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真，你来说！＂伍宇文打断了何林的话。

    ＂各位领导，＂孔真站起来向大家点了点头：＂目前，我们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丶这样的项目可以安置和养活十八个沿江乡镇的五六十万人口，因此我们不要去跑省了。＂

    下面有了失望的嘘唏之声，孔真似乎没有听到。他稍停了片刻，待嘘唏的声音没有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一双双眼睛表露着期待的眼神。于是，他坚定地说：＂我们搞开发区不是要占地为王，我们的管委会班子定位是管理班子丶是服务班子，我们的职责定位是促进开发丶制订规划丶实现持续发展。我们的具体目标：在蒋华一带四个乡镇的滩涂设立精细化工区，主打医药原料丶中间体；在四墩子东北片区搞重工业制造区，主打造船；江中间的墩子——永安洲是个宝島，对着江心的一面水深达４０米，达到了最高等级海港的条件，现在我们条件不够，以后将它建成海港。从现在开始，岛上的企业逐步撤上岸。另外，我市内陆县丶镇在乐器制造丶纺织丶制药丶重工方面，在农副业方面也具有特色，通过科技创新，通过搞开发，可以与沿江地区各抒己长，并肩前进，持续发展，我们的科技水平丶经济规模的目标定位是达到世界级的水平。＂

    会场鸦雀无声。孔真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又站了起来：＂各位领导，我对我市的工业格局丶基础条件丶发展潜力做过一定的调查，我认为我们有能力这样做。而且只有这样做才能够不被以后的形势所淘汰。这样开发，会牵涉到土地使用丶财税分配丶人事安排丶劳力分配等复杂问题。我相信，发展是硬道理，各方面的工作一定能够协调好的。＂

    两个月后，兴州市的虹桥开发区管委会班子丶党政班子配套完成，正式运行。伍宇文丶潘锡光丶何林等人对这个新生事物极度关心，多次召集工商税务丶财政金融会议，从人力物力财力丶政策法规等各方面给予支持。香海市金桥开发区也来了一名资深的资本运作专家，帮助孔真将精细化工的那几个项目的用地折成钱丶将项目本身的技术价值和发展价值折成钱，使那些项目的业主只投入了不多的自有资金，就吸到了银行的足额贷款，上了一期项目。接着又以一期项目折股，吸来了外商的真金白银，迅速地上二期项目，扩大产能和销售。产品打出去以后，又吸引了几家国际销售商合作，使精细化工项目像滾雪球一样壮大。有了这个示范作用，开发区内的装备制造业等其他项目也乘风而起。

    兴州市府做了研究，将沿江一带交给孔真去搞，何林他们学着孔真的做法，在内陆县丶镇搞了西洋乐器生产集聚区丶纺织产业集聚区丶食品工业集聚区等。与此同时，伍宇文与潘锡光均己过五奔六，已感到在职的日子不多，都想着在兴州百姓中留些好名声，因此在政策上能够放宽的尽量放宽，在工作上能够支持的大力支持。兴州市变得红红火火，日新月异。

    这种势头也影响到吴继元。

    水务局的前身是水利局，水利局原来只管全境的防汛排涝丶农田灌排等工作，吴继元来的时候将城市给排水及水源地建设的管辖权丶管理权连带一班人马带了过来，一天到晚到处埋管子丶建排灌站，建内河泵闸，一下子将水务局搞得红火起来。

    吴继元并没有满足现状，他总感到有压力，总感到自已缺乏孔真那样的创造力，搞来搞去，总是与挖地道脫不了干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吴继元反复调研，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个开拓点----捕捞管理。兴州市水网密布，过去从事江上捕捞和内河捕捞的漁民甚多，1949年以后，兴州市将这些渔民组织成两个捕捞大队。现在江河里的野生鱼类越来越少，捕捞大队亏得散了架，成为政府的负担。渔民原本无房无地，政府给的生活费解决不了这些内河渔民的根本生活问题。吴继元想，水务水务，沾到水的事儿我都有义务，于是他就将两个捕捞大队收容改组，挑了一帮弄鱼的行家在江边搞网箱养鱼，挖池塘养虾，由水务局下设的建设投资公司出资和管理。看到养殖业有了苗头，他又取得市里支持，仍由他的建投公司在渔民集中地修建了一条街，配套商住房，优先提供给漁民入住，用养殖业和多种经营的收入偿还房款。吴继元的这一惊人之举，不仅深得民心，在政府层面也非常风光，在市里丶省里的大会小会上受到了无数次的表扬。这些渔民有技能，肯吃苦，这条不起眼的渔花子街日渐繁华和扩大，人口也逐渐增多，经济上也有了一定规模，不久，省里就给了一个镇的编制，镇的名称就叫做 “二捕镇”。

    在兴州人的口碑上，吴继元是一位福将。福将的含义除了“运气特佳”外，多少带有一点　＂为人粗朴＂的意思。现实生活中的吴继元也正是一个饿了吃丶困了睡丶醒了干活的人，他对打牌丶看书丶唱歌跳舞之类的 “文明事”了无兴趣。不过，他的内心并不认为自己思想简单，他还时常想到许多年前与那个小妮子的 “风流韵事”， 他认为，不去追求和实践那些事恰恰说明自己有道德有觉悟，而不是因为自己不解风情。

    水务局又要扩编。吴继元白天跑市委市政府要名额，晚上挟了一大卷人才中心送来的简历表回家看。吴继元在市里有了房子，荷芳过来了，荷芳的妈妈也来过几天，后来又跑回吴继元的老房子里去住，并且将老公叫了过来。这么一来，吴继元和荷芳基本上不往乡下老家跑了。

    吴继元的眼光停在一张表上，填表的是一个名叫赵慧芳的姑娘，本地人，南京农业大学水务专业本科，应聘前已在一个翻水站工作二年。吴继元看看赵慧芳的大头照，一下子就想到了扎小辮子的小妮子，可是照片上的人却是长发齐肩。然尔吴继元笑了， 赵慧芳的秋波眼明确告诉他: 她就是十年前的小妮子。

    文化大革命期间，大学有几年没有招生，产生人才断层。有点才华的人要想上进，往往先在基层干着，待上面发现后借调上去，过段时间转正。吴继元丶蔡汉都是这样上去的，小妮子大约是在国家恢复高考以后考上的，也不知怎么知道了吴继元要招干，所以跑过来应聘。

    赵慧芳被录用了，分配在水厂技术科任副科长。赵慧芳上班后的第二天，吴继元来了。赵慧芳以为吴继元没有认出她来，所以得意地打招呼: “吴局长，你还认识我吗？还记得我跟着你到这儿玩过吗？呵，这一次我是跟定你了！”

    赵慧芳昨天来上班，江泽宏也已经认出了她是谁，今天吴继元一来，江泽宏寒喧了两句，就有意迴避，一听赵慧芳这么说话，江泽宏认定有戏，就撩开双腿走到院子里去了。

     吴继元一楞: “你结婚没有？”

    “没有啊。”赵慧芳天真地说。

    吴继元彻底无语了！不过，他的心中总算还明白，赵慧芳说的跟定他，指的是工作和事业; 赵慧芳没有结婚，也不可能是因为吴继元。

     “有没有谈对象？” 吴继元关心地问。

    赵慧芳说，她的对象在翻水站搞机电，两个人已经领证了，还没有搞典礼，她这次应聘成功后，典礼就打算放到兴州搞。吴继元当即表示，他与江厂长一定去恭贺。

    吴继元走的时候，江泽宏和赵慧芳送他上车，上车前，吴继元对赵慧芳说: “好好干啊，将来江厂长死了，你就是厂长！”说完，猫一样地钻进了汽车。

                                        二

    两年后，赵慧芳真的当了厂长。

    她升任技术科科长时，潘锡光到省里当政协副主席去了，蔡汉的朋友丶广林市市长韩美琪升了半級，任省委委员兼省委省府所在的金林市市长，不久蔡汉升任为兴州市市长，孔真升为副市长，主常务副市长职，何林因体质问题，主要工作由孔真接了手。

    兴州市是华东电网用电大户，电力紧张，经常限电，偶然还会断电，近年来将自建电厂事宜提上了日程。蔡汉任市长不久，就主持通过了自建装机容量90万瓩发电机组的中型热电厂的决定，所需资金由市建设投资公司出一部分，其余部分分摊到各个用电大户，按其出资额折算股权。蔡汉任电厂建设指挥部主任，调任江泽宏任副主任丶电厂厂长。江泽宏推荐赵慧芳接他的位子，吴继元和孔真都同意了。

    电厂是兴州的心脏工程，投资巨大，规模浩大，那个冷冷清清的水厂简直无法与之相比。江泽宏感到熬出了头，终日喜笑颜开，神采飞扬。很快，江泽宏与赵慧芳交接完毕，要去电厂上任。这天，赵慧芳去仁和楼订了两席，以表欢送，请了王玉成丶何林丶蔡汉丶孔真丶吴继元等大佬莅临。吆五喝六的，大家都喝多了，于是将服务员赶出了包房，这些人当面赵慧芳开起了玩笑，先是谈荷芳，后来江泽宏又谈起了十几年前赵慧芳跟着吴继元来水厂玩的事。江泽宏借着酒劲，笑着对吴继元说: “吴局长老谋深算，千年等一回，这下好了，把水厂交给了二奶奶，让你称心如意……”吴继元指着赵慧芳对江泽宏说: “你问问她，她真的愿意当二奶奶，我请你喝喜酒！”

    赵慧芳坐不住，她扬言要去向荷芳和江泽宏的老婆举报，吓得江泽宏连忙道歉，轮到吴继元，他却说;　＂我道什么歉？我又不是不想要，人家自已嫌我，不想当二奶奶嘛！＂赵慧芳气呼呼地一甩手走出包房，去了女洗手间。其实赵慧芳并没有真的生气，她多喝了点啤酒，有点内急，跑到洗手间痛痛快快丶希里哗啦地方便完，马上就转来了。

……

    江泽宏也走了鸿运，电厂的什么事情都是一帆风顺。规划设计是香海电气设计研究院搞的，这个院的骨干也是国家核电设计研究班子里的骨干，设计一个兴州热电厂犹如吃饭洗脸一般容易。大部分的设备以及主体安装也是香海的电气企业和安装公司提供的，李一民丶王玉成几个电话一打，人家就来人买标书丶竞标，随后就是中标丶送货丶干活。基建工作更加好办，电厂的用地，一半是未开发的江滩，一半是己被二捕镇开发的江滩，吴继元一句话全部搞定。建煤炭码头需要泥浆泵船从江中吸砂堆筑，吴继元的水利疏浚公司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只要给钱，活儿越多越好！通电，供电局是自家兄弟；通路，本来就有路：二捕镇搞建设时早已修好了通往城区丶连通公路干道的道路；铺设给排水管更加是吴继元的看家本领．．．．．．这些亊，江泽宏用不着过分操心，他只要隔三差五地请吴继元丶李一民等人吃吃饭，交换交换情况，到了时间给人家结算付款。

    江泽宏用心最多的是电厂班子组建的事。对于市里分派过来的人，他是不敢拒绝的，其余人选，尤其是採购丶仓储等热点部门以及各个重要岗位的用工人选，落实起来动作缓慢，雷大雨小，许多事情只好由江泽宏躬亲自为。同时，这么多的岗位放在那里，促使托关系丶走后门的人越来越多。

    煤炭码头竣工以后，电厂发布招标公吿，要落实定点供煤的入门单位。联系地点写的是电厂煤炭科，联系电话却将江泽宏的电话号码印在煤炭科电话的前面。这样，找江泽宏开后门的队伍中，又多出了一支煤老板的队伍。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江泽宏在己落成的电厂行政大楼会议室里主持召开报名投标的供煤企业代表人员会议。会议首先由煤炭科科长解释这次招标的各项规定，煤炭科长还指出，一些地区的煤炭达不到电厂使用的要求，供货商所提供的检验报告书上的检验数据即不符合标准，是不可能入围的，要求他们自行退出竞争。接着，财务负责人就入围单位今后的供货及结算方式作了说明。最后，由江泽宏做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