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燃烧的火苗
卧成一只骆驼
静静地反刍咀嚼
当淬火的铁
变成一只船
水舔掉了身上多余的皮癣
当低头散步的时间
像一只白发沉进镜面里
看到自己的裸根
当慌乱不定的日子
像一只惊雀撞到老榆树上
额上被镂刻出沟纹
当第一片叶落之声
像衙堂上提传犯人时衙役的叫喊
被一声接一声在森林中吆喝传递
我不曾被打扰
什么也没发生
蜡烛
我在怀念
怀念蜡烛,怀念蜡烛和我
蜡烛和我沉在最低的底层
怀念蜡烛脱光衣衫,以胴体献祭黑夜
怀念我蹲守陪伴,无言的说话,不时把心揪下一点点燃烧
怀念蜡烛即将耗尽的躯体
浅薄却很阔大却很执着却很冷静
流溢不是散逸不是流失不是飞散
怀念蜡烛的灯芯,心,火、光、诺言、信念
燃烧的铁,头颅,一根发,点金的指头,按响燃烧的黑色琴键
白色、透明、热乎的生命的流体在向中间聚合,缠住芯“我要燃烧”
芯多么幸福,多么负重,芯微笑着倒进自己的血液里
猛然间像点燃了油桶、油库,油井,火焰更猛更欢更亮更大
怀念蜡烛燃尽自己最后的一滴血
也把木制的桌面烧灼点燃,我是木的一条纹理,纹理中的一点木屑
和蜡烛一起走进黑暗的海
一瞬间,蜡烛最后的香爆发,缭绕,汹涌,弥漫,沸腾
一块巨石投进大气的湖心,把黑暗一圈一圈向外推成波,助成澜
钉
袭入木的内部,是一个人、一把锤、一个想法,不楔不行
扎入木疼痛的不只是木,是钉,是钢铁,是钢铁又一次的疼痛
“为什么把我制成钉,钉木木疼,钉墙墙疼,我也疼”
钉被木压紧吸附,动不了身形,如同一截打上钢板的伤胳膊断腿
钉不如爬到干地的蛆虫,被几只蚂蚁叮咬,但它能不停爬行翻身,争取逃跑的机会
钉不能,只能缩紧身子在黑暗中沉睡做梦,等待雨季来临,让潮湿包裹一切,浸泡
钉开始感觉身上有细微的东西在生长在蠕动,夹杂些微的疼痛
钉知道那是锈旳蚁群在悠闲的啃噬,它们在欢呼,炫耀,庆祝,奔走相告
钉感觉自己在动,锈的蚁群食掉一点骨,咬断一根神经,只感觉自己在变瘦变细
陷入木中的钉想法很简单,祈求潮湿不要断,大雨快来大水快来
这样,困住钉的木就会加快腐朽。阳光下暴晒,风头上鞭笞
一只手拾起干燥的木连同木中的钉、叮满红锈的蚁群扔进灶膛
木成灰,烧焦红锈的蚁群,松开咬住不放的口
钉被煅烧成一条红色的火虫最后把火狠咬了一下,归于平静
留鸟
不走的阳春,张开母鸡的翅膀
拢住严寒、雪、冰层孵化出
一粒粒燃烧的碳球,在大气中滚动飞翔
枯枝上开出的花朵,不鲜艳却很芳香
寂寥果园中结出的果,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多么丰富:麻雀、斑鸠、喜鹊、寒鸦、蜡嘴鸟
画眉、白头翁、八哥……
储藏的谷物、温暖的火炉、泥土捏制的埙
有粮,有光,有暖,有乐声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