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个字，与我的距离
　　很短。很短。短得
　　就像儿时的乳名
　　离开家乡很多年
　　那呼唤的声音，还在
　　我的血液里流淌
　　
　　一个字，与我的距离
　　很长。很长。长得
　　就像脚下的道路
　　无论走出多远
　　那遥遥的方向，还在
　　我的眸子里忧伤
　　
　　今夜，我想写下这个字
　　却，深入不了纸张
　　只有，头顶忽明忽暗的灯
　　闪动迷离的泪光
　　
　　那就用键盘，敲打
　　记忆中的模样。然而
　　昨天依然灵动的手指
　　也在冰冷中冻僵
　　
　　索性坐到椅子上。痴痴地
　　凝望窗外的月亮。一不小心
　　让云彩，偷走了全部光芒
　　
　　快快告诉我
　　这是一个什么字呀
　　娘！
　　
　　2.
　　西沟。我的故乡
　　多少年了，已说不清
　　她曾经的模样。只有
　　一抹贫穷，触摸
　　我孤独旅程的忧伤
　　
　　村口的老榆树，抖落了
　　最后一枚叶子。瘦瘦的根
　　拥抱着单薄的土壤
　　
　　昨天的燕子，还停留在
　　谁家的屋檐？记忆中
　　这是个模糊的影象
　　
　　沿着回归的小路，我
　　努力寻找着曾经的方向
　　却发现，一切都变了模样
　　
　　人，不是过去的人了
　　土房还是那座土房
　　院子里的小狗摇着尾巴
　　不知道眼前的客人
　　究竟来自何方
　　
　　门前，坐着一个
　　佝偻的老人。眼睛
　　还在眺望远方
　　一抹温暖的凝视
　　永远透着慈祥
　　
　　而我的泪水，却不知
　　该以什么样的方式
　　回应她的安康
　　
　　西沟。我的故乡
　　那里，刻满一个字
　　娘！
　　
　　3.
　　那一年的那一天
　　大雪覆盖了整个村庄
　　
　　年幼无知的我，与
　　家人斗狠。随马戏班子
　　走出村庄。到另一个镇上
　　
　　怨气，被精彩演出
　　肆意抵挡。彻底遗忘
　　
　　夜半。冰冷唤醒思想
　　狂奔。跌撞。责骂。木棒
　　吓跑了心里的恐慌
　　
　　悄悄推开院门。吱呀声
　　惊醒了昏暗的灯光
　　一个瘦小身影，飞速地
　　挤过门缝。钻出草房
　　
　　夜色，惊讶注目
　　薄薄的衣裳和冰冷
　　雪地上，赤裸的脚掌
　　
　　我愧疚的泪水啊
　　流了经年。为了一个字
　　娘！
　　
　　4.
　　那是谁？于故乡的村口
　　把思念站成一抹凝望
　　而公路依旧延伸着脚步
　　来来往往的汽车
　　在一个字的眼神里，流淌
　　日积月累的忧伤
　　
　　此时，大东北冽冽的冷风
　　正伴着冰冷的雪花
　　吟诵我背井离乡的凄凉
　　
　　长大后，我插上翅膀
　　飞呀飞呀飞呀飞。不知道
　　哪里是曾经停伫的草房
　　去年的燕子回归了，它们
　　衔走了一个字，无助的目光
　　
　　尽管我知道，还有一个字
　　永远陪伴一个字的身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原始生态的新鲜
　　在一个字的口中
　　已品不出团圆的芳香
　　
　　那年黑夜里的灯盏
　　依旧在我记忆中闪亮
　　一针一线衲就的千层底
　　丰富我经年跋涉的景象
　　还有厚厚的棉衣棉裤
　　每年都在温暖我的心房
　　
　　年纪大了。无边唠叨
　　总是在电话那头
　　润湿我的目光
　　还那么忙吗？注意身体呀
　　我的小孙子，是不是
　　还在疯长。那沉甸甸的书包
　　是否增加了重量
　　拍一张照片回来吧
　　好久没看到他娇气的脸庞
　　春节到了。去年的压岁钱
　　今年，说啥也要补上
　　
　　一个字，如城市尽头的山梁
　　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刻
　　给指引我不知归期的方向
　　
　　透过风雨烟尘。我看见
　　季节深处，一个字
　　总是没日没夜地繁忙
　　
　　背驼了。发白了
　　身骨，也越来越瘦了
　　就连容颜，也挂满
　　岁月的风霜
　　还有一盒盒的药片
　　每天，都在一个字的嘴里
　　以及，我的心里
　　用苦涩的滋味，默默疗伤
　　
　　山坡上的花开了
　　田野里的谷熟了
　　一曲蛙鸣，为我捎来
　　憔悴的脸庞。悠远的眼神
　　永远溢满慈爱。可是
　　面对那一抹抹沧桑
　　我拿什么回报你。一个字
　　娘！
　　
　　5.
　　岁月阻断行程。如今
　　我只能紧跟一个字
　　迈上回家的方向
　　
　　所有心情，都在这个
　　特殊时刻，挤进我的胸膛
　　仿佛故乡的一草一木
　　在躯体中生根，在灵魂里成长
　　
　　一些名词。一些动词
　　还有，一些形容词
　　都聚集在一个字的身旁
　　以哗哗的姿势，打湿
　　我的键盘。还有我的纸张
　　
　　路，伸延我的眼神
　　脚下绵蜒的思念
　　被风，迷乱晶莹的目光
　　所以，我必须回过头
　　寻找一个字，像寻找
　　一枚暖暖的太阳
　　
　　佝偻背影。粗糙掌纹
　　还有沧桑脸庞
　　这些熟悉的景象
　　已经把我跳动的手指
　　模糊成浓浓的忧伤
　　
　　此时，是谁？发出痛苦的
　　呻吟。我，被一个字
　　折磨得，遍体鳞伤。是你吗
　　娘！
　　
　　6.
　　昨天夜里。一个字
　　突然，狠狠地
　　抽了我一记耳光
　　
　　哭泣着醒来。我的脸
　　隐隐作痛。镜子里
　　鲜红的掌印，纹路沧桑
　　
　　其实，一个字，依然
　　住在乡下。与我
　　隔着几百公里的遥望
　　
　　但我清晰记得，一个字
　　抽我时，眼里流着泪水
　　颤抖的手醮满忧伤
　　
　　这个字，从来没有打过我
　　从小到大，只有
　　无私的关爱和永久的慈祥
　　
　　可是，昨天深夜
　　一个字，抽我时的模样
　　让我的心里
　　产生了莫名的恐慌
　　
　　离开家乡很多年。一个字
　　容颜，已经在村口
　　风干了所有念想
　　
　　如今，一个字老了
　　孤独地，坚守着
　　一座空房和几垄口粮
　　
　　春花秋月。寒来暑往
　　一个字，倚在墙角
　　被蜿蜒的山路
　　曲折了两道目光
　　
　　当黑夜又一次来临
　　我听见，一个字
　　发出一声叹息。比
　　抡起的手掌，还要漫长
　　
　　呆坐在椅子上，遥望
　　窗外的星星。一轮月亮
　　挂在一个字的额头。浸染着我
　　越来越潮湿的思想
　　
　　而我该如何承受
　　一个字，抡起的巴掌
　　娘！
　　
　　7.
　　穿行城市缝隙里。每天
　　匆匆的身影东奔西忙
　　
　　偶尔停下消瘦的脚步
　　却不知道迷离思绪
　　究竟飘向了何方
　　
　　今天。日子重复以往
　　厚厚的阴云，遮住
　　温暖阳光。风雨中走来
　　一个蹒跚老人。手里
　　那根遒劲的榆木拐杖
　　瞬间打湿我的目光
　　
　　追随渐行渐远的背景
　　我突然喊出一个字
　　娘！