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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曼与耿石之孤雁南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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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耕石 发表时间:2015-06-26 19:2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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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编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长篇小说的一个章节,而这个长篇小说又是一篇宏篇巨著,把主人公王小曼与耿石的辉煌人生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当然,小说不无作者自己的影子。《王小曼与耿石之孤雁南飞》也似乎没写完,但是我们能从中看出作者构思谋篇的大手笔来,小说的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众多,血肉丰满,栩栩如生;环境在字里行间交代得清清楚楚,作者很注重写生活里的细节来刻画人物,且擅长各种描写使人物饱满起来;语言更是富有作者自己的风格。总之,这是一篇大家之作,虽然不是全文,也应该给予精品! |
——谨以本篇献给我在异地他乡早逝的父母双亲! 【他是暖室成长的花朵,虽然小时候受穷,但关爱他的人太多,所以成长为一位英俊少年。他由北方沿海的大城市来到南方的小城,开始踏上社会,便受到了人们的爱戴。】
一九六四年五月一日劳动节,那时只放假一天,因为是星期六,就和周日连放两天假。这一天天气晴朗,气候和煦,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使得初夏的小城格外清新秀丽。 这时扬子江畔的沙滩上走下来两个人,一对相处了两年不知道恋爱却等待了三年才结婚的生死夫妻。男的姓耿名石,二十九岁,女的王小曼,二十四岁。耿石一身工作服,小曼身穿一条蓝布裤子,一件白色短袖衫,脚上一双解放鞋。她留着短发,臂上挎着一个竹篮,篮里放着一床打过肥皂的白被单和一根棒槌,显得精明干练。 这一年春汛来的晚,江水正在涨潮,使得木船码头的趸船升得很高,宽宽的跳板搭在岸上,显得很平稳。 王小曼来到江边,弯下身去脱掉鞋,迅速麻利地挽起了裤腿,露出了洁白丰腴的腿肚子,打着赤脚提起竹篮,走向跳板的中央。 这时的江面紧贴着跳板,江水就像在手底下一样,勿需勾很深的腰。她从竹篮里提出被单,在水里摆了几下放在跳板的边沿,挥起棒槌轻快地捶打起来,“啪啪啪”,清脆的响声在清静的早晨,从江对岸陡峭的磨基山壁传来了回音,那声音忽然变成了一首歌曲: 正月里,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红灯挂在大门外, 单等我五哥他上工来…… 一曲《五哥放羊》的歌曲又在耿石的耳边回荡,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一】 那是在七年前,一九五七年元月三十日星期三,农历除夕。 耿石正在寝室里和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喝酒,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耿石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一片绿幽幽的光线洒满墙壁。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了王小曼。她是去年进厂的新学员,用吴承南的话说是他从市歌舞剧团“亲自挑选最漂亮,也是最活泼的一个”。 这时她打扮得很漂亮,中等身材,略显丰腴,似乎是鼻子眼睛都会说话的那种女孩。一出现就在门口大声喊叫: “诺诺诺,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躲在耿石屋里喝酒,怎么不喊上我?给你们唱个歌说个笑话什么的也增加点过年的气氛。” “看你风风火火的样子,大呼小叫地做什么?”李铎民和她是地道的老乡,长阳人。 “邀耿石到文化宫跳舞去呀,听说今天的舞会特别热闹。” “没看见我们正在喝酒吗?”王德怀说,“不用你邀,我们会去的。” “我知道你会去,哪场舞会少得了你?” “既然知道,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怕耿石不去,今天可是我来厂的第一个春节,再说我今天值深夜班,希望耿石早点去,我好早点回来。” “好了,知道了,今天就让耿石专门陪你。” “你说话可要算数?!” “这还要耿石说了算。” “那你们后头来,我先把票给你们买好。” “不用你买,早有人给我们买好了。” “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少罗嗦。”王德怀有点不耐烦了。 “看你那态度,我也没来邀你!”说着她的脚一踮,身一扭,扬长而去。 王小曼一走,耿石对王德怀说:“她还是个新学员,你怎么对她这种态度?” 王德怀还没回答,李铎民接过来说:“这还用问吗?吴承南的宠儿,不是省油的灯……” 【二】 外面飘起了小雪,洋洋洒洒地在路灯底下像从天上撒下来的细盐粒儿。 他们三人在街上走着,小城的街道安详静谧,别无他人,路灯昏暗,但很整齐。路旁的房屋高的高矮的矮,各个店铺都关了门,除了几处机关的院墙几乎都是木板屋。有的是两层小楼,显得很别致。平房屋顶的分水都很高,有的还铺着稻草,这种景象耿石过去在北方的大城市从未见过。也许这就是南方吧?一座江城。 文化宫坐落在一条砖瓦结构房屋的街道上,最高也就是两层小楼,还有几处小院。文化宫就在这条街道的中间,一个大院,门楼上装饰着一圈彩色灯泡,中间围着“欢度春节”四个大字,下面悬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透出来的灯光显出了“春”、“节”两个黄色楷体大字,这时扩音器里正在播放山西河曲“五哥放羊”。 舞厅在院子的深处,门外站了许多人,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在检票。王德怀走上前去向他们出示了两张票,向后摆了一下头,示意是他们两个人的,他自己可以无票入场。 舞厅内擦肩接踵,人们正在跳慢四步,“五哥放羊”的曲子更显得悠扬。 耿石他们一时挤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看了看。舞厅显得很大,据说是工会开大会用的礼堂,平时很少开会,就举办舞会,每到周末才举办一次。这时布置得很漂亮,屋顶上拉着彩色纸花,中间吊了一个大灯笼,四周各拉着四串灯泡,红的黄的绿的和无色的,这时正亮着红灯。在最里面是一个小舞台,乐队正在上面演奏。乐队很大,但乐器很杂,是从各个单位里凑起来的,西洋乐器和民族乐器都有,不外乎一台架子鼓,一支单簧管,一把小号、一把长号,一把大提琴和几把小提琴。民乐器也不过只一架扬琴,几把胡琴、笛子和萧之类,但有一把阮,另外还有一架手风琴,也没有指挥,中不中洋不洋不伦不类。电厂的小乐队参杂其中,那台架子鼓和单簧管就是电厂的,演奏全靠鼓点,要么就是凭感觉。 就在这时音乐停了,红灯熄了,白灯亮了,人们恋恋不舍地纷纷退到场边,耿石方才看得仔细。 “走,咱们进去。”王德怀对耿石和李铎民说。他俩还没挪步,只见王小曼从人群中钻出来: “啊哈,终于来啦,该没有喝醉吧?”她直奔向耿石。 “我也没喝酒。” “怎么脸红得像红布似的?” “让你给臊的。”王德怀说。 “这有什么可臊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你不知道耿石是白脸子?” “明明是红脸子,你非要说是白脸子,睁着眼睛说瞎话!” 王德怀举起一只手:“你再跟我犟嘴看我不揍你。” “喂,我说王德怀,你怎么老跟我过不去?” “我看不来你那股劲儿。” “那就别看!” 李铎民拉过来王德怀:“都给我少说一句,大过年的别找不痛快。” 【三】 舞曲又开始了,是“绣荷包”,王德怀一把搂住了耿石的腰: “我们跳我们的,别惹她。”…… 舞伴们跳得昏天黑地。那是水门汀地面,上面撒上一层滑石粉,满屋里烟尘弥漫,加上扩音器的喇叭太响,跳得耿石头昏脑胀。他很少跳舞,除非王德怀死拉硬拽。 王德怀的舞技高超,因为他是材料采购员,走南闯北地哪都去,晚上没事只有跳舞。交谊舞很流行,不过不兴舞厅,都是在单位举办,单位小的就联合举办。大城市都实行“生产轮休制”,只要想跳天天都有,凭他的“轴承脑袋”哪里钻不进去? 提起这“轴承脑袋”还有一个小插曲。电厂的设备是美国“奇异”牌发电机组,称“列车电站”,就是装在一节列车上可以发电,小巧灵便,全部配套设备都是“奇异”,连开关触头和轴承的备件都是。一年厂里大修,循环水泵的马达声音不正常,经检查轴承松动,厂里没有备件,五金公司都没听说过这种型号。本来他到上海出差,回来时跑了一趟万县,听说那里的发电机组和厂里是同一个型号,库存里只有一个备件,他就把那个轴承给挖过来了。加上他平时办事灵活,脑子里反应问题特别快,所以有人就送给他一个绰号:“轴承脑袋”,从此便传开来。 王德怀从王小曼手里把耿石“挖”过去,看见她气得嘴一鼓一瘪的,他似乎很开心。在跳舞的时候耿石问他: “你到底为什么对王小曼这么瞧不来?” “活爽得过了头,轻浮!” “只不过是一个人的性格。” “这种性格只怕连你耿石也招架不住。” 有人轻轻拍了耿石一下肩膀,他回头一看,是李铎民,这时正带着一个姑娘,和王小曼的形象差不多。不高的个子,略显丰腴,圆团脸,五官端正清秀,看来舞跳得很不错,李铎民倒显得有些生硬,说不定他踩过她的脚。他们过去以后王德怀对耿石说: “你看李铎民,人家就拉得下面子,其实舞跳得没你好,就敢邀请舞伴。” “这里的人除了咱们厂的我谁也不认识。” “这话说的就不对,现在你在市里可是隔着门缝吹喇叭——鸣(名)声在外,你不认识她,她可认识你,要是你请了一个,会有一堆女的围过来。” “得了吧你!瞎说。” “我可不是瞎说,现在晚上不停电了是事实,要是前年谁敢办这个舞会?说不定哪时就停电了。一台总开关,一个晚上跳几次闸,家户人家装了电灯还要准备煤油灯,现在一年多不停电了,全市人民总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吧?一问,你的大名就传出去了。再说你在文化宫讲技术课,每次听课的人都是挤得满满的,不仅工厂的电工和我们厂的青工,其他单位也都有人来听。一口标准的普通话,那真是声音洪亮,抑扬顿挫,深入浅出,引人入胜……” “得!得!越说越来了,你坏了规矩,说是今天不讲生产技术,不讲厂里的事。” “我没讲厂里,是讲厂外,也没讲生产技术,是讲你这个人。” 音乐突然停了,彩灯熄灭亮了白灯,耿石不觉有点晃眼睛。 他们退出舞池,走到墙边,李铎民走过来,不久王小曼也走了过来,王德怀却不知道哪去了…… 【四】 下一个舞曲开始了,世界名曲《蓝色的多瑙河》,这是一支美妙的曲子,耿石很喜欢,有时工作太累了,他就用口琴吹奏这支曲子,这会使他清醒头脑…… 这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下了舞池,王小曼向他做了一个优雅的邀请姿势: “我可以邀请您跳这支曲子吗?”夸张的姿态显然是开玩笑。 耿石向她张开了手臂,准备带她下舞池,正在这时王德怀拉来了一个女的,也只有20来岁,高高的个子,苗条身材,上身穿了一件墨绿色缎子便服式薄棉袄,腰翘很细,下身一条藏青色毛料子女西裤,脚上一双半高跟的黑皮鞋。穿着得体,高雅端庄,走近耿石王德怀对她说: “这就是耿石,白脸子,不愿意请人,你陪他跳一个,他的快三步可比我跳得好,每次跳快三步都是他带我……” 那个女的微笑着望了耿石一眼,又看了一眼王小曼,弄得大家都很尴尬。耿石望了望王小曼,不知道何去何从。王小曼很镇静,把邀请转向了李铎民,李铎民顾住了大家的面子,带走了王小曼,临走的时候她狠狠地鼓了王德怀一眼。耿石这才向那个女的伸出了手臂…… “不好意思,我和小曼是老熟人,刚才还在一起的。”那个女的说。 “呃……”耿石不免有些尴尬。 带着陌生女子跳舞对耿石来说在小城还是头一回儿,何况又是这除夕的夜晚和这支曲子,他觉得心跳得厉害,这个女子像谁呢?他竭力搜索过去的同学,想起了在学校时曾参加过的各种舞会,连他只见过一面的都想到了,她谁也不像。由于穿着一件高领的紧身棉袄,颈项显长,加之腰板很直鼻梁很高,更显得格外俊俏。她长着一张白皙的鸭蛋脸,下巴底下一个尖下颏,高天灵短头发,大眼睛细眉毛,两个又深又圆的小酒窝不长在面颊上,而长在嘴角上。一张不大不小的嘴,紧闭着两片不厚不薄的唇,唇线非常明显,特别是鼻沟很深,这就显出了自带着莞尔的微笑。 耿石从来不愿意看女人,可是今天他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他不相信小城会有这样美丽的女子,王德怀怎么会认识她呢?而且很熟。“快点走,舞会恐怕开始老半天了,到舞厅里我给你找一个舞伴”,他想起了王德怀在路上的这句话,知道是他在捣鬼,于是他显得格外拘谨,步子怎么也放不开。 “怎么,我跳得不好吗?”那女的疑惑地问。 “不不,你跳得很好,真的很好。”耿石答。 “怎么不放开跳呢?” “我跳得不好。” “听王德怀说您的舞跳得很好,他最喜欢和你跳探戈和华尔兹,别客气,您对我应该也是老熟人了。” “老熟人?”耿石不由觉得惊奇,“我从来没见过你。” “我认识您,还是我的老师呢。” 耿石更奇怪了:“怎么又成了你的老师?” “就在文化宫的大会议室讲课,可能您的眼光太高,看不见人。” “这么说你是电工?” “不是。” “哪个厂的呢?” “也不是哪个厂的。” “怎么会听我讲技术课?” “科协通知的,我们那里也需要电工,可是没有。” “既然不是工厂,又不是电工,那么是哪个单位做什么工作呢?” “市歌舞剧团跳舞的。” “哦,歌舞剧团跳舞的?”耿石不由得目瞪口呆,“怪不得——” 其实耿石的舞跳得很不错,这是瞒不过内行的,过分的拘谨反而显得失礼。他不再拘束,对方也确实舞步轻盈,如蝶如燕,耿石带她犹如无人。于是他们疾步旋转,左右穿花,跳得非常畅快。临了的时候女的问他: “知道了我的单位和工作,也不问问我的名字?” “呃,呃……”耿石张口结舌,只想快点逃避。 舞曲结束了,耿石向她点了一下头表示礼貌,她也向他莞尔一笑,表示还礼。 终曲以后耿石回到原来的地方,王德怀问他: “怎么样?还可以吧?” “什么怎么样,可以不可以的?” “人哪!” “让你说对了,我不认识她,她认识我。” “那今天晚上就陪她跳吧,交个朋友。” “你少给我打如意算盘,我才不!” 那时交谊舞虽然很流行,但人们都比较保守,在舞厅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伴不邀请女伴没有女伴邀请男伴的,除非像王小曼那样的熟人。 正在这时李铎民和王小曼也回来了,李铎民显得兴致勃勃,王小曼突然对耿石说: “耿石,我先回去了,今天该我值夜班,还得睡一会儿,要不然值班打瞌睡,过了年你又要拿我开刀了。” 耿石说:“还早,下一个我和你跳。” “不了,”她指着王德怀,“让他搅得没了兴致。” “那好吧。” 王小曼临走的时候恋恋不舍地有点沮丧,似乎眼圈在发红…… 大约午夜两点,舞会还没有散场,看样子今天晚上是要玩通宵。 耿石和李铎民都不想跳了,他们三个走出来,街上有人走动。有卖热干面的,卖汤圆的,卖洋糖面包鸡蛋糕的。那卖热干面的手里敲着梆子,一挑方形木制的担子,一头放着一口大砂锅,用白炭烧着开水,旁边放着各种各样的佐料;一头用白布盖着煮熟并用油打散的碱水面条。吃的时候抓一小把放进一个尖形的笊篱在开水里烫一烫,然后拌上佐料。主要以芝麻酱和辣味为主,再拌上姜水、蒜水、花椒水,撒上葱花、胡椒面等等,是佐料最全、最具南方特色的小吃。 李铎民说:“咱们每人来碗热干面怎么样?” 王德怀说:“没吃头,肚子饱饱的,要不是跳了半天舞,准得消化不良。” 耿石倒想吃,虽然他的肚子也不饿,但是这南方的小吃勾起了他的食欲,尤其是在除夕之夜: “来一碗就来一碗吧。”说着他掏出了三角零钱。吃面的时候王德怀说: “要是有一碗醪糟吃就好了,”说着他对李铎民,“你没看见耿石头一回儿吃醪糟时的那股德行,吃的直咧嘴,现在可好,上瘾了。” “真的很像酒,那水清亮清亮的,将来我把酒喝会了就找你算账。”…… 吃完热干面,王德怀说要找几个老朋友去拜早年,李铎民和耿石就回到厂里。 耿石的寝室从来不锁门,虽然有把暗锁,但没有锁门的必要,因为厂里很安全。再说,他的寝室有一个自发的小型“茶话会”,不仅是新来的学员,就连一些青工也经常到他的寝室来坐。他们喜欢听耿石讲话,询问技术问题,也喜欢听他讲家乡的故事。耿石也喜欢听他们讲南方的风土人情,讲小城的历史遗迹,提出一些生产上的问题。久而久之他们自来自往,有人打开水,厂里发的有茶叶,有时他们自带糖果瓜子,弄脏了屋子第二天清早有位临工艾妈妈给收拾,耿石就可以一条心地扑在工作上,使得他对个人问题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再说他还年轻,远离了父母,当年他才不过二十二岁。 王德怀和李铎民自然是他屋里的常客,有时吴承南也来坐坐,只是人一多王德怀和李铎民就走了,吴承南一来,大家都散了。 一次吴承南对耿石说:“你的群众关系很好,入党问题组织上在考虑,觉得还是再考验一段时间,和学校里的鉴定一样,主要是防止你骄傲。照你这样工作下去,将来入党不成问题。到时候会提拔得很快。你看我,进厂时还不是一个挑水的小临工?现在准备提拔副书记。你比我有文化,群众基础也好,将来名誉、地位都会有的。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对我说,全市女的我几乎都认识,那个有才华,那个长的最漂亮我都知道……” 耿石觉得一阵恶心,想起了这番话他就想吐,也许他刚才的那碗热干面不该吃,仿佛吃进去一把大苍蝇。 正如王德怀所说,耿石是个“磨子脑袋”,他的脑子一刻也不得停歇,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来到了寝室的楼下。他看到自己寝室的窗户发出了绿幽幽的灯光,这是常有的事,可现在是大年初一,正是守岁的时候,聚餐的时候人们都把菜端回家去,这会儿会是谁呢? 耿石走上楼梯,来到门口看见房门大开着,灯光照到了对面根墙的那个木炭筐上。耿石走近房门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得力助手——配电车间的记录员周卓英。耿石临走的时候把吃剩的饭菜都堆在桌上,因为太多,有很多还没动,这时他看见屋子里收拾得清清爽爽。 耿石感到很奇怪,她可是从来不到他的寝室里来坐的,平时很腼腆,和耿石在一个车间办公室里,面对面地坐着都很少抬头,现在怎么会是她呢? 此时她正扑在桌上似睡非睡,身穿一件蓝色起白花的布棉袄,一件深蓝色的棉布短大衣放在床上,桌子上放着一堆玻璃纸包的精致水果糖和一堆苕果子,身旁放着火盆,炭火都快燃烬了,看样子她坐了很久了。听见脚步声,她侧过身来,台灯照着她的头发,看不清她的脸。 “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们会玩一夜哩。”她平时说话的声音很尖细,此时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有气无力的。 耿石顺手揿燃了顶棚吊灯,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此时耿石才看清,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眼泡已经哭得红肿。 “你这是怎么啦?和家里闹了别扭?大过年的,有什么别扭可闹?”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这来坐坐。”说着她站起来,但是没有挪动身子。 耿石俯下身去用火钳拨火,她连忙抢过去: “让我来,火快熄了,你加不燃,不知道你回来得这么早。” “虽然我们平时很少谈心,但是你现在的心情我看得出来,没有重大的事情你是不会这个时候还在这里坐的。”……
“人民一号”是重庆港务局的一条驳轮,船身很大,显得细长,满载货物开往上海,抵达小城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在船身调头的时候,水手们忙碌起来,趸船上的人们也准备接船,打破了除夕之夜的宁静。 这条船本来不靠小城港,直接开往汉口,再经九江、安庆等大城市开往上海,因为小城毕竟是小码头,可是今天有特殊情况。 这时甲板上站着一位英俊的青年,大约有一米七以上的身材,身穿一件深色细呢长大衣,没戴帽子,趸船上的探照灯照见他的脸,显得是那么精神抖擞,英姿焕发。 这人名陈秉华,现年二十八岁,是“人民一号”的三副,他今天特地到未婚妻家议定结婚日期,顺便给准岳父岳母拜年,船长特地给了他一个月的假。 船靠稳了,陈秉华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下了船,在趸船上他向“人民一号”的水手们挥手致意,其他的船员也出来向他表示祝贺,然后“人民一号”又开始起锚了。 寒冬腊月,江水很浅,码头的江碴子显得格外高。 他一步一步地爬着青石板的台阶,不显得吃力,脚步十分稳健。 他爬上岸来,穿过一条马路,又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一排木板屋。 他来到中间的一间屋子的门口停了下来,掸了掸大衣上的落雪推开了木板门。堂屋很宽敞,看样子正准备团年,一张八仙桌子放在中间,上面摆着丰盛的菜肴,一盆炭火燃得正旺。屋子里显得昏暗,虽然换了一盏大一点的灯泡,但是由于是电路末端电压仍然明显的不足。 家里早就接到了他的来信,知道他今天下午一定到来,但是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晚。 男主人迎了上来,接过来他手上的东西。女主人连忙走到后面的厨房去端热菜。 陈秉华脱去了大衣,一位年轻女子替他接了过来,这是周卓英的姐姐,接过了大衣走进一个套间,周卓英正在床上蒙头睡大觉。 姐姐把大衣放在椅背上,推了推妹妹:“卓英,卓英,快起来,秉华来了,快出去,无论如何今天要把年团好。” “我不去!”她大声喊道。姐姐劝解地说: “别耍小孩子脾气,千万别让爹妈伤心……” “他们怎么不问问我伤不伤心?”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门亲事我根本就没答应!” “有话也得好好说,陈秉华都来了,这几年他对你很不错,也别把他的心伤得太狠……” “怕伤了他的心,我的心伤成了什么样你知道吗?” “那也不能让人家坐冷板凳……” 姐姐好说歹说她终于起来了。这时陈秉华也走进来,他显得很亲热: “卓英,我来看你来了,你还好吧?” “你不来什么都好,你一来什么都不好了!” “这句话就是见面礼吗?” 姐姐把周卓英扒了一下,然后推着陈秉华走出来。周卓英穿上棉袄,理了理头发就出来了。大家都装作没事人似的,陈秉华打开了一瓶从重庆带来的好酒,给准岳父先倒了一杯,然后自己满上,大家和往年一样,仍然有说有道,只是从来没有见他们笑过。 周卓英仍然低着头,吃了两口菜就不吃了,木呆呆地坐在那里,眼泪就流了出来…… 姐姐知道她的心思,陪她回到屋里,从外面拿进来糖果,又端进来一盘苕果子和花生,然后又走出去。 只听陈秉华问:“卓英是怎么啦?” 姐姐答:“还不是老问题,她始终说她对这门亲事不同意。” “这怎么能行呢?家里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局里也都知道了,就定在今年三月八号,船长特地给了我一个月的假,到时候就等着我把新娘子接回去了。” 这话不听犹可,听了这番话,周卓英沉住气,穿上了短大衣,把姐姐倒出来的水果糖装进口袋里,又把苕果子装进了另一个口袋,走出堂屋对陈秉华说: “陈秉华,今天我把话跟你说清楚,这事本来有十二年了,那时我才只有八岁,要是那时你娶了我,说不定我会给你家里做一辈子童养媳,可惜你那时没有娶我。十二年过去了,我也成人了,你也来过不少回,请你好好想一想,我哪一次对你说过我同意?这本来是家长做的主,我不说它是包办,但是结婚的日子都定了,你怎么不听听我的意见?现在我仍然说一声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一赌气冲出了大门。 “卓英!卓英!你回来!”陈秉华追出门外,“你听我对你说……” 周卓英一回头,看见他把棉鞋提在手里,只穿着一双袜子在雪地里追赶她…… 【七】 “说句心里话,我是被你吸引了,你的仪表你的为人,你的工作你的讲话都使很多人着迷,可是我绝不是因为认识了你才想甩掉陈秉华的。那时我实在太小,才八岁,我爸爸和他爸爸都在囤船上工作,我爸爸是厨师,他爸爸是水手。因为我经常到船上去玩儿,他爸爸很喜欢我…… “那一年的夏天,我爸爸接他爸爸到家里来吃饭,把陈秉华也带了来。那年他十六岁,上高中,说他高中毕业要上大学。我说:‘你上大学上二学关我屁事!’他说:‘等我上完大学就把你接到我家去。’我还以为他接我到他家去玩儿呢,谁知道我爸爸就和他爸爸把我们的亲事定下来,和我什么都没说。” “接着两年他都到我家里来拜年,每次来都带很多东西。后来他参了军,转业后分配到重庆港务局,他爸爸也跟着调到重庆。临走的那年他爸爸和他都到我家来,送了很多东西,有绸缎有布,据说还给了我爸爸四百块钱,说这是‘聘礼’,我才明白这就叫‘订婚’。” “我为此哭了几天几夜,哭着闹着一定让爸爸把东西给人家送回去。我爸爸说:‘他们现在已经去了重庆,怎么好送呢?先摆着,等以后他们来了再说。’两年以后陈秉华一个人来了一趟,那年我上初三,他对我说:‘我没上大学,将来我要培养你上大学,现在我赚钱了,从现在起就开始为你存钱。’我说:‘你胡说些什么呀!谁让你培养我上大学?有几个臭钱蛮大个不得了!’他说;‘我们已经订婚了啊!’我一下子懵了,几年前的话还当真了。” “我本来学习成绩很好,那年考高中我故意不答题,在卷子上乱画,初中毕业就在家里玩。” “我有一个姐姐叫周卓兰,比我大四岁,经常劝我:‘你想开点吧,陈秉华人不错,长得又好,对你很殷勤,又小心又大方,说话总是轻言细语的……’姐姐的话没说完,我就跟她闹起来,说:‘你说他好你嫁给他,反正我不答应!’姐姐说:‘这是什么话?人家看上的是你!有文化,人长得又好,姐姐算什么?只知道每天洗洗涮涮给你们弄饭吃。’两姐妹大哭了一场,从此姐姐不再提了。” “去年过春节他又给我爸妈来拜年,买了两张电影票,说是要跟我一起去看电影,我心想老使小性子也不是事,不如把话跟他挑明白,就跟他去了,回家的路上我对他说:‘收回你的想法吧,我跟你不合适,你想的是大学生,我连高中都没上。再说我比你小八岁,在你面前还是个小孩子。’他说:‘越比你大越会心疼你,别说你没上高中,就你是个文盲,是个讨米要饭的我也会娶你。’我说:‘话说到这里来就好办了,你只把我当个讨米要饭的,我爸爸不是接受了你的彩礼吗?明年我找个工作,等我存够钱一定如数还给你。’”…… 【八】 说到这里周卓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已经泣不成声。夜更沉寂,要不是机房机器声轰鸣,整个屋子都会凝固。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雪花停留在窗棂上,玻璃上的汽水在流动。 耿石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同情她,但是不能安慰她。正像前面是河,后面是崖,他处在窄道上,进退维谷。他知道他进厂后的所有表现会对女孩子有影响,所以他在她们面前格外谨慎,幸好厂里的女工寥寥无几,要不是新来了这批学员,也只有三个,都称得上是姐姐,除了工作,他和她们没有任何接触,在一个办公室里面对面工作也是形同陌路。此时此刻他知道,劝周卓英回心转意是不可能的了,顺着她说只能火上浇油。他感到左右为难,比哪一次处理问题都要劳神。发电机不来电他可以使它们起死回生,二十年解决不了的技术难关他手到擒拿,一百多人的技术课他敢讲,在学校时六千人的报告他敢做,再难的思想工作他都做得通,可是现在他棘手了。 屋子里的温度降了下来,新加的火盆里的燃炭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耿石俯下身去准备用火钳扒去炭灰,周卓英接过了火钳把底下掏空,然后夹起燃炭磕了磕,立即火盆里又燃起了绿色的火苗。 “你晚上吃饭了没有?”耿石终于打破了沉寂。 “只吃了几口菜。” “我们的团年菜还没吃完,有的还没动,现成的火和锅,倒点开水热一热吃好吗?” 说着他就准备去拿饭菜。周卓英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一直低着头,由于耿石俯下身去两个人离得很近,周卓英摁住他的膝盖让他坐着别动,说: “你吃吗?要吃我给你热。” “不,我刚在外面吃了一碗热干面。”过了一会儿耿石又说,“你自己热自己吃好吗?”周卓英轻轻摇了摇头: “不想吃,一点儿也不饿。” “无论如何饭总得吃啊。” “现在好多了,难怪有那么多人都喜欢到你这里来聊天。” “你怎么平时不来坐坐呢?” “几次都想来,可是一迈出门槛儿我的腿就软了。现在我还悟不过来,感情这东西怎么就这么奇怪?——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周卓英继续说,“人们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老大不小了,和一个从来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你说合适吗?至于你,不知为什么?你一时不在办公室我就觉得心里是空的。上次你去拗口水库,回去以后我好失悔好失悔,那天晚上怎么就不来陪陪你?替你收拾收拾东西也好啊。又不知道你要去几天,十天半月也说不定,第二天早上我才想起来,工地上可能没菜吃,现抓了两瓶菜,没想到你们第二天下午就回来了,全厂人谁不惊讶!不知为什么,现在和你坐一起,我的心里就觉得踏实……” 耿石的脸上就觉得有无数颗小针在扎,“不能再讲下去了,”他心里想,“再讲下去麻烦就大了。”既然话不能说,又能做什么呢?就这么坐到天亮?天亮以后又会怎样呢?——不,一定要让她尽快离开,想法让她先睡一会儿,可是又怎么睡呢?外面下那么大的雪,只有值班休息的女寝室,王小曼在哪里常住,现在又值夜班,深更半夜的又怎好去敲门?要是让她自己去她肯定不去…… 耿石的脑子可以在短时间内转出几个问题,甚至十几个问题,可是现在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他忽然想起了王小曼,她正在值深夜班。 汽轮机齿轮的尖叫声震人心魄,但很平稳也很悦耳,听惯了反而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耿石走进机房,见屋里明净而安详,迎面墙上挂着横幅标语,上面写着“力争安全发电五百天,确保一九五七年开门红!”下面的安全记录是“432天”。见耿石走进来,大家都很尊敬,汽机值班长陈不楚多远就向他举手打招呼,电气值班长王树成走过来说: “你也熬夜啊,这个时候了还不休息?” 王树成河北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八路”,七八岁上和爸爸在白洋淀打游击,后来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小树成就跟他爸爸拖到转业,直到电厂成立了党支部,他爸爸当了第一任书记,就把树成带了来,后来他爸爸调到市委任纪委书记,赵慧琳接任了第二任书记兼厂长。这时耿石对王树成说: “王师傅,我有件为难的事想请王小曼帮点忙,要出去一下。” 王树成听说“有件为难的事”,也没问什么事,走到王小曼的身后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话,王小曼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配电柜上的仪表,听说耿石要找她走过来说: “我就知道你要找我。” “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检查我的表现呗,今天我表现的很好,不信你问王师傅,一点瞌睡都没打。” “谁说我检查你的表现来的?我有一件为难的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还有为难的事啊?我的天!什么事难得住你?” “少说两句,在值班,跟我出来一下。” “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不行吗?外面下那么大雪。”说着她就给耿石掸肩上残留的落雪。 “就是因为这场雪把我难住了,”出了门耿石告诉王小曼,“周卓英现在还在我屋里,她的心里不痛快……”他的话还没说完,王小曼大叫起来: “哎呀我的妈呀!她的心里还不痛快?要是我坐在她那个位置上,天天都会跳舞给你看。” “别开玩笑,王小曼,我跟你说正经事,周卓英为了个人问题很伤心……” “个人问题?逃婚哪!她算找对了地方。”她反应得特别快。 “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这个时候冒雪跑了来,还会有别的事吗?” “她昨天晚上就来了,一直坐到现在,我得想办法让她找个地方睡觉。” “就跟你睡不好吗?” “你真的想挨揍了是不是?我很为难,信任你才找你,我想让她到你们寝室里去睡,可是我不好敲你们的门,让她自己去她肯定不去,你说我能陪她坐到天亮吗?” “哦,明白了,是这么回事,你想打发她走,她不走,她想跟你睡你又不睡,所以打起了我王小曼的主意。我还在值班啊,要是不值班就好办了,我去陪她,和她七拉八扯地两个人就上床了,我准保把她哄睡着。你找李铎民去混一会儿天就亮了,万一你屋里来个人,见屋里是两个女的怎么都好说。可是现在我在值班,寝室里只有汽机的田姐田月秀,他才下了中班,见下雪了没回去,两张床还是空的。我说你的脑袋瓜子怎么就有这么好使?你地方找对了,人也找对了。” “要不然我怎么一直护着你呢?” “这话倒不假,不过有句话你要对我说明白,你到底对她有没有一点意思,哪怕是一丁点,要是有一丁点,这事我就不管了。” “你们来厂都快一年了,这话要让你自己说。” “那好吧,我看不如这么着,我们三个人一起回机房,那里墙上挂的,桌子上摆的都是她一手一脚搞出来的,她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机房坐一会儿,到了机房你引她到处看看,就作为配电车间的领导给师傅们拜个早年,大家也都欢喜。然后我让她陪我值班,反正也是坐着,五点多钟有一个特别想睡觉的时候,我见她坐不来了,就跟王师傅扯个谎,说我头疼,再带她一起去睡。王师傅对你特别好,你事先跟他打个招呼,随便说些什么都行,反正你的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要做得没有一点破绽。” “行,小曼,今天我算服了你了。” “明天天一亮你就把我给忘了。”……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耿石寝室的楼上,一见房门大开,周卓英不知到哪儿去了。王小曼到厕所去了一趟,没见人,她推开了女寝室的门也不在,她会到哪去呢?
【十】 耿石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他没能很好地安抚她,人家是满怀心事来找你的,你给人家一条冷板凳。这么大冷的天,雪还下这么大,她是因婚姻大事和家里闹翻了才从家里出来的,难道会回家?深更半夜的她该不会…… 他越想越怕,无比地紧张,急忙跑到厂门口,询问门房值班的廖师傅。廖师傅是一位退休的老工人,无儿无女,常年值夜班,这时他正在小锅里煮菜,准备喝酒。耿石问道: “廖师傅,您看见周卓英出去了吗?” 廖师傅说:“她进来的时候我知道,没看见她出去。” 耿石立即想起了水塔和屋顶。他顺着梯子先爬上机房的屋顶,雪光反照,他看得很清楚,没有脚印子。他一转身爬上了水塔,也没有。他又想到了锅炉的烟囱,那是全市最高的建筑。他抬头看了看,由于天黑看不清楚。他下了水塔又爬上烟囱。一步一步爬得满头大汗,他失望了,下来时几乎摊在了地上。他不能回机房,那会惊动很多人,扰乱了值班。他想先到门房坐一会儿,向廖师傅说说这件事情。他回到了门房,廖师傅对他说: “你看看我的小门,闩子打开了没有?要是没打开就在院里,要是打开了就出去了。” “啊!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上面来呢?” 耿石走向大门口,看见小门的门闩是开着的,他拉开小门,首先想到的是江边。那是一条无穷无尽的江水,他一来到小城就听说过那里曾吞噬过无数的生命。这时江水退得很远,江边上隐约可见三五渔火,宽阔的沙滩上铺着白雪,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走去。他只知道周卓英住在离江边不远的地方,但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他盲目地找寻着,大约走出了五六里路,心想她每天上班来去要不了多少时间,绝不会走这么远。他怏怏地往回走,走过厂门看见锦春饭店的门紧闭着。“该不会听我说了热干面跑到解放路去吃热干面了吧?”他又找到解放路,反而连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他又怏怏地返回来,推开了小门天快亮了。他没有和廖师傅打招呼,这事不好说。他必须立即向领导汇报,因为周卓英是在他屋里走不见的。 年三十值班的领导是工会主席李庆云,四十岁左右的年龄,为人很和善,厂工会不在厂部办公楼里,在线务股的楼上,是一栋较小的两层楼,各有一大一小两间房子。楼下的大房子是营业柜台,门朝怀远路开,平时可以进出厂后院,旁边的小房是值班工人的休息室。楼上的大房是线务股办公的地方,旁边的小房便是工会办公室。 耿石走进工会办公室,李主席正在台灯底下看一本杂志,见耿石一脸沮丧地走进来,惊异地站起来打招呼: “耿技术员,你这是怎么啦?这么早就起来了?” 耿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李主席,首先说明我现在不是来给您来拜年的,我一夜没睡,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他把事情的原委向李主席做了详细的汇报…… 听了汇报李主席安慰他说:“你先别着急,她的家总会有人知道,万一这两天不来人也会通过搞人事的查到,你就别管了,我们来替你找。至于她是从你屋里出去的,一不是你喊她来的,二不是你把她赶出去的,你们之间又没有发生争吵,廖师傅和王小曼都看到了,万一她有个什么好歹,与你毫无关系。不过她是我们厂的职工,又是你的助手,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领导上会关心。时间不早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我这就把王小曼找来,然后就给吴承南打个电话,由他张罗这事你看好吗?” 耿石走出工会办公室,李主席的一番话使他感到很大安慰,但周卓英毕竟是他的同事,感情的话不说,从某种程度上讲又是他的徒弟,他怎么就能把心放下呢? 下了工会办公室的楼,他很想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去年春节安静得要死,今年春节就闹得这么复杂……” 他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脚:“这都是嘛事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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