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尘嚣（生命之光）》续 

退休前我的专业很杂，主、副业更杂，说起来是搞技术的，看去却像搞文学的，实际上是搞生产技术管理和社会活动的，这样我的技术又是“主”业中的“副”业了。
    刚刚改革开放不久，市里花巨资从日本引进来一条毛涤纶生产线，从而将原来的棉织厂改建成毛涤纶厂。

那时候中国人有股子引进热，但很盲目，很多单位受外国人摆布。我对轻工行业的生产流水线一无所知，尤其是纺织，更何况是日本人的“最先进设备”了。但是有一宗，你的设备再先进到天上去，总离不开一样东西，那就是我的老本行——电！

这事对市里的压力很大，对我们局里的压力更大。要么怎么说我的一生都在“夹缝”里过日子呢？在当时，我们局是市里的一个直属局，受地区局代管，只管业务不管技术，工资在省局发，由于市里乱塞人，省局的意见很大，从而造成了地方上的人员隔阂。这时毛涤纶厂要用电，在电力最紧张的时候要用10,000千瓦，电从哪里来暂且不说，只说那35千伏变电站还是“隔着门缝吹喇叭——不知在哪里‘喇’。”

日本人的设备陆续到齐了，规定安装期是80天，要是因为日本人的责任延误一天罚款100万日元，要是因为中方的责任延误一天罚款一万元人民币。掂量一下，中方的什么因素可能影响日方的合同期呢？只有电!
    我的工作除了开会没人找我，因为不要任何人为***心，找到我必然没好事，这回找我的却是党政一把手余局长：
    “老王啊，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摊摊手，是实话，但也脱不了技术负责人的干系。

“要么找县局帮忙设计一下。”局长显得很无奈。

“找县局？”这话把我惹火了，但没发作，“您以为地局设计室真的很忙吗？那是看戏不怕台高，既然市局是一级组织就应该像个样子，光我一个光杆司令不说，反而派来两个捣乱的（大学毕业生夫妻），要想找县局让他们去，我不管。”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都说是你的事。”

“该是的吧？”我进一步说，“这是要将死我这个光杆司令，您可以告诉他们，找县局我不去，要想搞，这座变电站也让他们统统给我靠边站，别到时候来摘桃子！”

我那火气真的不打一处来，一气市里太官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屎到屁股门上来了才挖茅厕”；二气地区局，人浮于事，平时只会“朝（槽）中无事（食）猪拱猪”，真到时候了，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三气那小日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罚款吗？别欺负我中国没人，今天遇到了，交交手看个眉高眼低倒也是件快事！
    我接受了这项任务，难度相当大，只划了一亩空地，还在厂房的一个角上，下面又是一个陡坎子，要路无路要墙无墙，别说设备摆不下，就是运设备的路都无法修通，这可怎么办呢？打破常规，设计楼房，设备从厂区进。
    我开始进行土建设计，当时就有人问我：你到底是搞什么的？我说除了“现代化”的我都会。整个劳动期间，我发明创造了人防的成套自动化挖掘设备，后来在全省推广，拉起了铁塔和水泥电杆两个制造厂，设计过三个厂房、四台不同类型的行车、一整套镀锌生产流水线和一座40米的码头浮动吊桥，其他的都是顺手带。厂用变电站对我来说还是个考验，因为那是地区局主业的主业，人才济济，技术高超。可是我有一个法宝，那就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一帮顶尖的技术工人围绕着我转，值就是“主业”与“副业”的优势。
    我不想详述其中的细节，因为我不是在写小说，只提纲挈领地写一写我的这段经历。
    我把土建设计拿到建筑设计院去审核，设计人员同样问我：
    “你是搞什么的呀？！”
    我说：“搞电的呀！”
    你怎么连我们的代用符号都用上了？”
   “你们也没说保密？”
   “你这已经是扩初设计了。”“只要你们把应力验算一下，然后给一个批准文件就行了，扩初设计的费用我们照付。”

我捞回了请建筑设计院设计的一个月时间。然后是土建，工期一个半月，正赶上过春节，我的工人和土建工程一起加班加点，分地埋安装、墙埋安装、一次安装、二次安装、户外安装、照明安装，加上一个档案管理员和我共七个人，随着基建施工完成各项预埋安装，又捞回来土建后再安装的一个半月，总共就是七十五天。这时，两台变压器已经进了仓库，配电柜大大小小分四个电压等级一共是三十九台，连设计带安装一起甩给了开关厂，继电保护由我们二次线负责，采购任务由厂方负责。至于金属构件设计一律出自我的手，因为铁塔厂是我一手一脚拉起来的，那里的绝大多数工人都是朋友，全部甩给他们，要求保质保量，一个冲孔不能错两毫米。这时日方已经开始安装了，而我们在现场则毫无动静。

我们和厂方也订了一个合同，自基建验收合格之日起作为电气安装的第一天，工期为七个星期四十九天，每提前一个星期奖励工程总造价的千分之五，以后每延误一天罚款工程总造价的千分之五，也就是说我们的工期恰恰符合日本人的调试工期，每耽误一天的罚款由我们负责，看似很不公平，但是我不在乎，反正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到时候看看谁罚谁！

小日本非常精灵，在主厂房的墙上贴了一张“进度表”，每天把他们的进度画红线，而把我们变电站的进度画在底下，兰线条始终是“0”。

我们宣布开工了，呼啦啦把夜晚施工的棚子、临时电线、大标语等乱七八糟一律收拾干净，整整做了一天清洁。第二天市局派来了安装队伍，紧接着开关厂的开关柜和铁塔厂的金属构件也呼啦啦按需要一车一车地往厂里运，实行了一次名副其实的“无仓库流水作业” ……
    一天，两天，小日本不来看进度了，兰线也不画了，三天，四天……十八天！

整整提前了一个月！

    我用充满信心的双手合上了配电柜的总闸，并为全局职工赚回来五万元税后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