哦?你是领班,领班有权利答应赔我这套西服吗?” 我还是笑:“哎呦看您说的,您真是太抬举我了。领班在这里就是打杂的,哪里有什么权利呀?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帮您送到干洗店干洗,费用我来出。” 藏青西服笑了,说:“嗯,这个主意不错,我同意。那么就请领班你先帮我把裤子脱了吧!”说完还真的站了起来,面对着我,笑得更阴险了。 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们的身份,我真的不敢相信眼前与地痞流氓无异的人,居然是君豪最大股东的朋友。觉得恶心的同时,一下子又无所适从,只是站在那里,安慰着林蕊让她先别哭。 看我不说话了,藏青西服又坐回椅子上,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领班,你还是劝劝这个小妹,只要把这杯酒喝了,什么事儿也就没有了。别不识时务,连我大哥敬的酒都敢不喝,我可是头一回遇见。” 林蕊看着满满一大杯紫红色的液体,吓得直往我身后躲。光看一眼那杯子里的酒我就知道,明显就是故意为难的。那杯子那么大,750毫升的酒最多也就能倒个三杯,再看看桌上其它的杯子,都只是倒了杯底三分之一处。林蕊从来没有喝过酒,这样的一杯酒下肚,怕是当场就得吐了,到时说不定又招上什么麻烦。 我将当时在座的二十几个人扫视一遍,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用看热闹的眼神看着我们。我知道,没有人会帮我们了。 我把心一横,从藏青西服手里拿过酒杯,一仰头将酒喝下。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间打转,强忍住作呕的感觉,将杯子翻过来夹在十指和中指之间,几滴酒沿着杯壁滑落到暗红色的仿古纯毛地毯上:“这位老总,这个小妹不会喝酒,我替她喝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她一马吧。我看这么多身份尊贵的老总出来吃饭肯定是图个开心是吧?别为了这点小事扫了大家吃饭的雅兴,您说是吧?” 藏青西服竟兀自鼓起掌来:“好,说得好。我看你伶牙俐齿的,人长得水灵,酒量也不错。不如——你就陪哥哥我多喝几杯,我就不找这小妹妹麻烦了。领班——你看怎样?”说完端着杯子,看着杯子里的酒,像是在是自言自语,但是所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哦!” 我只好将杯子伸到藏青西服的面前,看着他从容地往酒杯里倒酒,我的手已经止不住地颤抖,我知道,那不只是因为害怕,还有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愤怒。
【十二】
我不记得那晚自己究竟喝了多少酒,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睡员工宿舍属于自己的床上,还穿着工作服,脸也没有洗。同寝室的一个女孩子说,是雪蓉姐亲自带人把我送回来的,心里顿时觉得愧疚起来,说起来,在君豪上班这三年,没少给她添麻烦。 转念想到林蕊,赶紧拿起手机拨打雪蓉姐的电话,问林蕊有没有事。我记得昨天晚上喝醉的时候,林蕊似乎还在身边扶着我。 得知林蕊在上班以后,我松了一口气。不料雪蓉姐马上话题一转,说:“林依,等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她平时都叫我依依的,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地叫。我想,糟了,不会他们又找雪蓉姐麻烦了吧?于是赶紧一个鲤鱼打挺,从舒服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果然,一到办公室,雪蓉姐就很生气地责问:“林依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连莫总的朋友也敢得罪?你知道昨天‘西施锦’坐的都是谁吗?”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看来昨天我喝醉了之后,那帮人真的又找雪蓉姐的麻烦了。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说:“雪蓉姐,我知道他们是莫总的朋友,但是总不能因为是贵宾,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林蕊吧?你知道的,我一直把林蕊当妹妹。” 雪蓉姐更生气了,站起来说道:“什么叫欺负?不就是喝一杯酒吗?喝一杯酒会死吗?你看你喝了那么多,还不是没死。你以为就你能喝是吧?” 我想那帮人肯定是找了雪蓉姐不小的麻烦,不然她是不会这么生气的,于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问:“雪蓉姐,昨晚,我喝多了之后,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听到我这么问,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睛竟有些湿润了,声音也不再严厉:“依依,你别怪姐狠心,姐也是没办法。他们直接给莫总打了电话,指名要我……开除你……” 听到这句话,我彻底的呆了。 在君豪辛辛苦苦做了三年的服务员,好不容易做上领班的位置,才不到半年的时间,没想到居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被开除。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为什么呀?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啊?我做错了什么啊?他们让我喝酒,我不是喝了吗?他们怎么还不放过我?” 雪蓉姐看着我哭,也哗哗地流下了眼泪:“依依,以后不管到了什么地方,记住别逞强。不关自己的事少管,省得吃哑巴亏。不值……” 看着雪蓉姐哭,我的眼泪更加地止不住了。
【十四】
结工资的那天,林蕊将我送到君豪的大门口,哭着说:“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笑笑,揉揉她的头发说:“既然都叫姐了,还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没事儿,不就是一份工作么?姐出去一找一大把,比这里工资高的多的是……”说着说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林蕊看着我哭,说:“姐,你别哭啊……看着你哭,我就更难过了……姐……” 我擦了把泪,说:“姐哭是因为舍不得你,以后姐不在这里上班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林蕊拉着我的衣角说:“姐,等你找到工作了我就去找你,我也不想在这里做了。这里太可怕了。” 我说:“傻丫头,那天那样的客人是少数,姐在这里做了三年的服务员也才遇到这么一次。大多数客人都是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你小心一点,不会有事。” 林蕊听我这么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姐姐这么说了,我就不害怕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蕊蕊,以后要是遇到麻烦了,记得找杨经理,她跟我是老乡,一直都把我当妹妹关照,她会帮你的。” 林蕊点头,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进去上班,然后头也不回离开了君豪,这个我工作了三年的地方。 那一刻,心底竟然没有多少的留恋。
半个月后的一天,在蓝都酒店上班的我突然接到雪蓉姐的电话,觉得很奇怪。自从离开君豪之后,除了我打过一次电话给她之外,她从未打过电话给我。我知道她上班很忙,应酬多,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偶尔还是会想着“人走茶凉”这句话,觉得很不是滋味。 电话接通,雪蓉姐的第一句话就是:“林蕊是不是在你那里?” 我心下咯噔一下,不会是林蕊出了什么事吧,这样想着,便问出了口。 听我问林蕊了,她又转变了话题:“哦,她不在你那是吧?她很好,没事,你放心好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出“嘟嘟”的忙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林蕊肯定出事了。但是林蕊又没有手机,于是马上跟领班请了假,到君豪去找林蕊。 宿舍和食堂都没有林蕊,我又跑到营业区,刚好碰见周旭。周旭见到我第一句话便是说:“依依姐,昨晚林蕊跟着杨经理出去唱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我一下子懵了。因为我知道,雪蓉姐出去唱歌,必定是与那些大款老总一起的,以前每次跟着她出去,都要帮她挡不少的酒。林蕊又不会喝酒,她带林蕊出去,肯定有别的原因。 脑子里出现的是上次“西施锦”包厢那藏青西服阴笑着的脸。 我打电话给雪蓉姐,刚响了一下就被挂断,再打几次还是如此,心里更加的不安了。
到了天黑时分,还是没有找到林蕊,我只好站在君豪的门口等,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这时电话响了,一按接听键就听见林蕊带着抽噎的哭声:“姐……姐……” 我赶紧问她在哪里,她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知道她肯定是被欺负了,不由得在电话的这头陪着她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我才又小心翼翼地问:“蕊蕊,告诉姐,你在哪里,姐去找你,别哭了,啊……”
见到林蕊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是在云江的江边把她接回去的。她的身上都是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头发耷在满是泪痕的脸上,光看一眼,都觉得无比的心疼。 我叫了辆出租车,把林蕊扶进去,直接去我新租的房子里。 进了家门,林蕊就急急地问:“姐,洗手间在哪里?我要洗澡……姐……我要洗澡……我要把自己洗干净……姐……” 我扶着林蕊进了洗手间,她一只脚踏进去,就中心不稳滑倒在了地上,又“哇”地一声哭起来。 我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但是从我见到她的情景来看,也许…… 我不敢想。 将林蕊搀扶着站起来,我赫然看到,就在她刚刚摔倒的地上,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抱着林蕊,控制不住地哭起来:“蕊蕊……告诉姐……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林蕊眼神呆滞地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给我一杯饮料,我就喝了一口……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谁?是不是杨雪蓉?” 林蕊含泪点头。
林蕊一直哭到半夜,两点多才睡着,睡得很浅,每次不小心触碰到,她都会尖叫着惊醒。 我望着天花板,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干。想着昔日那个温婉贴心的雪蓉姐,竟会把林蕊害成这个样子,我始终不肯相信。 我决定第二天去找杨雪蓉,问个清楚。
【十五】
赶到君豪的时候是上午十点,我知道每天的这个时间,杨雪蓉都会准时出现在宴会厅,那是她去办公室的必经之路。我就是要她在大庭广众下把话说清楚。因为若是没有旁人在场,对着她,有些话,我真怕自己说不出口。 远远地看见身着一身淡紫色职业套装的杨雪蓉,我快步走过去,从背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杨雪蓉,你究竟对林蕊做了什么?你这个虚伪的女人。”虽然此时宴会厅还没有客人,但是各个角落都是有服务员在打扫卫生的,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都纷纷放下手中做着的事情,三三两两围过来看热闹。 杨雪蓉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是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对着那些服务员挥挥手,说:“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别——”我打断她的话:“杨雪蓉,你昨晚带林蕊去哪里了?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说啊——说啊——”我的声音开始颤抖,情绪在一点点失控。 杨雪蓉的眼神躲闪,不肯接我的话,试图将胳膊从我的手里挣脱:“依依,有话好好说,别激动。你肯定是误会我了……”说着脸上还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林蕊都已经被她害成那样了,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地微笑,看来这一切是早有预谋的了。这样想着,我松开抓着她的右手,快速地将五指伸开,用力朝她那张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的脸扇了过去。 “啪——”她涂着名贵隔离霜的的脸上立刻落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与此同时,原本准备散开的服务员迅速朝这边围了过来,有人从后面抓住我的胳膊,有人去关切地询问杨雪蓉的伤势。 杨雪蓉推开他们想要搀扶的手,将脸偏向背对着我的一边,良久才转过来,冷笑着说:“好——林依,你这——一巴掌打得好!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一笔勾销。”她故意把最后的四个字咬得很重,不等我说话,又接着说道:“君豪可不是谁想撒野就能撒野的地方,你来之前也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告诉你,刚刚那一巴掌算是我欠你的,你要是再敢发疯,我就叫保安把你送到派出所,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她故意把声音提得很高,高到尖锐而刺耳,但是我能明显感觉到,这尖锐和刻薄背后隐藏的心虚。 虽然她没有承认,但是她的表情和语气,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亏我以前那么傻,那么相信她,还叫林蕊相信她,要不然也不会害了林蕊。这样想着,一股怒气冲上心头,我挣扎着想要冲过去,再给她几巴掌,把这个女人虚伪的人皮面具撕破,让大家都看清她真实的面目。 可是胳膊被两股力量死死地拉住,怎么也不能上前一步。我用双脚蹬着脚下暗红色的纯毛地毯,却发不出一点声响,也挣不脱手臂上被束缚的力量。我失控地哭起来,尖锐的哭声从干涩的喉咙里飞出去,碰到悬挂在头顶的水晶吊灯,碰到吊灯上面的天花板,碰到桌子上冰冷的玻璃转盘,碰到围绕着转盘整齐摆放的餐碟,汤碗,红酒杯……之后又被它们弹回来,抽打在我抽泣着发抖的身体上,每抽一下,我的心就痛一次。 杨雪蓉就站在我的对面,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但是,这中间隔着带着细细的暗黄色花纹的厚厚的地毯,隔着两个挡在她身前的服务员,隔着因为挣扎而掉在地毯上我的黑色工作鞋,隔着我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我不能接近她一分一毫,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我,就像在看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我看到周旭走过来了,还有她在厨房做厨师的哥哥周强。 他们让服务员把我松开,没有人听他们的。这些人很多都是以前我的部下,他们中有些人私下都叫我依依姐,可是这时候,他们明知道林蕊出了事,他们明知道杨雪蓉害了林蕊,却都用敬畏的神色看着杨雪蓉,等着她说怎么解决。 杨雪蓉对周旭说:“把她送回家吧,别让她像个疯子一样乱找麻烦,下次再这样,我就没这么好说话了。”说完示意了一下,胳膊上的力量一下子空了,我重重地跌坐在了地毯上。
【十六】
后来的几年,我一直把林蕊带在身边,深怕她再受到一点点伤害。因为我知道,她再也经不起任何的伤痕。虽然,对于那晚的事她从来不提,但是偶尔有时候,会在半夜睡梦中听到她突然哭叫起来,挥动着双手嘴里不停的叫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每当这时候,我只有紧紧地抱住她颤抖的身体,等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才敢睡去。 也许只有时间才是一切伤口的最好良药,总有一天,林蕊会忘记那段不堪的往事,开始新的人生。我一直这样想。 周强一直都默默地对林蕊好,这点我早就看出来了,林蕊不会不知道。但是林蕊一直不肯答应做周强的女朋友,问她原因,她只是说,自己一直只把周强当哥哥。我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想的,是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可是事情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那天林蕊提到莫桑的名字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因为我知道,莫桑就是君豪最大的股东——莫总,虽然我在君豪上班的时候他很少出现,但是这么重要的人物,我还是记忆深刻的,就算没有那件事。 还有一点就是,那时君豪的员工都知道,这个很少露面的股东,是个十分花心的钻石王老五。就连杨雪蓉提到他,眼睛里的神采都有些许的不一样,那时候我还经常开杨雪蓉的玩笑,说她是少女怀春。每次我一说,她都不顾形象地追着要打我,看到她这样我会特别的开心,常常以此为乐。 想到杨雪蓉,心头的往事又像雪花般纷纷扬扬,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是谁你知道吗?”我问林蕊。 林蕊用肯定的眼神看着我,说:“知道,君豪最大的股东。” 我说:“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对君豪这两个字绕道三尺。” 林蕊忽然笑了:“姐,换做你,这样的事,你能说忘就能忘吗?”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感到心惊肉跳。
人要是变起来想必都是极快的,快到别人都来不及反应。就像当年的杨雪蓉,还有后来的林蕊。 林蕊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我后来仔细的回想,也只能确定个大概的时间,大约是在去年的夏天,在她那次提了莫桑的名字之后。 林蕊先是开始把自己打扮得成熟妩媚起来,接着又辞去了蓝都酒店的工作。虽然那时候她已经是领班,而我已经做上经理一年,在工作上,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她说自己累了,想休息休息。我想着那个几年如一日努力工作的林蕊,辛辛苦苦从服务员升上领班位置时兴奋的样子,还有她常常说的那句话,姐,我要努力赚钱,赚很多很多钱,让奶奶和弟弟过上好日子,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辞职没多久,林蕊就搬了出去。不用猜我也知道,肯定是搬去了莫桑那里。 林蕊搬家那天,是周强帮她雇的车子,我故意当着周强的面说:“蕊蕊,怎么还麻烦人家周强,怎么不叫莫桑来接你?” 林蕊很僵硬挤出一个笑容,说:“姐,莫桑生意很忙的,没有时间。再说周强不是离得近么?这几年都是随叫随到了,都习惯了。”说完冲周强笑了笑:“强子哥,你说是吧?” 周强依旧是憨厚地笑了笑,说了个“是”,然后将出租车后备箱用力往下一盖,说:“蕊蕊,上车吧,东西都装完了。” 林蕊坐上车之后将车窗摇开,眼睛里闪动着水汽,看着我说:“姐,我会经常来看你的。”我拉着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拍了拍:“照顾好自己.。”她点头,将手从我的掌心里抽出,摇起车窗。 出租车朝着雁江的方向开去,带起一地的尘埃。
【十七】
杨雪蓉坐牢了,在林蕊搬到雁江三个月之后。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是莫桑揭发的她。 林蕊在电话里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让我感到意外。 “原来,你当初接近莫桑,真的是为了这个目的。”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语气是肯定的。 “是——姐,我不甘心……”林蕊突然一下子就哭了。 “现在目的达到了,就回到姐的身边吧。莫桑——他不是你最好的归宿。”我知道周强一直还在等林蕊,从心底,我还是希望林蕊和周强在一起,虽然周强没有莫桑有钱。 没想到林蕊会说:“我知道,可是姐——他对我真的很好……你知道的,我这人就这个缺点,谁对我好,我就对谁死心塌地……” 莫桑对林蕊的好我是知道的,从林蕊空间里的照片以及发表的心情就能看出来。莫桑去哪里都带着林蕊,给她买名贵的衣服和珠宝。长城,香格里拉,香港唐人街,爱琴海,普罗旺斯……到处都留下他们甜蜜的身影。跟莫桑在一起短短三个月,林蕊从丑小鸭一下子变成了公主,这样的宠爱,任是哪个女人都会动心的罢。 还有杨雪蓉宣判那天,在证人席上陈述证词的时候,他不时望向林蕊的眼神,饱含着深情和心疼。或许,这个男人是真的爱林蕊的吧,不然,他不会为了林蕊,连自己的朋友也揭发了。那天的被告席上,除了杨雪蓉,还有那晚那藏青西服的男子,以及那个坐在主宾位上的中年人。我始终记得,他是莫桑生意上很重要的朋友。 “可是周强也一直对你很好。”我说,我希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每次想到周强提到林蕊时那落寞的眼神,我都觉得林蕊真的是太狠心。 我听到电话那头,林蕊幽幽地说:“姐,强子哥是很好,可是,我配不上他。”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最后一次见到林蕊是在上个月,她二十三岁生日那天。那天莫桑没有和林蕊一起来,我觉得很奇怪。林蕊说:“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和他在一起,特地不叫他来的。反正,以后让他陪我过生日的机会,还多得很。” “可是我们见面的机会会越来越少了吧?若是哪天你嫁给了莫桑,我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人了……”我用手中的刀叉切着面前的台塑牛排,装作不经意地说。手中的力气加重了几分,刀从被腌制成几乎黑色的牛肉上滑过,经过硕大的牛肋骨,滑到骨瓷盘子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不会的,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姐。”林蕊急切地打断我的话,我笑了:“傻丫头,逗你玩呢。” 那天,林蕊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跟我说了很多贴心的话,说她的弟弟快要上初中了,说***身体越来越不好,说等陪我过完生日之后,可能要回一次老家。 我们喝了好几瓶酒,昂贵的法国进口红酒,具体是几瓶我也不记得了,因为我也醉了。 林蕊不停地说:“姐,为了我今天生日,为了那个女人受到报应,为了我找到幸福,干杯……干杯……”我没有理由拒绝,虽然在不久之前,林蕊说过要戒酒,但是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不醉不归又何妨? 林蕊倒在沙发上给莫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是哭了,但是我记不清了。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如果我有所警觉,也许林蕊就不会死。
【十八】
看着穿着黄色监狱服的杨雪蓉走到窗口坐下,我差点没认出来,几年不见,再加上没有化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 我拿起电话,心头似有着千言万语,但是最后只是说了短短的三个字:“雪蓉姐——” 杨雪蓉笑了,眼角已有了明显的皱纹:“依依,我没有想过——你会来看我……” “蕊蕊自杀了——因为莫桑。”我说。 她的表情没有太多的意外:“我早就料到了,林蕊,不会是莫桑的对手。玩女人,一直是他的强项。” 听着这样的话,我隐隐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难道……” “不错,林蕊是从我手里抢走了莫桑。可笑的是林蕊,居然还以为自己赢了。”我的手一松,电话掉落下去,悬在半空左右摇晃,将电话捡起,我看到杨雪蓉的的笑容开始有些夸张,但是突然又嘤嘤哭了起来,情绪转变得我有些接受不了,她一边哭一边说:“依依,当年,你为了和她几个月的情分,就将你我之间三年的姐妹之情弃之不顾,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其实我又何尝不难过呢?只是我不会告诉你。我在心里说。 杨雪蓉哭得更厉害了,未施脂粉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依依,你只知道我害了林蕊,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个词叫身不由己?” 我诧异地看着她继续说下去。 “依依,我用了七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从一个服务员做到了经理的位置,如果我不那么做的话,那天被开除的,就不止你一个。换做你,你会怎么做?” 我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层,但是我肯定地告诉她:“我不会为了任何的理由,去害一个无辜的人。” “你以为我想做坏人吗?我也想做个好人,可是这做好人的代价,是我的弟弟妹妹都上不了大学……是我们一家人下半辈子的命运……你知道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哭了多久吗?可是我没有办法……” 隔着玻璃,我看到杨雪蓉哭得撕心裂肺,眼泪不停地从她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来,我看到她的面具被一点点撕毁,而这面具之下的真实,竟让我再也恨不起来。
【十九】
走出监狱的大门,外面的太阳很刺眼,照的我的眼睛睁不开。这时手机响了,居然是莫桑。 “林小姐,带我去看看蕊蕊。”我知道他指的,是林蕊的墓地。 我冷笑着说:“莫总,您这样绝情又冷血的人,去看自己死了的情人,似乎没这个必要吧!” 那头的他也笑了:“林经理,你还是这么的牙尖嘴利。云江这个地方,应该还没有我莫某人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带我去,只是为了见你一面,我这里有一笔钱,给蕊蕊的家人……” “蕊蕊人都已经死了,不需要你这么假惺惺。”我打断他的话。 “哦?真的吗?我可是知道,蕊蕊家除了她的亲弟弟,就剩一个八十岁的奶奶,难道——你不希望——他们以后过得好一点?” 我想起蕊蕊生日那天说的话:姐,奶奶生病了,下个月,我要回老家看看她。姐,弟弟要上初中了,我要多寄点钱回去。还有那件事刚发生的那几天,林蕊曾哭着说,姐,我真的好想去死,可是……可是我又不敢死,我怕我死了,奶奶和弟弟没人管,那他们该怎么办…… 犹豫了再三,我问莫桑:“那——你打算给多少?” “五十万。”莫桑回答得很干脆,又说:“不过林经理不要误会,我会出这笔钱,不是为了息事宁人,蕊蕊是自杀的,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莫某是个重情之人,不想蕊蕊走了还不安心。” 我在心里冷笑,重情?这个男人还真是恬不知耻。 杨雪蓉告诉我的真相是,那晚杨雪蓉是在莫桑的示意下带林蕊出去的,因为那个看上林蕊的中年男人,是莫桑当时在想尽办法拉拢的行业翘楚。而如今在那人的帮助之下,莫桑的实力已经与他不相上下,之所以会揭发那件陈年往事,只是商人与商人之间竞争的手段罢了。在这场较量中,杨雪蓉和林蕊,都不过是棋子而已。 我问杨雪蓉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她说,莫桑答应补偿两百百万给她的家人,还会在她出狱之后,送一套雁江繁华地段的房子给她。这些,恐怕是杨雪蓉努力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再加上与莫桑这几年的情分,所以杨雪蓉心甘情愿,将这黑锅一人背下。 而现在林蕊又死了,这件事就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的改变。为了达到目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不择手段。 可是不管怎样,我没有权利替蕊蕊的弟弟和奶奶拒绝这笔钱,我知道蕊蕊走了,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是这个世上仅存的一丝希望。 所以,我含泪选择了答应。蕊蕊,你应该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对么? 抬起头,我看到天空的云很白,很白,白得像林蕊的脸。我想起那个夏天的早晨,林蕊笑着对我说,我叫林蕊,花蕊的蕊。忽而,林蕊变成了杨雪蓉,还是那熟悉的甜甜的酒窝,她说,我叫杨雪蓉,杨过的杨,白雪的雪,出水芙蓉的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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