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黄色的硬纸片将一瓶啤酒和一瓶农药分开，靠近农药的队长。用打火机敲击啤酒瓶的是镇关西。而我蹲在小桌子面前，以低出一个板凳的姿态看着那张黄色的选票。选票的左边是一瓶农药，填了选票，我就可以得到那瓶高效低毒，但是扑杀范围极广的农药。我知道这瓶农药是农业补贴的一部分，但是队长说了，只有填了选票才能领到农药。我也知道他有这样的权利。

“填谁呀？”我用讨好的笑容征求队长的意见。我知道，那些一家一瓶的农药，他可以随便发。去年我邻居家那个妖精般的婆娘就领了七八瓶，而我家的黄脸婆就一瓶也没有领到。

“我咋能给你说呀？无论选谁都是你的自由。就像你在人家的猪圈里买小猪，你愿意选肥的还是廋的随便你。这就是你的权利。”队长笑着对我说。我明白他这几句话的意思。其实，选村主任和选猪是一个道理。如果选已经被喂肥的猪，那么它在以后饲养的日子里，就能省下不少饲料。但是如果选一头还没有吃肥的廋猪，那么一旦它有机会随便去吃。那么它空空的肚子要多吃多少饲料啊！可是。我实在不想选我们村的胖主任呀！要是他继续自由采食的话，我家村边的那三亩果园就有可能被当作土场给卖掉。去年那些挖掘机就已经在主任默许下，将我家果园旁的那六亩地挖成了乱石滩。那些土全被大卡车拉去修路了。当然那块地的主人，也就是那个没有儿子的寡妇也得到了六百块钱的补偿金。
    我迟疑着，努力地用僵硬的大脑计算，一瓶农药和三亩果园之间的差距。而打火机敲击酒瓶的声响却将我的目光从选票上拉开，直到我的目光在那瓶啤酒上碰倒。
    右边是一瓶啤酒，而那个钢制的打火机正一次次的敲击那个蓝色的标签。标签上有几个字；勇闯天涯。看到酒瓶后镇关西严肃的笑脸，我的心就立刻被雪花淹没了，而身体也立刻拔凉拔凉地。
    “看啥，你知道在哪儿填吗？”镇关西看着我，那种鄙夷的眼光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蚂蚁。我知道自己的武功和他相比起来，还不如一只蚂蚁呢！镇关西是村里的皇上，几乎每年村里都会有一两个才结婚的新媳妇，在他老人家殷切地关怀下而离婚。
    我胆怯地摇摇头，用极其顺从的态度。
   “这边写两个字，这里随便写几个人。”镇关西用亲自用他的一指禅将第一候选人的空格指给我。我明白他说的两个字是谁。但是我也不想选他，因为那个人就镇关西的弟弟。要是镇关西的弟弟做主任了。我敢保证，我家的老母猪都会被他弄跑了。
    我僵硬在那里，我的一直半蹲的双腿开始麻木。那种失去知觉的感觉让我有一种跪下去的冲动，于是我努力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两条胳膊上。但是不听话的双手却开始发抖。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考试的情景，那次遇到写不出来的答案时，我的手就会颤抖起来。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用几乎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哀求；“我不填行吗？”
    “不行，必须选一个。”两边几乎同时传来了命令的声音。
    “我不会写字啊！”我站起来，看着他们两个说。
    “那也不要紧，你说一个名字，我替你写。”镇关西夺过被我攥出汗的圆珠笔。
    “无论谁都能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谁都行，说吧，说完了喝啤酒。你看几箱啤酒都快喝完了。”镇关西一语双关地笑了。
    “谁说你不会写字呀？你的文章都上报纸了，还不会写字，你骗谁呢？再骗人小心下次去村里办事，人家说你是傻子！”队长在一旁愤怒地说。这一说，更让我感到事情没有那样简单了。
    “你这娃娃，年纪小小的咋就不学好呢！”镇关西将圆珠笔扔到那张黄色的选票上，又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囚犯一样的我。而我就像一个囚犯，不但是囚犯，而且是傻子。
    傻子就在门外拨弄着空啤酒瓶玩，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看见那个名叫小强的傻子跟着我。小强和我的关系最好，因为我经常请他到我家来替我和网友视频。每次有那个网友非要弄清楚我是不是美女的时候，我就会将小强拎到电脑前。然后给他的嘴角插上一根点燃的香烟。让他用几乎不洗的脸和头发回绝那些找妹子或者帅哥的网友。小强虽然是傻子，但他不是随便就会被人踩死的蟑螂，也不是吃不饱的肥猪，更不是可以随便临幸的皇上。更因为傻，所以小强才没有高低之别，贵贱之分。没有高低，小强就不会嫌少爱多。没有贵贱，小强就不会见风使舵。小强助人为乐，无论谁家的狗他都帮主人照看。小强爱护公物，他经常用自己的衣服，将村里从来没有倒过的垃圾桶蹭的干干净净。有这么多优点，小强才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选啊！更何况，他也是肥的像猪，他的名字也是两个字。这些也符合农药和啤酒的要求啊！
    “两个字？”我又一次蹲下去，对着镇关西问。
    “无论是谁，只要两个字。”镇关西立刻满意的笑了，他抓起那瓶勇闯天涯，正用打火机给开啤酒。
    “就胖胖的那个吧！”我又对着队长说。队长立刻将那瓶农药推到我面前。
    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自己随身的钢笔，以宪法所给予的权利，在那张黄色的选票上写下一生中最漂亮的两个字；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