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只见她手中的相片散落了一地，我捡起这些发黄的相片，仔细看了看，还有我们姐弟四人小时候的。母亲睡得很沉的样子，我拿了一件空调毯披在母亲身上。一张张的翻看着，有的相片边缘好像被火烧焦了，不过还是能看出母亲年轻的模样。穿着旗袍的母亲很是清秀，也很优雅。我都快４０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最年轻的珍藏。我看着母亲，母亲睡得像一个孩子，恬静均匀的呼吸着……

　　我轻轻地的取下了母亲的老花镜，搬来一小凳子给母亲双脚垫高了一点，我想，这样母亲会睡得舒服一些。挨坐在母亲身边，突然有一种感觉，忙碌的母亲，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安静的休息着，抚摸着母亲的相片，一滴泪不自觉的掉在我手背上，女儿最能明白母亲这一生是怎么过来的。

　　母亲的往事就像烙印一样，落在了女儿的心里，可能也只有女儿，更能体会作为母亲的艰辛。父亲，一个有着自己追求的知识分子，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作为她的妻子，母亲承受了别的女人不能承受的。记得小时候，村里面十几户人家就一头耕牛，母亲是别人嫉妒的对象，因为我爸爸是村里面的唯一国家工作人员，他们总是排来排去牛都轮不到我们家耕地，母亲只能选择晚上有月亮去耕地。母亲是一个好强的人，她一直认为，一个人求人是有次数的，老麻烦别人，自己会过意不去。

　　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耕地的，在月光下，母亲像一个男人一样犁土，那时候我还小，好像大姐都已经结婚了。晚上就叫我陪她，叫二姐看家和弟弟。母亲给对我说，小伊，不要怕，妈妈犁完地就回家，明天不是牛人家又牵去了。我打着瞌睡，妈妈一边犁土，一边还给说我一定要认真读书，像你爸爸一样；脱离了农村就不会像妈妈一样辛苦；我嘟着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母亲有时候也给我讲笑话，听太多次了。我告诉母亲，妈妈我不想笑，我想睡觉。母亲停下来从包里摸出几粒天府花生，叫我慢慢吃，不要把壳丢了，小孩子嘛，有吃的就不打瞌睡也不吵了，何况天府花生是我最喜欢的零食了。母亲继续犁着土。犁着犁着牛不走了。

　　没有见过母亲打过牛，母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青草让牛吃，自己又给我说说话。我看见牛张着大嘴出气，嘴角还有白沫，也没有吃草。母亲说牛是累的，牛啊，太辛苦了，下辈子你不要变牛了。我不解的看着母亲，母亲坐在土坎上，嘴巴和牛一样张着，额头的汗珠在月光下特别发亮，母亲吐着舌头，喘着气的样子特别让人难忘，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有哥哥，妈妈就不会这么累了。我傻傻的还问母亲，怎么我没有哥哥，不然妈妈就不会亲自犁土了。妈妈小声的说了一句，你有哥哥，在你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

　　我不敢说什么了，就问母亲，想喝水吗，母亲说想。太晚了，打水要走几分钟下坡路，妈妈说，坚持一下就好了。母亲每次转身，都能看见她衣服水淋淋的贴在背上，我说妈妈，你休息一下吧，妈妈说，你不要闹妈妈就不会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向月亮行了一个大礼，月亮婆婆，让我爸回来耕地就好了，我妈妈就像别人妈妈一样轻松了，话还没有说完，妈妈历声的责备了我。

　　小孩子是善于表现的吧，我想悄悄地去给母亲打水，还是被母亲发现了。母亲给我找了一根好长的枝条，叫我一边走一边打着路两边的草丛。我问母亲为什么，母亲笑笑，没有说什么，后来才知道，母亲是担心我在路上遇见蛇鼠之类的动物。

　　我打水回来给母亲，母亲嘴里咀嚼的东西我好好奇，一看是我吃了花生的壳，年龄小的我基本上不懂事，但是我一直没有告诉家人和别人，母亲每次嚼花生壳的事。不过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依然清晰，就像花生壳一样咸咸的，每每想到这都特别的心酸。

　　看着母亲的旗袍相片，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母亲也年轻过，而且还那么的水灵清秀，回想和母亲一起走过的每一路。母亲，不仅仅是入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母亲会犁土，会渠土砌墙，女红做的远近闻名。那么纤纤细女，却让她肩负如此负荷几十年，有时候我很怀疑父亲的能力，甚至恨过父亲，他为什么让我母亲如此辛苦。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父亲和母亲同样辛苦，只是分工不同罢了。

　　母亲在我心目中除了勤劳善良，还是一位智慧女性，虽然母亲只上学１１天。她是家里的女孩子，家庭条件比较好也没有免除旧思想让女孩子上学的厄运。母亲一直渴望读书，努力的学习写字，一般的报纸还是看懂没有问题的。甚至还符合时宜的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每位母亲都有她可爱的一面，我的母亲也是如此，老太太今年７６了，除了前阵子在医院呆过，基本上都精神漂亮着呢，我爱母亲，感谢母亲那么辛苦的养育我们４姐弟。母亲您辛苦了！

　　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村子人里面的差不多都　赶集去了，家里孩子太多母亲没有办法抽身去，就一般情况下能尽量不去就不去，如果有事情就是叫邻居帮忙看孩子，母亲不好意思老是麻烦别人。由于父亲在　外地上班的原因，打扰别人的时候比较多，所以空闲时也帮忙别人照看孩子，礼尚往来才不至于以后有什么尴尬。在农村就是这样，你心里有别人，别人就才可能热情的帮助你。

　　那一天中午，村里面来了一群陌生的女人，挨家挨户的好像在乞讨，母亲见来了很多不认识的女人。就把孩子全部叫进屋里，自己坐在门口，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在那个年代，虽说大家都不富裕，对于乞丐大家还是能给就给。母亲看着离我们家越来越近的陌生女人们，仔细打量着她们，年轻貌美，衣衫整洁。连鞋子都干干净净的，好像刚下乡的干部。

　　母亲生怕冒犯得罪人，就问她们：“大姐，你们是找人吗？还是走亲戚呢？”其中一个带头的女人笑眯眯的：“大姐，你给我们一点米面吧，钱也可以，我们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母亲看她们衣着光鲜精神活跃。哪里像几天没有吃东西的人啊。“噢，你们没有吃东西……”母亲还没有问完，另一个就说话了：“你给我们做一点饭吧，我们帮你看孩子。”其他人迎合着说“是啊。”她们根本不让母亲有说话的机会，还真赖上母亲了。

　　母亲一看这些人来者不善，不慌不忙的坐在门口：“你们一个个的那么年轻，不做事情还四处招摇撞骗，我今天就不相信，我不给你们还把我吃了……”“不给我们就不走了……”说着就纷纷攘攘的朝我们家里挤，也不管主人同意与否，吓坏了家里的孩子，一个个都害怕极了，毕竟是孩子，哪见过这些场面呢。母亲一边安慰孩子，一边想办法如何让这些人从家里出去，村里面在家的人很少，而且邻里之间距离又远。母亲支开孩子都出去院子外面玩，然后折身回来再次问她们：“你们想好了，真不走了吗？”

　　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女人还是说“你不给我们东西，我们就不走，等下我们自己去做饭吃……”母亲虽说是农村女性，经常去父亲的单位玩，比起其他人也算是有见识的主了，都没有见过这么无礼的人。“好啊，你们不走正好，我们村里光棍挺多，你们等到，我去叫他们来！”这群人听母亲这么说，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跑。母亲看他们太嚣张了，只是故意吓唬吓唬她们，在村口故意好大声的对一个伯伯说“大哥，你看嘛，还是可以的，还可以生小孩，以后你就有靠了。”伯伯其实是聋子，他不知道母亲说什么。那群人看见这个伯伯还那么老的人了。有些人听见我妈妈再说什么就跑出来看热闹，妈妈说了这些人想强抢东西，大家都纷纷说不让她们走撒，让她们在我们村和那些“光棍们”结婚生子。几个女人，吓的东西都跑掉了，有个女人掉在水渠里面，大家笑傻了，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边走边跑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母亲叫他们不要追了，人走了就算了。

　　事后这件事在村里面好久都有人津津乐道的渲染着，母亲也不在意，大家都很尊重母亲，有什么家庭矛盾和邻里纠分都会找母亲，母亲也算大家喜欢的热心人了。呵呵，作为她的女儿，有时候我们都有被人照顾的优越感，母亲知道就会严厉的批评和教育我们。母亲总是教育我们正经做人，努力做事，坏人不要怕，好人不能欺！当然母亲是平凡人，也就是一些平凡事了。

　　比如，３岁的侄子刚刚给了预交学费，弟弟又让孩子去深圳读书，在这里私人学校交四百多，孩子又要去深圳了，给老师说了几次，老师也没有反映，弟弟叫母亲不要去提什么了，人家教育孩子还是蛮辛苦的，母亲一听不高兴了，问弟弟“你很有钱啊，血汗钱要珍惜，大手大脚的像什么样子！”弟弟不敢说话了。

　　大清早，母亲就去幼稚园了，笑眯眯的“祁老师，我来看你来了，哈哈！”“老太婆，你好客气哦，来这里坐，你老人家身体还是那么好哈。”“呵呵，还可以，我们小科在你这里读书给你添麻烦了，祁老师教的就是好，我儿子都这么说，深圳都没有你这个教学质量。”“哈哈，老人家的儿子在深圳啊，真会说话，跑外面的人，有口才哦！”“我们小科调皮的很，祁老师费心了，我给老师你买了一点东西，表示感谢！来，一定要收下……”“完了，老人家，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嘛，您拿回去自己吃，您这么大年纪了。”说来说去母亲还是让祁老师收下她送出的礼品了。“好了，林老师，你上课忙，我就回去了”母亲说着走了，然后又到回来“哈哈，对了，祁老师，我们小科还欠什么费用没有呢，没有在这里上学了，不能欠你学费撒。”祁老师有点尴尬，脸一下子红了“哦，没有没有，哪里欠学费哦，倒是我还应该退他学费，老人家，来，来，正好现在记起了，我顺便退给您！”

　　祁老师如数把钱退给了母亲，母亲给祁老师一百块作为感谢他对侄子的教育，老师就是老师，拒绝了母亲的感谢！可能很多人都会碰到像侄子这样的情况而家长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呢。母亲只用十几块钱的一包豆浆就搞定了。事回后母亲叫家里人不要声张我们要到学费了。还说人家私人老师不容易，家人谁都不敢笑，只有点头说是。虽是一件小小的事，让我们明白母亲常说的花小钱办大事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心悦诚服的感受着母亲引领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或许是母亲节，难免比平时多了几分难受，摸着母亲粗糙的手，就好像酣睡的孩子无意间多了几条皱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母亲的毯子掉地上了，我正准备拾起来。母亲醒了，母亲微笑着，我给母亲端来特喜欢的绿茶。我说妈妈这一张旗袍相片也很漂亮，母亲说是年轻时候唯一的纪念了，还是你爸爸一直保存着呢。不是以前邻居引起的火灾，相片也不会烧成这个样子了。

　　母亲真的老了，说过的话常常还重复几遍，头发白了很多，我知道母亲一直很爱漂亮。前些日子，我给母亲染发了，最近也带着母亲出去吃一些小吃，母亲非常开心。傍晚陪母亲散步，快八十的人，走走停停的，做为妈妈的女儿，每每散步一段段，我都很珍惜，因为母亲不在年轻。也许近乎平常的陪伴才是为人子女最好的慰藉。也只有现在才感觉母亲像一个孩子需要人呵护。坚强的母亲也只有她睡着了才能感觉到她像一个孩子柔弱，忍不住你有想拥抱母亲的怜惜感。母亲的故事有太多。作为她的孩子都有着太多的感触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可这岂又是千支笔，万张纸，几砚墨所能呈现尽母亲的勤劳和智慧，还有那些不言而喻的心酸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