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刚认字那会子，先生教的
一个个神气活现的方块字
在稚嫩的心田
划拉出一片新奇的田原
原野里有山有水，还有我家
一大片朦胧的城市隐约不远

总是会在入夜时分
望着天幕上的星星，傻傻的想
要是这些星星能变成一盏盏灯火
亮在每家每户门口，那该多好
这样的一座城
又会是怎样才能描绘得出的动人画面

二

四围嵯峨的山岭
不再有生气，有些麻木
围住一片天地
围住四季变化里的风景参差
每日里白云来去，每日里山泉叮咚
没有人告诉我，我也不知道
白云来自哪里，泉水又流向何方

父亲每一年都在熟悉不过的田畈
种他熟悉不过的麦稻油棉
母亲每一天都在烂熟于心的山路上奔波
为一家老小张罗一日三餐
看不见的日子
压得父亲的腰板一天一天不再挺拔
摸不着的艰难
催白了母亲的鬓发，画出深深的皱纹道道

三

我们总是无忧无虑，在乡村的怀里奔跑
总是像鸟雀一样快活自在
女孩总会唱些甜香的歌谣
羞得树梢上的喜鹊不敢鼓舌
男孩总是大声嚷嚷先生教的文辞
整个山村都弥漫祖先传下的学问
门口的田野更是芬芳一片
醉美每一家汗水涔涔的爹和娘

山村的四季，不亚于母亲的针线
一针一针缝纫出变化万千
山村的景色，用不着调配
赤橙黄绿，画一幅色泽斑斓的乡野画卷
还说啥山形树影、白云蓝天
卧在树荫里的老黄牛
蹲在门边砍价的大黑狗
墙角边懒翻身的小花猫
画进图画，妙不可言

四

四围那些冷硬的山影
终于有一天，阻挡了投向远处的目光
望不到山那边的景色
想不出山那边的世界
只能在四围山尖围出的那一片天空里
春伴桃李，冬看白雪
很多雷同的故事
每一年在眼皮底下无声向前
尽管少不了春生夏长
尽管一样有秋收冬藏

老先生教的文辞
时不时撩起心底的渴望
千百年来，哪一辈人没有梦想
父辈们肯定也不安于现状
肯定冥思苦想过
如何走出这云缭雾绕的大山
只是至今讲不出一条出山的路
会是如何曲折，会有多少说不出的艰难

五

天上的云朵不改原先的模样
就是弄不清它到底来自何方
夜晚的星星还是当初一般闪亮
就是不肯出声指明一个能走出大山的方向
多少后生年年站在家门口发呆
两眼勾勾注视远方
高低错落的岭岭山山
丛棘一般刺痛双眼
日思夜想的那条路
会在哪里，会把自己带向何方

一遍一遍假设
一次一次怀想
出山的路需要慢慢摸索
走出大山需要当量
这条路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多少辈都没能走出这方土地
还不是外面的世界
有太多想象不到的曲里拐弯

六

就像是解冻的春风呼呼啦啦扑向心坎
不异于烈日里的纷纷细雨滋润干涸的心田
一个个文字描绘出的城市
已经越来越清晰真实
梦幻一般的城市，就是这么多年
放不下的追求，按捺不住的向往

走，找一座属于自己的城池
舍得一身力气
一样会收获生活的醇酽甘甜
这条路就算再长
路的那头就是希望
一定会有难以预料的挫折不断
世间事物哪一样不经历花明柳暗
只要认准了这条路
再苦再累，也不能畏畏缩缩停步不前

七

再走一回屋后的山梁
再嗅嗅岭上野花清香
再看看屋顶上随风而动的炊烟
再多瞄几眼熟悉不过的田畈
村庄里有我们的家
脚下的泥土里有我们的血脉在汩汩流淌

本就少言寡语的父亲
一定坐在饭桌边大口大口抽他的旱烟
心肠柔软的母亲一定坐在门槛上热泪成行
哪家爹娘不巴望孩子能有出息啊
实在是弄不清楚山外的世界
又是怎样的人情冷暖

八

再多不舍只能装进行囊
再多牵挂只好揣在心上
出山的路突然间变得如此漫长
行走的脚步也是如此沉重不堪
多少年啊，总是盼望
能踏上这条通向山外的路
真到了这一刻，又止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多少年啊，总是想挣脱村庄的束缚
真的要离开了，才察觉不言不语的村庄
竟是如此动人离肠

照亮院落的那盏灯火
完全不似先前的昏黄
斑驳的老远门吱扭一声
竟是从未有过的动人响亮
一条未知的路
就从家门口开始
映照父母身影的这盏灯
走到哪都是心中不变的守望

九

真的是一座新颖的城市
真的有从未见过的迷人景象
一双一双手不肯停歇
一拨一拨人来自八方
城市的高楼，就像错落的山峦
围出一片片不一样的天空
不一样的天底下
有着不一样的华彩翩翩

入夜，满眼都是街灯明晃
满眼都是霓虹闪闪
城市的画面五彩斑斓
城市的气息直冲云天
穿一件满是汗味的旧衣裳，走在街上
一样会落满色彩变幻

十

日子久了，禁不住扪心自问
越来越躁动的城市
还是不是当初的向往
时间长了，不自觉生出些厌倦
尽管在城市里扎下了根
这城市，还有没有曾经的魂绕梦牵

是时间如刀
无情戳破城市的浮华
还是光阴大浪淘沙
一片一片剥去城市的遮遮掩掩
身边的城市看起来光彩照人
偏偏还有那么多人在城市里流浪
身边的风景无比美艳
光鲜背后还有说不出的困苦辛酸
就是这样的一座城池啊
到哪里才能找到自己的根源
眼前的城市就算再美仑美奂
如何才能变成心中沉甸甸的那片家园

十一

夜不成眠，心绪无边
前思后想，心生杂念
什么时候能回到生命初始的地方
看看水看看山，啥也不说啥也不想
就是想让山野的气息在血脉里奔突
就是想听听扑面的山风在耳边浅吟低唱

离开太久了
难得亲近滋养灵肉的山梁村庄
蜷缩在城市里
已经想象不出普通人家屋顶上吃炊烟飘荡
实在不能忘了这条回家的路啊
难道记不住大山深处还有兄弟姐妹、白发爹娘
那些年不顾一切闯进城市
是因为有个激动人心的理想
现如今想远离城市回到乡村
又是多少人心中的迫切希望

十二

回不去了，不会像鸟儿那样翅膀一扇
就能回到当初离开的地方
回不去了，不得不承认
有一条长路横亘在面前
长路的一头连着城市，一头系着村庄
只能在某些时候
跟随执着的灵魂，走上这条长路
一步一顿，寻找家的方向

难得静下来
把自己的内心，琢磨再三
好像没有理由
平息得了内心的几许慌乱
当年梦寐以求的城池就在身边
就是越来越想回到山里边那个小小村庄
这才是永远离不开的城池啊
埋着祖先的骨殖，有水有山
有品不完的人情、青草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