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线、咬断、濡湿、搓细
母亲把半生光阴搭在一根线上
反复穿过针眼,穿过昏黄的灯光
针眼太细,柴米油盐太重
母亲的光阴时常颠簸。飞针走线间
她要把白天拉长,把焦虑压下
把生活的漏洞补好
花边、登山鞋,头盔
母亲的光阴一针针扎进不同年头
泊在箩筐,叠在身边
满了被搬走、高了被搬空
剩下的已不够缝她自己身体的裂口
父亲的肩
父亲用一根扁担给自己上锁
田地是他的人生幅员
下种施肥,担秧挑谷
从荒芜到油绿,从油绿到金黄
颤巍巍地步子年复一年地
巡检年轮的疆域
我们曾蹲在那根扁担两头的箩筐里
成长的重量
碾破了他的肩皮,压弯他的脊梁
父亲不曾喊累喊痛
他把我们当作将要插下去的秧苗
绿色的田亩,金黄的稻谷
如今他的肩已像一堵破旧的墙
一压,就有倒塌的危险
但他还竭力耸起两肩。不肯
把这对衰老的翅膀收一收
父与子
父亲把我种高,自己
就矮下去了
矮成荆木、低吟的草丛
在炉膛里继续燃烧,高升我的炊烟
炊烟薄情,稍远就很少回家
很少关心他的碗里是否还有白干
偶尔打个电话
一声言语过后,父亲的沉默
仿如那只大空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