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西南多年了,生活的脚步与疲劳的视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城市高高的房子,宽阔洁净的街面,熙来攘往的人流,而对西南乡村小镇的生活与风土人情全然没有什么印象。人们常常谈论江南小镇的美与韵,而没有人知道西南小镇的深与厚,也因此常常为西南小镇不被人熟识而惋惜。亲密接触到西南小镇源自于一次远足,虽然远行的过程看到的只是西南小镇一些的点,我想,一个地区的社情民情和自然风貌应该有一些它们相同的共性。这就是偶然与必然的互通性。
西南,相对于东部地区来说是比较封闭一些的地方,不合理的城市布局满足不了社会活动的需求,小镇就成为了西南地区乡村生产资料与生活物质的集散中心。
西南的小镇很多,随便挑出哪一个都是一部沧桑岁月,但又不能自成为一种独立的历史名胜,也从来就没有进入过文人的眼眸。他们就像长在大山里的石头,岁月的风雨剥蚀去了小镇原本秀美的风华,小镇就像那世纪老人踏着悠然自得脚步,摸着花白胡须隐藏在深山里,或静臥于莾原之中而不被人们所熟知。西南小镇,一半石头一半砖土砌起来的房子,高高垒起的石阶,深红发黑的木板铺面悬挂着杂货铺、中药店、裁缝店的招牌,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而又陌生。年深日久的石板道上,被岁月磨损出的坑坑洼洼显现着小镇曾经的繁华和历史的久远。
沉睡是千年不变的等待,凋零是时光打磨的伤痕。散漫在西南腹地的小镇安然在漫长的岁月里,鉴证着这一地区千百年来的历史沿革与社会变迁,被溪水冲刷得光溜溜的石阶,被雨水滴穿的门檐石就是最好的历史明证。今天的西南小镇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佳人,除了一些特别有名气的古老的镇子因其有一定的旅游价值,而被人们记载并加以渲染以外,其它的小镇依旧默默无闻地沉睡在消失的时光里,偶尔有陌生人因好奇走进小镇,常常会为小镇朴拙的古韵而喟叹。中国的文人有很大一部分人喜欢跟风,宁愿跟在别人后面去反反复复的写宫殿庙宇,写和尚道士神仙皇帝,也不愿意去写这些鸡鸣小镇,原因是他们太土了,土得像西南小镇墙上斑驳而落的尘土。几年前曾经去一个小镇做客,一群素不相识的人围着桌子天南海北的侃大山,喝着浓浓的茶聊着家长里短的琐事,年长的人们大多数都没有出过远门,但都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人们侃什么他们就评价什么,大有圣贤隐于市的感觉。黑漆漆的桌子,大小不一高矮不齐的器皿里盛满了大块大块的肉食,热情与豪爽让人回到了原始的常态,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口大口地啖肉,酒到浓处无老幼,情到深处勿彼此。我突然想到了一句酒品看人品的调侃,虽然这句调侃根本就不入流,也不带哲理性。但是看看那些平时都显得有些老实巴交的小镇人,酒后如此的放得开,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人人都赤诚相见不藏着掖着,这应该是带有一些上古遗风吧!
记得有一次因事去一个很远的乡镇找人,找到的那位先生很豁达也很健谈,一边寒喧着一边就被领进了小镇的小酒馆。在比较封闭的农村,一般的人家来了客人都很尴尬,没有现成的菜,或许还没有招待客人的酒,在流动人口并不多的地方去餐馆请人吃饭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十里八乡的人们闲来没事就背一个小背篓去赶集,有的人坐茶馆里看戏听评书,或者蹲在街头点一支旱烟锅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对于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去的年老的人来讲,小镇就是他们生活的中心,心灵的寄托。普通人家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都需要去镇上购买,自家生产的蔬菜瓜果吃不了,要拿去小镇上交易,换回来自己需要的物品。如果碰到操办红白喜事,其大部分的物品都需要去镇上筹备。条件好一点的庄户人家,闲时有客人来走动一般会陪着去镇上茶馆喝茶看戏,小镇就成为当地人离不开的聚会场所,也是一方农村经济与文化的晴雨表。小镇或干净整洁清新明快,或悠寂清逸古香古色。在小镇人家的常态生活中,常常会保留着一种过于狭隘的孤傲,飘着陈年腐朽味道的家族祠堂,幽暗厅堂上方的神龛都显露出小镇人内心的文化积淀。正是这些宗教的文化的排他性,造就了小镇的守旧思维,无论岁月流逝,无论历史的变迁,都没有完全冲刷掉融入小镇人心中固有的观念。西南小镇也许已经改变了一些外在的东西,因为他们也时髦,也可以享受现代科技的进步,但他们绝不会丢弃存在于他们内心的古老的信息,正是这些千古不变的信息使他们保留着与他们息息相关过往的形态,与现代文明相辅相成,与历史的文化相存相依。
安定且自给自足的生活,给小镇人以闲静淡泊的心态。在激烈竞争着的社会里,人们需要找一个相对平和的地方休憩,因此,一些古村落与小镇就成为人们的首选。以往旅行的人们大多数会蜂拥至江南小镇,而近些年涌入西南小镇的旅行者,大部分是因为看腻了南方秀丽的山水村落和拥挤的人群,转而追求西南小镇的朴实与粗犷的美。走进略带原始韵味的乡村小镇,宁静又粗犷的氛围会让走进乡镇的人们放松紧绷的神精,也少去了时刻提防车流和人流烦恼。如果你有机会偶然去到一个乡村小镇,那闲逸散漫的生活节奏,悠然自得的精神风貌会让人的身心完全放松,找一个小酒馆吃一餐地地道道的西南风味美食,再或者住一晚上,听听茶馆里的方言评书,夜半无眠时的打更声,远近相闻的鸡鸣狗叫让黎明时分空寂而悠远,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农耕时代,让人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西南小镇,没有小桥流水,没有乌篷船,没有像江南小镇那样深厚的文化底蕴。但西南的小镇有着她不一样的韵,西南的小镇有大有小,赶集的日子,七八间店铺开着门,铁匠铺,裁缝铺,茶馆酒馆傍当铺,中药铺子杂货店,剃头师傅刮光头,三五商贩聚一堆,袖中相摸估价钱。横七竖八卖土产,慢条斯理拉胡琴。一条街,几条巷,三五人家门洞开,只见门前有桌椅,未见谁家上门锁。小镇确实有一些让人安静的理由,一个闲寂的院落门口,一位老人坐在高高的木门槛上,老僧入定般的一动不动,门敞开着,街上没人走动,四周静悄悄的。一只小狗臥在台阶上,两老者在廊檐下对弈,无声无息的观阵者应该记得观棋不语真君子的俗规,对弈者高高的举着棋子犹豫着该落在哪里,大概这就是举手无悔落地生根的君子棋风吧!
如果你生在小桥流水乌篷船的南方,看惯了姣好面容,听惯了吴侬软语,再去西南小镇,你就会有一些视觉的反差和文化的落差,西南的自然雄奇风光里有丰富的民俗风情,是一块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风水宝地。西南从川西高原至云贵高原乃至藏北广袤的地区,有气势磅礴的峻岭深谷,有湍急奔流的丰富水量,西南小镇就藏于这些风水宝地间,它们曾经是国家的大后方,有保存得相当好的古老习俗,有在原始宗教风习桎梏下的不太容易接受外来影响的文化,如今现代文明庞大的浪潮正席卷着这片古老的土地,西南,西南小镇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你有兴趣去看一看,切莫犹豫,趁着秋风秋雨的好季节,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