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农民的孩子
我在瓦屋里出生

爷爷用他缺了牙齿的嘴
笑着
接过红鸡蛋和我
账房先生推了推老花镜

在红纸上写下
隔壁二嫂子一尺碎花布

子夜总会有啼哭
激怒狂吠的狗
煤油灯照亮妈妈的红夹袄
是城里新生的太阳

我的牙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咬疼了妈妈紫红色的乳头
爸爸的汗水在城里落地生根
城里的公路在爸爸的手掌里
喷涌出水泥和血
裂开成掌纹

十九年一场暴雨
打湿了泥巴路上的红鞭炮纸
乡亲们的敲锣打鼓
送我在西餐桌上推杯换盏
村西的李老师
哭了一夜

偶然的噩耗——家里的老黄牛老了
爷爷坐在门槛上沉默地抽烟
我牵着青儿的手
脱下皮鞋和西装
我牵着青儿的手
在春雨下的黄土地上跳舞

我是农民的孩子
大拇指里嵌着永远取不出的柞树刺
脚缝里，永远洗不干净的野草的籽
多年后青儿抱着孩子
我们站在奶奶的坟头
孩子抓着妈妈的红大衣

我是农民的孩子
我将在城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